第二十三章 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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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赵国紧锣密鼓筹划灭楼烦一战时,赵雍最为顾忌的秦国人日子也不好过。三国联军叩函谷关已经五个月了,眼见告破。函谷关一破,便是一马平川直达咸阳。秦国面临着宗嗣覆灭的危险。齐国是新仇,韩魏与秦国却是旧恨,定然不会饶过秦国。
秦昭王对着案几上的军报发呆,脑中一片麻木。宋国为了讨好齐国居然也发兵了,还带了劳军的大量物资。这如何是好?
相邦魏冉名义上也是昭王的舅舅,何况秦国一旦衰亡,他又能依附何人呢?这种利害关系之下,魏冉当然也得竭尽所能。“向楚国求救,如何?”魏冉怯怯道。他怯的不是年轻的昭王,而是昭王背后垂帘听政的秦宣太后。
宣太后沉默不语。楚国是她的祖国,只是她之所以被远嫁秦国正说明她在楚国的地位低下。现在能拉上线楚国权贵只有春申君黄歇。只是这个黄歇比小人更小人,比商贾更商贾,没有好处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以前楚怀王熊槐在自己手上好歹还是个筹码,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黄歇凭什么为秦国出力?
宣太后银牙一咬,站起身指着魏冉道:“求人莫若求己,你,亲自上函谷关督战,另外再调司马错、白起去函谷关。征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子入伍。孤家倒要看看,三国真能灭了我大秦!”魏冉再熟悉不过自己姐姐的脾气,对一介女流能有如此胆略气魄十分钦佩,有时候甚至会自卑自惭。魏冉当下领命,正要出去传令时,宣太后又道:“慢着,还有公室,所有公室子弟的私兵家奴,一并充军。大秦若是倒了,他们还有活路么?”魏冉称诺,转身而退。
司马错本是客卿,替秦国攻下了巴国和蜀国。富饶的巴蜀盆地成了秦国的后粮仓,也成了攻打楚国的桥头堡。更妙的是巴蜀易守难攻,无形中又成了秦国在最后关头的避难地。司马错因此扬名天下,闻达诸侯。只是司马错到底年高,灭蜀之后常年休养,不问军政大事。这次求他出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以勇冠三军的魏冉,足智多谋的司马错,用兵如神的白起,三人镇守天下第一险关函谷关,能保住不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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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谷关终于还是破了。最后关头,人老成精的司马错以败救亡,主动放弃了函谷关,放联军入关决战。
赵雍拿着军报,望着茫茫草原。函谷关一破,秦国再无地利可守。以秦人的武勇,定然不会那么轻易投降。咸阳城是赵雍亲自看过的,非但雄伟,更是实用。三国联军要想攻破咸阳,总也得三五年光景。别人可能还不知道,赵雍自己却明白得很,这次赵国出动了举国之兵,征讨楼烦也只是个幌子罢了。
狐婴在出兵时还有些疑惑,一个楼烦真的需要赵国倾全国精锐去攻打么?若是楼烦人如此猖狂,不早就给赵武灵王灭了?还等得现在?直到在幕府看到了赵秦地形图,狐婴才恍然大悟。赵雍这是以征讨楼烦为名,出兵伐秦!
现在三国在函谷关叩关,未必就真能破了函谷关。若是赵国与三国一道出兵,胜败未知,却已经先得罪了秦国。现在赵国绕过函谷关,若是三国得胜,赵国挥军南下。若是三国完败,赵国则灭了楼烦便罢兵回朝。若是秦与三国两败俱伤,赵国更是能从中牟利。想通了这层关节,狐婴不禁越发佩服起赵雍来。能在不知不觉中布下这等百无一失的策略,难怪能够纵横三十年开疆拓土。
钦佩之余,狐婴也隐隐发现自己有些骄傲,无意间居然将赵雍看得简单了。这种不经意的骄狂让狐婴有些心寒,反复告诫自己要更谨慎些。尤其现在自己年少,并不一定惹来赵雍的猜忌,日后年长了若还是这样,难免引来灾祸。
现在函谷关破了,赵兵只有迅速击破楼烦,从云中郡出固阳,入九原,然后挥师南下。这个思路与六十年后庞暖绕道蒲阪,南渡黄河如出一辙,只是更为大气。不过楼烦也是游牧之民,人人善骑射,要抓住他们还真不容易。
狐婴的私兵没来之前,牛翦拨了百骑弩兵。等拓带着龙骑兵赶到,狐婴便十分大方地将这百骑弩兵拨给了乐毅。乐毅还没有来得及感激,上面已经有了军令,他被编入狐婴麾下,为亚伯长。
狐婴惦念着沙丘之变一日日临近,又明知三国联军攻入函谷关后便会联盟瓦解,连夜觐见赵雍。赵雍见这个年轻人居然要为全军先锋,直上九原,不禁热血沸腾。再看着狐婴闪动的眸子,赵雍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小狐婴追到九原之后有何打算?”狐婴一愣,还是老实道:“挥军南下,与三国会师咸阳城外。”赵雍背过脸去佯装咳嗽,久久才转过来道:“三国未必能胜。”狐婴道:“那小子就是去救秦之困。”“咸阳若是破了呢?”狐婴毫不迟疑道:“则我赵兵替天行道,诛不臣之秦,直取巴蜀之地!”
赵雍一拍坐床扶手,正色道:“此令!狐婴为全军先锋,连夜出击。”
狐婴道了一声领命,正要退出,赵雍又把他叫了回来。“到了雁门郡,便持寡人佩剑,节制安阳君所部三万百金骑士,便宜行事!”狐婴一阵激动,接过赵雍的佩剑,退出赵雍幕府。
狐婴领着手下一百二十私兵,以及牛翦拨给的一百弩骑,还有乐毅手下的一百步卒,连夜出了大营,往北追逐而去。跑了两天,步卒便有些赶不上了。狐婴本想让这些步卒等后面的大队,乐毅虽不舍得却也无可奈何。狐婴的龙骑兵跑起来就是那些弩骑都未必赶得上,何况是步卒。
狐婴沿途攻破了几个楼烦人的小部落,取了辎重粮草,正好命步卒押送楼烦俘虏回营。乐毅本来想给他们配马,谁知狐婴将俘虏的马匹全配给了龙骑兵。别的官长不敢明言,暗地里只说狐婴太贪,莫非有人能换四匹马骑的?
可龙骑兵还真的可以轮换四匹马,马休人不休。往后的路程更是日行两百里,往往是弩骑旅堪堪赶到,龙骑兵营地的篝火只留有余温。

“四弟,我等孤军深入,岂不是兵法大忌?”乐毅有些担心,趁着休整的当问狐婴。狐婴从羊皮囊中喝了口水,道:“大哥以为我们是去干吗的?”乐毅大惑不解,道:“不是攻灭楼烦人么?”狐婴道:“楼烦举族不过七八万,我主父兴兵四十万,为何杀鸡要用牛刀?”乐毅也非等闲之辈,看着狐婴的眼神,略一沉吟,惊呼道:“莫非是要灭秦!”
狐婴点头道:“主父是这么想,可惜恐难成功。”乐毅问道:“那是为何?”狐婴道:“三国各有所图,若是战事艰难还能同仇敌忾。一旦攻破了函谷关,秦川一马可破,三国定然心生分歧,所谓联军也就成了一团散沙。想是等不到我军南下。”
乐毅又一思索,深以为然,道:“然则四弟领了这王命……”狐婴一笑:“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南下不成,非婴无能,实为天命不可违。”乐毅道:“那我等不如稳扎稳打,何必如此急行,兵马疲敝。”狐婴道:“小弟这支龙骑兵乃是开风气之先,如何作战尚在摸索中,小弟是在练兵。”乐毅一怔,回想这几日的奔驰,沉默不语。
诸葛亮所谓:不操不练,百不当一;操而练之,一可当百。三次攻杀战下来,龙骑兵只有四五人受了轻伤,其他人居然没有任何伤患。这让乐毅大感吃惊,他曾仔细观察龙骑兵的冲刺,果然如草原狼一般,聚散有度,总是将敌人的箭雨伤害降到最小。而且他们身上样式诡异的盔甲也将浑身要害包裹起来,就算受伤也不过是皮肉轻伤。更可怕的是来来回回的六式刀法,就像本能一般砍刺,总能一刀毙命,敌人却怎么也躲不过。
至于火狐精锐,乐毅本以为那是狐婴的心肝宝贝,定然是放在身边。谁知一入草原,火狐就成了斥候。总是领先本队一日的路程,将方圆百里的敌情地形一一通报回来,巨细无靡。也正是有火狐这样精密的斥候部队,狐婴才能得心应手地偷营截击,万无一失。
而且除了战斗中所伤,龙骑兵的军纪好得可怕。没有人私吞战利品,更没有人骚扰楼烦人,尽管他们是敌人。相反,狐婴只是带走马匹和武器以及部分粮草,偶尔会带上两三个土著当向导,甚至还留下伤药治愈俘虏。
“要破楼烦,攻心为上。”狐婴面对乐毅的疑惑,坚定道。
狐婴这么做并没有错,而且收效极大。楼烦人对赵国本就颇有好感,只是有些贵族不甘为赵室臣藩这才反赵。狐婴放走的楼烦人散逃入其他楼烦部落,传颂着这位天将军的神勇和仁慈,使得草原上见狐字大旗便没有了斗志,甚至望旗归附。
半月后,等狐婴也进了雁门郡,他的弩骑旅已经落后龙骑兵三日路程了。
乐毅和拓十分谈得来,当他知道所有的练兵之法都是狐婴定下的,不由对四弟更多了一份钦佩和崇拜。
“大哥,已经有了雁门郡守的消息。”狐婴手持战报,“楼烦人被雁门郡守兵杀退,往代郡逃去。安阳君出代,大破楼烦王本部。现在楼烦残部已经往云中郡溃散。”乐毅坐在马鞍上,接过战报,细细读罢,道:“四弟,当下我等可否调集安阳君部署,出九原攻秦?”狐婴道:“恐怕安阳君不肯呢。”乐毅微微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无奈。
狐婴走了两步,吸了口气道:“无妨,咱们去雁门郡等安阳君大人!”
安阳君赵章早就得知有个不足弱冠的小伯长,领着骑兵长途奔袭到了雁门郡。不过以他十五岁便随父出征的战史,还不怎么将狐婴放在眼里。他当然也收到了中军大营的密诏,命他将三万百金骑士交给狐婴节制,只是他已经下定决心不予理睬。现在他杀了楼烦王,夺了首功,还有谁能给他脸色看?
三日后,安阳君入雁门郡城,郡守设宴为安阳君庆功洗尘。狐婴虽然职位卑微,却也是主父身边的红人,得以忝陪末座。安阳君本来就年轻气盛,又因为无辜被废,总有些愤世嫉俗。他本来还想挑狐婴的刺,谁知狐婴从进来开始就对他恭维有佳,让他大为舒心,非但不想着难为狐婴了,还将狐婴引为知己。
歌过三唱,安阳君暂告更衣,狐婴紧紧跟了上去。
“君上,”等安阳君一从厕所出来,狐婴便堵在了门口,“君上可收到了中军军报?”安阳君以为狐婴说的是那三万骑兵的事,不禁脸色一沉。狐婴道:“主父诏王上与君上共赴沙丘,君上可定下大计?”这么说实在太过直白了,吓得安阳君连忙回顾左右。
狐婴却不管那么多,进步逼道:“君上,王上日益年长,羽翼渐丰,以代郡险要之地,君上以为能驻守多久?”安阳君赵章早就有夺回王位之意,甚至私下早与田不礼商定妥当,被狐婴这么一问,只是心惊,生怕狐婴是来诳他。“沙丘之会,机不可失。婴言尽于此。”狐婴说完,躬身行礼告退,留下一脸痴呆的安阳君。
安阳君回到寓所,召来田不礼,将狐婴的话重复了一遍。田不礼只是小人,自然以小人之心度狐婴之腹。只是思索再三,田不礼也只能承认狐婴所言确实丝毫不错,而狐婴的私心,无非就是安阳君手下的三万骑兵而已。
“君上,”田不礼道,“若是君上违命,定会招来主父不悦,到时候连主父都站在公子何一边,恐怕不好办啊。”安阳君犹豫道:“就这么将三万骑兵给了那小子,孤有些不舍得。”田不礼劝道:“此番用事,首重机密,次重精锐,人多反而不妙。不若从了主父之命,对那小子再多加拉拢,这骑兵不还是在咱们手中么?”安阳君缓缓点头:“田相所言甚是。”
雁门明月之下,赵国兴衰的转折点——沙丘之变,已经拉开了帷幕,只等众人登台。狐婴握着调动百金骑士的兵符,微笑着谢过田不礼以安阳君名义赠送的黄金香车美女,转身回到屋内命乐毅率大军出云中郡,自己却调了龙骑兵和火狐队,变装往灵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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