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原阳练兵炼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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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婴有些无奈,本来这些天下大计应该是在沙丘之后再抛出来的。那时自己已经弱冠,可以领兵,英雄有用武之地。可现在自己只是个稚子,说得再好,实惠也未必会落在自己头上。
“小狐婴上前来,坐着说。”赵雍招呼道,他已经有了通宵达旦的念头。这个年轻人名扬邯郸,果然有不同凡响的一面。
狐婴硬着头皮在赵雍和肥义席前坐下,道:“小子顽劣,好鹰犬……”赵雍笑道:“与寡人同好啊。”狐婴陪笑道:“小子曾养獒犬十余头,造犬舍,供獒犬度夜。”肥义心道:怎么突然扯上这个了?莫非名臣都有这个习惯?
“小子发现,犬舍内空无一物,各犬却都卧于墙根,犬舍中间是绝对没有犬去睡的。”狐婴见赵雍点头,继续道,“列国也是一样。居中者难以扩地开疆,反倒是数面遭攻。”赵雍打断道:“的确如此!周室分封以建屏藩,最先灭的却是中国,小狐婴真是一语中的啊!”狐婴笑道:“主父过誉。故而小子以为,能得天下者,秦、赵、燕、齐、楚也!”赵雍抚掌叹道:“好见识!继续说。”
狐婴清了清喉咙,看了一眼肥义。肥义也看着狐婴,眼中满是慈爱。肥义心道:一朝后人胜前人,我果然老了……
“然则,秦者,豺狼也;燕者,巨鹿也;齐者,睡狮也;楚者,眠熊也。”狐婴笑道,暗自得意自己的比喻。赵雍追问道:“那我大赵呢?”狐婴故意吊他胃口,等他问了才笑道:“我大赵乃是猎人。”赵雍大笑:“一一到来!”
“秦自商君变法,国富兵强,四处撕咬,鲸吞蚕食。若是六国无力,迟早并吞天下。”狐婴道,“燕者,空有千里之地,内无能臣,外无强援,有如一头巨鹿,庞然大物,却逃不脱被宰杀的命运。”赵雍突然面色不善,良久不语。狐婴以为失言,正要请罪,赵雍道:“继续。”狐婴道:“齐国有五都之兵,昔年管仲以弱齐开桓公霸业,而如今宗室易姓,入外人手。非其国弱,实因其轻信腐儒空谈,出师无名,朝令夕改,不知所谓。越国本是其囊中之物,却落入了楚国之手,可见一斑。”赵雍点了点头。“楚国也是一样,地广千里,披甲百万,可惜国内奸佞当道,君主孱弱。西,丧地于秦。东,受制于齐。更可悲者,有争天下之力,却无争天下之心。当年楚庄王问鼎于周室,其子孙居然堕落到如今田地,可悲可叹。”
赵雍见狐婴一脸稚嫩却作摇头苦叹状,颇为滑稽,笑道:“那我赵国又如何讲?”
狐婴正色道:“主父以为,猎人凭一己之力能否擒豺狼,杀巨鹿,斗睡狮,战熊罴?”赵雍摇了摇头:“险。”狐婴松了口气,暗道:这明君就是容易交流。笑道:“然则猎人可最终获猎,大王以为所凭者何?”“智?”赵雍道。
“若是我赵国,周璇于列兽,唆使其内斗,待其两败,必能定鼎乾坤,一扫**,吞并四海。”狐婴道。
赵雍再笑,深以为然,已经定下决心培养狐婴为相。这孩子才十六岁,只要磨练几年,定能辅佐我赵室两代乃至三代!
“小狐婴,”赵雍笑道,“那眼下该当如何?”
“纳熊槐。”狐婴斩钉截铁道,“暗派密使入楚,与熊横谈笔交易。”
“哦?”
“熊横给了秦国十六城,那就得给我们赵国江东!”
“越国?”肥义奇道,“我与越国相隔中国,要了也未必守得住啊。何况现在中山未灭,分兵越国,实在是匪夷所思。”
赵雍点头赞成,道:“那种蛮荒闭塞之地,要来何用?”
狐婴心道:那里是历代王朝的税田,就算现在没有海外贸易,光是鱼米之乡还不够么?故道:“越国归楚尚不足十年,人心未附。并非归我赵国,而是复越国社稷。”
“啊?”
“我们让楚国把江东之地吐出来,立一越王苗裔为傀儡,广派赵人为官,以越人守越土,不用我赵国出一兵一粮。非但如此,以越国地利,实在是楚国背上芒刺,日后还能不受制于我?楚国一旦受制于我赵国,韩魏之君还能夜寝否?再者,楚国丧江东之地,顿时削减了五百里之地,若是不用心抗秦,社稷危矣。只要楚国用心抗秦,使秦汉中之地不安,秦定然无暇北图我赵国。”
“妙策!妙策!”赵雍击掌叹道,“如此我赵国置身事外,灭中山必如探囊取物!只是,熊横若是不肯呢?”
“主父莫非忘了齐国上次为何攻楚?”狐婴笑道,“齐秦势不两立,熊槐背齐,则齐国夜不安寝,只能先发制人。当今之际,我赵国可再派一密使至齐,约齐威逼熊横。只需将驱楚抗秦之计说明白了,齐王定然应允。何况齐国本就指望着从熊横口中掏点实惠,更不愿意熊槐回国复位。而且齐国本不愿楚国吞了吴越之地而坐大,现在越国再立并不能威胁齐国,却能削弱楚国。若是主父,是应与不应?”

赵雍大笑:“若是如此,以熊横这懦弱之人,定然会肯。小狐婴,你若是二十六岁,明日便已经是我大赵的上大夫了啊!”狐婴拜谢道:“小子不求官禄,只求主父大人一事。”
肥义心道:本来今夜就是打算替你狐家求情的,你现在如此风光,就算不求主父,主父也不会让你家在北国受苦的。转念一想,求主上之必赏,这也是狐婴不肯居功的良策,不由对狐婴更是高看了一眼。
赵雍也是如此心思,已经做好了大手一挥的准备:即日召狐不疑回邯郸,晋上大夫位。
“主父,”狐婴道,“此计若是得售,楚国名臣屈原必死!小子想求主父保全其性命。”
“屈原?”赵雍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
“可是三闾大夫屈平字原的那位?”肥义道。
狐婴道:“正是。若是熊横继续为王,屈原必遭令尹子兰、靳尚毒手。然则屈原万万不可死。”赵雍奇道:“这是为何?”狐婴道:“小子尝闻:熊槐即位初年,任屈原为左徒主政,内外交善,可见其能。熊槐赴秦,屈原苦谏不果,痛不欲生,可见其忠。如此贤能之臣,岂可命丧小人之手?”
“敌国有贤臣则是本国之不幸,为何……”肥义下定决心给狐婴铺路了,故意问道。
“楚国不可强,亦不可弱。”狐婴道,“若是楚国继续由子兰靳尚等人把持,则国将不国,徒然便宜了秦国而已。”
赵雍沉思片刻,道:“如此贤能之人,若是反对小狐婴的复越之策,如何是好?”
“主父不必担心。”狐婴道,“屈原已经见弃,只需买通郑袖、子兰、靳尚,我计必然得售。只是立越之后,当与齐国共议,废子兰靳尚,杀郑袖,以屈原为令尹负责国政。熊横只是享乐之徒,做个傀儡王便可。”
赵雍心道:不错,如此一来屈原必定感激我赵国。
“若是不得已,我赵国还可派出师旅兵卒,助屈原,废子兰,清君侧!”狐婴的手指轻轻点在案几上,却重重点在了赵雍和肥义的心里。两人均想:决绝果敢,此子非常人啊!
连乘是赵雍的亲随寺人,自从十七岁净身入宫就在赵雍身边,已经做到了宦者令的高位。赵雍夜访肥义相邦府他自然也是跟着的。只是赵雍不知道,此人暗地里却是收了李兑的好处。赵雍要派兵迎接楚王熊槐的命令还没有到赵王何手里,已经被他告知了中尉李兑。
李兑是公子成一党,要不是他紧跟公子何,以他一个站错队的中大夫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坐上中尉之职的。赵国的中尉并非武官,而是负责举贤与能的组织部长。一千年后,这个职位被叫做吏部尚书,别号尚书长,可见权重。
连乘等在宫门口传谕赵王何的时候,李兑已经前往公子成府上了。公子成是赵雍的叔父,是当年反对胡服上朝的中坚,也是赵公室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不是赵雍当日调动代郡兵南下,他也未必会那么快妥协。自从被赵雍的铁骑胁迫之后,他开始着力控制赵军。通过李兑之手,赵成在军中布下了不少心腹。虽然都是中下级别的军官,势力却已经不可小窥。
“既然如此……”赵成在榻上召见了李兑,拿着赵雍手谕的誊抄本良久,“当今之计,不宜轻举妄动徒招嫌疑,你我就当不知此事。楚王本是个饭桶,去哪都一样。”
李兑也生怕有变,悄然退出。
李兑去了没多久,又折了回来。公子成大为不悦,这还让人睡觉么?只是见李兑的脸色,公子成知道是出了大事。李兑手里有一个小竹筒。赵成接过竹筒,拧开,里面是一片帛布,上面的字有如虫鸟。
三晋与秦燕用的都是小篆,只有楚越之地是用的虫鸟篆。这封密信显然是来自南方的楚国。
赵成细细读了两遍,问李兑道:“赵雍可说要送楚王回国?”李兑摇了摇头,之前的手谕可以归纳成三个字:迎楚子。
赵成略一沉思,道:“今日你在朝堂之上,弄些个人劝大王送楚王回国。赵雍既然要迎楚王,那我们就顺水推舟,给他个人情。”李兑笑道:“送回去不难,只是他能不能兜得下。公子在他身上可是投了何止百金啊。”赵成冷冷笑道:“子兰靳尚不足为患,背后的昭雎却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李兑笑道:“听说昭雎重病在床,不能视政了。”赵成撇了撇嘴,道:“只要不死,便不能轻心。”李兑闻言一怔,心道:受教了……你就是我赵国的昭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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