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能这么说，彭岑和杨成俣二人是‘挚友’！”
李悦听到“挚友”这两个字，心里就是一震，“你说什么？‘挚友’！”
“是啊！他两人关系不一般。彭岑从不饮酒，好静，杨成俣专好热闹，但是二人就是很好，缘法啊，我们都知道，你才来，等时候长了，你就看出来了。”
李悦闻言，心里颇为诧异。谭虔继续道：“据说，杨成俣的师父道潜道长同时收了两个徒弟，他二人年纪相当，到了下山的时候，他师父不知道把剑给谁，就让二人比试功夫，胜的那人继承‘刑天剑’，最后杨成俣赢了他师兄，得了这剑。要我，就不要这剑。何苦呢？现在江湖上有多少眼睛盯着他，拿他和他那个大名鼎鼎的师兄比较！”
李悦道：“也许他想得的不仅仅是那把‘刑天剑’！”
谭虔道：“这人说来家世很惨。他祖、父两代遗腹子，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先有两个哥哥，生下来就死了，只有他活下来，在他几岁的时候，娘又病死了。后来他去了青城山，到了他**岁上，他父亲和人一同练武，已经是深秋了，练得热了，一桶刚从井里提出来的冷水兜头浇下来，当时就不行了！”
李悦失色道：“这是俗称‘摘盔卸甲风’的，得了人就完了。”
“没死，被人抬到床上，一直到今天再没下过床。”
“还能不能治好？”
可恬道：“治什么好了！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了。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就是躺在床上等死了！人家说他父亲能活到今天已经大为不易了。一般人两三年就完了。”
李悦心里惨然，道：“从他面上可真看不来。”
谭虔道：“都过去好多年的事情了，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李悦不同意，心里暗想：“也许这人凡事都藏在心里。”
谭虔道：“像杨成俣这些人，多多少少有些武学家底，我就奇怪，彭岑家书香门第，应当去考状元才对，他又是家里最小的——按说小儿子应当更受疼爱，不知道怎么会送他去南少林学受苦！”
谭虔忽然凑近了，悄声道：“按理说他年纪也应该不小了，可是还没讨老婆，听说连心上人都没有。”
李悦道：“那是为什么？”
谭虔道：“自然是太挑了！你想他家里本身就有权有势，不希图女方家有钱；他自己又有才，文的武的都行！”
李悦道：“那他要什么样的？”
谭虔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标致的！”
李悦道：“我看这里有不少标致的姑娘啊。”
谭虔道：“还不够呗——不是天仙不要。”
李悦道：“那个彭岑——”正要再说，忽见谭虔对她拼命使眼色，李悦不明白，回头一看，见彭岑人已经走到背后了，赶忙又把头转回去，眼看着谭虔，心砰砰乱跳。
彭岑走过来，慢吞吞道：“谭虔，在说我什么呢？”
李悦一听这话，只觉得脊背上冒凉气，低了头不敢看谭虔，额头都快碰到桌子面。好在彭岑问过这句话，也没再说别的，脚步也没停就要走开。
李悦正要松一口气。谭虔忽然拍拍旁边一张椅子，笑吟吟道：“哎，既然过来了，就坐下来说说话罢。”
彭岑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对谭虔道：“天晚了，姑娘们，该回去就寝了！”
谭虔笑道：“时候还早呢！况且今天过节，坐下说说话嘛！吃个柑子。”
彭岑听说，就真个拖过一把椅子坐了，拿着茶杯喝了几口茶，道：“方才我听你不断提我名字，我在想我这个人有什么地方值得被人一提的？”
李悦心又揪起来。
谭虔道：“是这样，我们在算你的年龄，算不出你到底多大了？能告诉你今年多大了？”
彭岑两眼闪着光，笑问谭虔：“依你看，我有多老了？”
可恬道：“我猜你应该不到三十，我说的是不是？”彭岑只管微笑，也不说话。
可恬侧着脸看着彭岑道：“我很小，十岁上下就知道你了。”
彭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谭虔道：“我十六了。”
“那就不奇怪！”彭岑伸手拿了个黄柑，自己剥开，笑道：“我在江湖上晃荡了快八个年头了。”
“那你今年倒底有多大了？”谭虔道。
“我多大了？”彭岑重复一句，往口里放了一瓣柑子，嚼着，想了一想，道：“我忘了！”
谭虔叫道：“你不说真话，哪里有自己的年纪都忘了的！”
彭岑笑道：“我真的忘了！每日虚度岁月，想到自己不断变老而无所事事，就把自己年龄忘了。”
谭虔道：“看你的样子，你又不像三十——我想你有二十七、八岁！”
彭岑想了一想，笑道：“差不多。”
谭虔噘嘴道：“我都告诉你我多大了，你却不告诉我！”
彭岑笑道：“你说我二十七、八岁，你不是知道了吗？”
谭虔道：“我说的不算，要你亲口说。”
彭岑笑道：“我己经说是了！”
谭虔道：“真的？”
彭岑看着谭虔笑道：“你老问我多大干什么？——总之，你是我小妹妹，叫我一声大哥不吃亏的。”
谭虔笑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个年纪还没娶老婆呢？”
听谭虔这么问，李悦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彭岑听了，也有些意外，一愣，却并无恼意，反而笑了，起身要走，被谭虔一把拉住衣袖，道：“别走嘛，坐下！坐下！”彭岑只得又坐下。谭虔又道：“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回家是成亲去了，可有这事情？”
彭岑诧异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谭虔笑道：“你别管是谁和我说的，有没有这回事。”
彭岑看着谭虔，似笑不笑道：“谭虔，这是不是你故意编出来的鬼话试探我。”
谭虔道：“那你有没有心上人？”
彭岑不答言，又拿了个柑子吃起来。
谭虔又道：“说呀！”
彭岑不言语。
谭虔道：“我们都说像你这样的人很多二十二、三岁也就成亲了。”
彭岑嘴里嚼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我不信你没有心上人！告诉我你的心上人在哪里？是什么样子？”
彭岑喝了口手中的茶，微微一笑，道：“我还没有心上人。”
谭虔睁圆眼睛道：“不会的罢！你一定又是骗我的，你不说实话就没意思了！”
彭岑微笑道：“我不骗你。”
谭虔道：“那，倒底什么样的姑娘是你喜欢的？”
彭岑站起来又要走，一面道：“天晚了！有话明天再说。”
谭虔急忙扯住彭岑的衣裳，笑道：“别走！有话今天说完——眼见你就要招了！”
彭岑笑道：“什么就要招了？”要走，被可恬死活拽住，又不好使力挣脱，只得重新又坐下。谭虔催促道：“说呀！”
彭岑道：“谭虔，今天我才发现你真爱刨根问底儿。”
谭虔道：“你别打岔，偏要套套你的心里话——你不说就不放你走。”
彭岑不说话，只管喝茶。
谭虔道：“快说！”
彭岑笑了，看着谭虔道：“你倒底要我说什么？”
谭虔直视着彭岑道：“说说你心上人！”
彭岑道：“我说过的，我没有心上人。”
谭虔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彭岑道：“翻来复去就是这句话！”
谭虔道：“那你就快说呀！”
彭岑笑着，口里念道着：“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想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岂今为止我还没遇见！”
谭虔笑道：“那你想她会是什么样子的？”
彭岑道：“这我没法想，和你终生相伴的姑娘，说不定和你设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我遇见她的时候，很可能全想不到她就是日后会让我倾心的人。”
谭虔听了这话，喜得满面是笑，深看了李悦一眼。李悦呆坐不动。谭虔又笑问彭岑道：“以你的眼光必然是要个绝色标致的姑娘罗。”
彭岑道：“一个人再年轻标致，也有鸡皮鹤发的那一天。两人一生到老是要看是不是情投意合。”
谭虔道：“我不信你还没有心上人，你只不过瞒着众人不肯说出来。”
彭岑道：“又来了！我为什么要瞒着大家！”
可恬忙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就是她？”
彭岑道：“我想我见到她的时候，会从她心里看到与众不同的地方，这种品性我在别人那里还没看到过。”彭岑说着就站了起来，道：“白天说多了话，晚上睡着后会说胡话的。天晚了，你们两个小姑娘赶快回去睡觉了！”说着就走。
谭虔忙道：“哎！先别走！倒底她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彭岑的身影一晃没入黑处不见了。
谭虔喜上眉稍，道：“终于把他心里话给套出来了！”
李悦心想：“这不大像是一个娇生惯养、纨裤富家公子说的话，能说出这番话的人至少不会很坏。”心里把对彭岑的成见减了半分。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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