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愕然，急忙掩饰道：“我喜欢看这浩浩江水，看着胸襟畅快，——只是没有脚踏在陆上心里踏实。”
那人看着江水，微笑了一下，道：“我们看这江水比路上树木草石都要亲切哩。”
李悦道：“你就是这江边长大的？”
那人笑道：“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这江里捕鱼、渡船。”又道：“这船上的每个人都是在江边长大的。”
李悦又问：“那你们的水性自然都是很好的了！”
那人忽然爽朗笑了，却没说什么。李悦也禁不住笑了。又问：“那你们在船上，有没有觉得颠簸难受？”
那人忙问：“小姐你现在难受？”
李悦忙道：“没有！我来这里的时候，正是这大江涨水，船颠得厉害！我一路吐得把胃里的黄水都吐光了。这船不颠簸的！”
那人道：“现在大水退了，船就稳多了。我们在这船上呆惯了，没什么时候会觉得颠簸。”
李悦问道：“听你口音，你是岳州人？”
欧鹏道：“其实我是巫山人，我十三四岁到岳州闯生活，就住在岳州附近城陵矶边上的小村子。”李悦一听“岳州”二字，便生亲近，问：“有个叫苏懋源的也是你们岳州人。不知道你认不认得他？”
欧鹏面无表情道：“杜统领的朋友我们自然都不认得。”
李悦道：“和我哥哥说话的那个胖子也是你们的人？”
那人忽然笑了，道：“他不是王船会的。不过常常坐我们的船。”
那人忽然道：“李小姐，你和你哥哥都是好人，不像一般的公子小姐！——我姓欧单名一个鹏字。李小姐以后要是有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告诉我！”李悦闻言心里很是感动，不觉笑道：“你的水性好，应当用个鱼字边的名字，怎么倒用了个鸟字边的字。”欧鹏眨着眼，没吭声。
李悦忽然醒悟欧鹏大约是不识字，自悔失言。却见欧鹏注视着她身后。李悦回头，见李雨辰和易小三一同走过来。李悦故意问李雨辰：“你那个忘年交哪？”
李雨辰道：“他睡着了。”
李悦乜斜着眼对李雨辰道：“真亏你有那么大耐性和那人一直说到现在！”
易小三笑道：“我们常常碰见那人，都熟了——那人不知道作什么营生的，时常倒些果子到武昌去卖。因此攀扯上王船会，来往不必雇船，又方便，又不用花自己的钱。他说他和我们杜统领是十几年交情的老朋友，——我们杜统领十几年前还在嘉鱼渔村打渔呢！他眼里能认这样的朋友吗？我们都不理他，随他信口胡说，他自己上我们的船，就让他来坐！我们吃饭他有时候也过来，就给他一双筷子一只碗。”
李悦愤然道：“真是一个图慕虚荣的势利小人！”
欧鹏急忙道：“李小姐，这人不是坏人，不过贪些小便宜，不要就这么说他！他做小买卖生意，要养活老小，大家都不容易。”李悦不觉红了脸。
这时候，忽然前面岸上酒肆人员渐渐多了起来。沿江都是船只。李悦恍惚又回到蕲州。
欧鹏道：“武昌到了。”
李悦忽然看见昨晚见到的那艘大船也停泊在岸边。船上站着两个年轻公子，左边一个身穿簇新淡紫绸衣，玉腰带围身，煞是惹眼。右边那位，穿七成新的白绸衣，也是细高身量，面容俊雅。两人手搭在船楼阑干上，低声交谈。那穿白绸衣的旁边还有一人。那人年纪也不大，穿着一身大红金花袍的，好似没生骨头似的，赖在阑干上。这时候又走来两个年轻人，一个穿半新不旧湖蓝绸衣，合中身量，淡金面皮，两道浓眉异常醒目。另一个穿姜黄细布，身杆笔挺。这五人挨着说话，神情随便亲密。看其情形既不像兄弟，又不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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