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伪齐败退不久，从临安传来口信，今年上元节重新置办灯会。等杜良臣告诉众人，说过年之后立刻派船送众人去江东，在临安包吃包住。消息传开，引来一片欢呼。
转眼过了年，连日就是谈论、准备去临安的事情。这日喧闹了大半日，众人这才齐齐登舟而去。唯独李悦没有随行。因为杜良臣夫妇说李雨辰有言在先，让她在此地等他。李悦因此盼李雨辰回来，如逢大汗之盼云。
这日晚上，李悦和景夫人闲话。说来说去，景夫人问到李悦年纪。
李悦道：“今年下半年就二十。”
景夫人道：“哎哟，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该留心了。遇到好的，千万别放过。”
这时候杜良臣搓着手进来了——满面是笑，景夫人一看，就道：“雨辰有好消息了？他人呢？”
杜良臣高兴道：“人都打听到下落了！没有死的！有十几个关到土牢里，如今都放出来了。本来就可以回来的，有几个发配到草料场，刘家军北上对付伪齐，把他们也带了去，如今就是找这几人下落——哎哟哎，没死人就好！这些天我担惊受怕，晚上净做恶梦，梦见我的那些人变成屈死的魂魄托梦来找我。几乎每晚都吓醒，必得老婆安慰一番。”
李悦道：“杜大哥，刘宣抚名声虽然不是很好，到底是国家的军人，朝廷的命官！作何担心他会草菅人命！那还有王法在吗？你是不是太多虑了。”
“啊也，我的姑娘！”杜良臣道：“你到底年纪还小！你以为天下都像‘岳家军’那样，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刘光世是江东所有的人养他还这样勒索百姓，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张俊包括韩世忠都是抢的！
‘张家军’过秀州，鸡犬不留。韩世忠更是公然鼓动手下大抢。有一次没抢足，竟然把两个州官捆起来，逼他们上供。都是朝廷官员，你说还有没有王法！还有，就是前不久的事，刘光世派手下一个参谋去临安觐见，那人能说会道，很得当今欢心，就把那人官升三级，谁知道却惹来麻烦。刘光世怀疑那人泄漏他军中秘密给朝廷，便买了杀手，要杀那人。幸好刘光世手下的同事暗中通知了那人，那人一路躲避追杀，最后躲在大牢里，才躲过杀手。那人一看，刘营是再也回不去的了，最后之后上报朝廷，朝廷竟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哪还有王法！”
李悦闻言，皱起眉头。杜良臣道：“李小姐，说给你听，只是告诉你知道，连朝廷都不知道如何处置，何况我们，生气也没用。如今朝廷全要依靠这几大将，自然睁一眼闭一眼，不过于追究。看来雨辰一时半时回不来，先走的人大概快到临安了，如今我得着信了，心里可以松口气了，要尽快赶去照料。你随我们夫妇明早就走，如何？半路上也许能和雨辰会合。”
李悦心里有鬼，只说李雨辰有言在先，坚持要等李雨辰回来。杜良臣夫妇自然不明白李悦心里想的是什么，相对而望，都在盘算有什么好法子，在正月十五之前将李悦安全护送到临安府。
杜良臣忽然一拍大腿，道：“诶，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彭岑刚回来了！”
景夫人忽然笑道：“我觉得她和彭岑是一对儿，你说呢！”
杜良臣看着夫人道：“哎，别说，是很合适！”
李悦急忙道：“彭师兄是个聪明人，我的脑子慢，不登对。”
景有年道：“两个人都聪明反而不好相处。只要他对你好，聪明不更好？难道你还希望他傻不成？你是怕他太聪明，将来降伏不住他？我看，只要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不愁驾驭不住他。”
李悦连连摇头。
景夫人道：“杜良臣英雄不？还不照样听我的！”
杜良臣笑道：“这个么，我们家里，大事还是由我来作主。小事情，夫人作主。不过，什么是大事，由夫人作主。”李悦听了，哈哈大笑。
景有年道：“当然，这个得你自己喜欢才行。我们不过说说而已。挑丈夫，第一要看人品，再者，还要爱你对你好才行！”
忽然有家人来报，彭公子到了。接着彭岑自己挑门帘进来了。
李悦连忙站起来，却垂着头，一言不发。彭岑满面是笑——还是老样子，一身半旧的银白软缎箭袖，进来和景有年问过好之后，随即摘下披着的斗篷，往椅子上一搭,自己坐了。李悦这才重新坐下。
“雨辰有书信带过来？事情都了结了？”彭岑喝着使女送上来的茶，一面吹着漂浮的茶叶，一面从冒出的热气中看着杜良臣。杜良臣将书信递给彭岑。彭岑展开信来细细地读，慢条斯理喝着茶。
杜良臣笑道：“这字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来，雨辰的字就这般方方正正，和他做人一样。”彭岑闻言一笑，仍然喝茶，道：“雨辰还要等一阵子，刘光世现在只怕还在庐州。伪齐走了，他不能马上就走吧？”
杜良臣笑道：“这么说刘豫败兵的事你们都听说了。”
彭岑笑道：“怎么没听说！一路都在传这个消息。”
李悦忍不住道：“真是好险，说打起来就打起来了。还好，有惊无险！”
彭岑道：“早就要打了，不是一天两天的风声，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伪齐败得这么快，这是我没想到的——刘光世久历军旅，父子两代节度使（相当元帅称谓），真正的将门之子，可我记得也就这么一次结结实实和伪齐打过一回。”
景有年道：“不用急，刘光世马上会有麻烦上身了。平时朝廷待他多客气，这回‘要你脑袋的话’都说出来了。我看他必不能久安于位了。”
杜良臣马上道：“那夫人看，谁能接替刘光世？”
“自然是名高兵少的人接替。不过，”景有年欲言又止，随即笑道：“妇人只见，不说也罢。”
彭岑早明白景有年所指，当下也不说破，将此话题揭过不提，道：“还有一事，老兄，我记得沈括《梦溪笔谈》中介绍一种叫‘沙盘’的法子，就是用泥土比照河山地理真实面貌，不过缩成尺寸大小捏造而成，山川、河道，驿站、关隘一目了然。我想南朝有的是人才，造这个应当不难！”
杜良臣想了一下，大喜道：“唉，这个巧妙！怎个我们就不曾想到？”
彭岑笑道：“《梦溪笔谈》这书你家就有，就是在哪个章节我记不得了，等我回去翻看一下，再告诉你。”
李悦忍不住插口道：“我记得，《梦溪笔谈杂志》第二卷。”
彭岑当即一愣，脸不觉红了，轻轻“哦”了一声。
杜良臣一拍大腿，道：“这个就包在我身上。自然是越快越好！”杜良臣十分高兴，道：“现下可以好好过个舒心年了。明日我夫妇就要动身去临安，这李小姐一定要等他哥哥回来。小岑，你就帮着照看安排一下，有你保驾护航，我就放心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