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以钥匙通过那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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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8年5月12日晚上23时30分
美国缅因州西部Vault-X
金色通天塔实验前30分钟。
所罗门大厅。约柜所在之地,这个面积接近5000英亩,由金属和塑料构成的巨大地下空间,已经为即将进行的试验做好了准备。
作为军方代表,瑞本坐在巨大的约柜控制室里,DARPA副局长艾德加.吉尔登斯坦和Vault-X最高负责人乔治.霍夫曼教授坐在一旁。
从监视器上可以看到在地下98层的自动化生产线上,一块块的粉红色肉团模样的东西被源源不断地置入一种黑色塑料容器内。它们被机械手以惊人的速度排布成某种特殊的几何图形陈列,运到这个容纳约柜的庞大空间,精确无误地安置在已经停止脉动的巨大芯片上。远远望去,光怪陆离的几何图形如同巫师的符咒。
ASEG。Anti-SeersPowerGenerator。虽然同样是以从约柜提取的细胞组织进行培育,但却在辅助设备的作用下培育出了与普通SPM完全相反的效果,能够最大限度地中和SEERS效应,将其力量对宏观物理环境的影响降到最低。在约柜内部的每个角落都安装有这样的设备,但为了在此次实验中防止万一,几乎所有的库存ASEG都被提取出来,作为第二道防线安设在所罗门大厅中。
而在所罗门大厅中,专门为了解决来自约柜的麻烦而设立,Vault-X的直属警卫部队。天狗(Heavenhound),已经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对付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他们装备的外骨骼战斗服是联邦特种部队都无缘使用的特殊型号,看起来庞大而臃肿,但实际上行动起来却异常地轻灵迅捷。而他们手中的武器,更是直接来自SEERS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遗物兵器。
当然,最后的防御手段仍然是俗套:20颗质能转换弹被安置在约柜的各个角落。一旦最后的紧急措施失效,军方代表————也就是瑞本,将直接通过专门的遥控装置将其引爆。质能转换弹使用的力量也是来自SPM,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失控现象,所罗门大厅中还安设了相同当量的普通氢弹。
瑞本曾问过霍夫曼博士:“这些炸弹是否对约柜有效?”博士的回答简单明了:“SEERS才知道。”
还有半个小时。瑞本看着手中的控制器,这个原先冰冷刺骨的塑料盒子已经被他手上的汗水弄的温热了。虽然他是个心理素质过硬的职业军人,但此刻却感到紧张正在侵袭着他的意识。
基地最下层庞大地热发电机群落的全力运作产生的轰鸣隐隐回荡在所罗门大厅中,岩浆的炽热被转换成电能,为金色通天塔实验提供足够的能量,让约柜打开世界之间的隧道————据说这样可以沟通有限与无限,把多个相似而又不同,存在于可能性之间的世界。
如果核弹引爆,谁也逃不出去。他想。约柜本体所在的所罗门大厅距离地幔层很近,整个基地的供电都是依靠某处的地壳断裂带的岩浆层产生的地热而产生作为动力的,虽然所罗门大厅距离岩浆层很远,但两亿吨当量的核弹在这样的深度引爆,势必引起大规模的地震,地幔中的岩浆带将不可阻止地沿着被破坏的部分向上蔓延,整座基地都将在地震和自身巨大质量的作用下被撕裂。
88层以上在爆炸中幸存下来的人也许可以来得及利用地下火车站的紧急逃生专用路线脱离,但在所罗门大厅的人们即使能够在2亿吨当量的爆炸中幸存,也是无法逃生的————包括瑞本自己。
在他身旁,DARPA副局长艾德加正在和霍夫曼谈论技术性问题,虽然瑞本对他们谈论的什么平行宇宙,孪相世界,多线时间轴以及什么超EPR干涉效应一无所知,但他看得出来,霍夫曼博士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就算实验出现意外他也不会说什么。,而艾德加则显得颇为谨慎,并不时陷入不可知的沉思之中。
“也许没什么可担心的。”瑞本安慰自己。毕竟作为军人,他对这些技术上的东西完全不在行,国会高层谁也不愿意亲临现场监督,而国防部长本人自然也不可能离开其五角大楼。但这位DARPA副局长却是在华盛顿少见的颇有影响力的技术官员,约柜计划的发起人。他本人就是一位极其优秀的科学家。既然这样一位本不必冒险的高层人物都亲临监督,那么也许意味着他有相当的把握。
也许没那么危险吧?他想。按道理,大人物们应该更加惜命才对。
约柜控制室是个完美的四分之一球体空间,面对巨大的主显示屏,是一层接一层的环形控制台,令瑞本联想起NASA的航天飞机发射现场。巨大的实体主显示屏上闪动着各种高深莫测的数据、图表和曲线图,而悬浮在大厅各处的全息显示屏幕则负责显示影像数据。
其中一些影像引起了瑞本的注意。
那不是设施内部的监控录象,而是各种室外场景的。
但是……那都是些怎样的场景啊!
场景A:在毫无生气的死寂沙滩上,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黑色的大海因为某种原因而高高隆起,酷似一个巨大的瞳仁。而在那瞳仁中所映射的,赫然是一张人面的倒影————第一接触者的面容的倒影!
场景B:一片肉红色的汪洋大海,翻腾着无数的器官,令人联想起约柜的表面。从那大海中,无数的扭动着的触手向黑暗的天空挥舞着。在那无光的天空中,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个暗淡模糊的黑色球体。
场景C:整个大地上铺满了某种奇怪的,类似粗大根须状物体。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那些根须拔地而起,形成一片直插云霄的黑色森林。而在那覆盖整个天空的厚重的红色云层之后,隐约可以看见一张蠕动着的,如同来自地狱的常春藤般覆盖了整个天空的,黑绿色天幕。
场景D:一个由半透明的、蠕动着的器官和内脏构成的世界,仿佛是在某种巨大生物的体内。画面微微晃动着,看起来像是在某种液体中拍摄的。而在那“空中”,时不时有一群希奇古怪的东西游荡而过。
“那些到底都是些什么地方?”瑞本小心地朝艾德加副局长和霍夫曼教授看去,然后高兴地看到那两个家伙对自己有所反应:“看起来不像是地球。”
“那—是—地球。”霍夫曼教授硬邦邦地说,让瑞本觉得自己好象被当面打了一拳:“只不过是存在于另外一种可能性中的地球而已。”
“那是什么呢?”瑞本好奇地问道:“平行世界吗?”
“平行世界?这个说法不精确。”这次轮到艾德加说话了:“应该说是:我们这个地球的其他可能性。这样更加恰当。”
瑞本觉得自己好象回到了中学时代。他在说什么?
“简单地说,这有点像是量子叠加态————所谓量子叠加态就是一个粒子可以同时出于多个不同的状态中的意思。比如说,一个电子可以电子云的形式同时存在于原子核周围的很多位置,在每个点上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向和速度自旋。这么说吧,在一个氢原子中,即使只有一个电子的,但它们却能如同多个不同的,并且独立的个体一样存在。”
“但这种状态会因为外界干涉而消失,只剩下一种状态————比如,当我们去观测这个电子时,只会观测到它在某一个状态下的位置和自旋方向,而其他存在于概率中的状态则消失了。这就是所谓的量子塌缩(Collapse)。”
“当然,这种现象只存在于微观物理领域。在正常情况下,宏观世界是观察不到这样的现象的,因为大量因素之间的互相干涉,因为统计效应,世界被稳定下来,成为一个有秩序的,我们所熟知的世界。这种因为大规模的互相干涉和统计效应而导致量子叠加态的消失,就是所谓的消相干作用。”
“那么问题就是:如果把观察尺度放大到整个宇宙,这样的情况也会出现吗?休.艾佛莱特(HughEverett)就是这样认为的,而这也就是多世界解释(Many-WorldInterpretation)的核心观点。”
瑞本好象听明白一点,但却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和能够获得无限能量的金色通天塔有什么关系。
“情况有点类似于薛定谔猫。被关在盒子里的猫,其生死完全取决于一个原子是否发生衰变。而如果根据艾佛莱特的多世界解释,那么这只倒霉的猫将沿着时间线被分裂成无数分支的……呃……平行世界。原子衰变还是不衰变?概率是50%,于是猫所在的世界就分支成为两种世界:在50%的时间线中,猫死去;在另外50%的时间线中,猫活着。”

瑞本开始后悔问那个问题了,因为他越听越糊涂了。
见鬼,要是当初不问那个问题的话……
“而在地球上,在25年前,确实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整个地球的生态系统,包括人类自身在内,都充当了一回薛定谔猫。因为第一接触者……”
“系统准备完毕。”回荡在控制室中的那个浑厚的合成男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一个小小的全息显示屏在霍夫曼教授的面前浮现。
艾德加和霍夫曼教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他们有看看瑞本。
霍夫曼教授用力拍了一个巴掌:“DOIT。”
他飞快地敲打着那全息显示屏上的键盘,输入一串长得可怕的密码。
字符本身并没有被屏蔽掉,于是瑞本看到,那密码是:
www.xiaoshuodaquan.com.www.xiaoshuodaquan.com.key
然后,他按下了那个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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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在所罗门大厅那巨大的穹顶中央,那所有监视器的视野所不及之处,一个人影倒悬于此。
一个身穿一身类似于军装的黑色制服,以及拥有比身上的制服更加黑暗肌肤和头发的,少年一般的形体。
他静静地站立于所罗门大厅的穹顶正中,在他的头顶上便是那巨大的约柜,而即使以这样天地颠倒的姿势站立,他却连衣角都没有因重力而向“上”垂下。
那少年看起来并不高大,几乎不到5英尺高,并且身材异常单薄,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二三岁年纪。他所站的位置恰好位于所有监视器的死角,绝对没有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但即使如此,不知出于什么理由,那少年的手中却拿着一把折扇,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舞台已经备好,角色已经就位,万事便已齐备,”从折扇后面传出的语声轻柔悦耳,宛如银铃:“现在,以你为主角的好戏,马上就要开演了。”
“我的……母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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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INLINE-Freka-0000000
REALWORLD
佛雷卡站在深蓝色的海面上,静静沉思。
白金色的钥匙在她手中闪烁着柔润的光。
对于人类来说,无数个自己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中,各自分工,同时享受各种乐趣,这实在是件很诡异的事情。而由于人类那被束缚于一个概率平面中的感官模式,以及由这种感官所发展而来的思维,人类基本上是无法认同复数个“我”同时存在这样的概念的————对于人类来说:“我”是唯一的,独特的,即使另外那些家伙拥有和“我”相同的**与灵魂,也依然是“他”。
而且“他”们还知道“我”的一切秘密,并且除了资源以外,连“身份”都要和“我”竞争的对手。
人类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存在形式的,因为他们的思维和感官本来就不是为了适应这种存在形式而设计的。
而作为SEERS的亲缘生命形式,佛雷卡觉得理所当然,而通过同时进行的并行多进程自我,她无论在思维能力还是行动力上都远非人类所能相比————当使用海德拉效应后,所有的佛雷卡都是拥有独立意识的独立个体,而非由同一个程序控制的多个终端(对此,人类是难以接受,更难以理解的)。
作为SEERS之母,诸海之白麒麟了解宇宙那存在于无数可能性之间的复合本质,并且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它们中的任何一个。
没有什么事情是“确定”存在,而又“确定”不存在的。
只要可能性不为0,就总是会有符合她心意的概率平面出现。
在实施生态革命的过程中,她从那些被吸收的人类记忆中知道了平行宇宙这个概念。虽然荒谬绝伦,但在很多主旨观点上倒是和概率平面理论挺相似的。而且听起来好象也比较形象,于是佛雷卡就用平行宇宙来作为概率平面的俗称了。
无数的可能性,甚至一些很微小的可能性都是可以存在,并且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时间线。
而其中最有趣的,莫过于自己那曾经以人类生活的那一个概率平面。
最初,这仅仅是一个近乎于单线发展的概率平面。SEERS控制着所有的可能性,这个属于人类与人性的世界上所发生,正在发生以及将要发生的一切始终都在按照SEERS编写的剧本发展。而直到她在冲动中向SEERS许下第二个愿望后……
当时,SEERS帮助她找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在生态革命中,SEERS吸收并记录了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基因情报和记忆本身。通过检索和对照这些记忆,要找出佛雷卡的出生地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那是一个位于肃甘西南部的贫困村落。
贫瘠。干旱。污染。沙漠化。没有希望的人们。因为近亲婚配、营养不良和严重的工业环境污染而导致的畸形儿仍在不断出现。
当时这个景象并没有严重地刺激到她,因为此前她去过印度,去过非洲,去过世界各地很多地方,到处都能见到这样的人————毫无意义和希望,仅仅是“活着”,然后像蝼蚁一样死去,然后被整个世界遗忘的人们。她很理解这种感受,自己也曾经是这样可悲的人类之一。
永远都必须有无数这样的人们必须忍受这样可悲的生命吗?
SEERS的回答是:“如果有人希望创造一个充满富足,没有罪恶,没有罪恶,每个人都能幸福安乐地生活的世界,那么一定会有很多人觉得不高兴。”
伍德赞同这个说法:“没有罪恶与苦难的世界绝对不能成为一个美丽的世界,正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罪恶和苦难,这个世界才精彩————当然,遭罪的人不能是我。”
也许吧。但是佛雷卡在思考了一整天后,向SEERS许下了第二个愿望:
“我要让我的孩子们无灾无病,无忧无惧,永远生活在富足、欢乐与安定之中。”
这是冲动吗?可这却是在深思熟虑之后的冲动,毕竟她没有生育后代的能力,即使能够精确地模仿出人类女性怀孕的过程,生出的也只不过是自己的复制品罢了。在仔细分析后,她觉得这话应该是对SEERS说的。SEERS并不喜欢人类的世界,而佛雷卡喜欢。
但人类的世界确实并不美好。其中最让佛雷卡恶心的地方是:如果没有别人的苦难作为背景,人类常常会觉得世界很无趣————包括她自己。
受苦就让下等人去受苦吧。
感受幸福是上等人的专利。
佛雷卡并不把自己视为贵族。
因为她把自己视为高等动物。
虽然她有很多珍惜的好朋友。
但其他人依然只是猴子而已
只是为了顾及朋友的面子她从来不这样说而已。
但是从那一个愿望开始,发展出了一个新的可能性。
而那个可能性的原点,就是SEERS送给她的临别礼物————普雷尔斯(PLAYERS)。
这是一个程序,赋予了佛雷卡以繁衍后代的能力。而按照SEERS的说法,这孩子虽然具有第一世代SEERS的智慧与力量,但却是与她非常接近的存在。即是说:普雷尔斯,可以说是具有“人性”的SEERS,哪怕因为搭载了A程序而导致智力大幅度下降。
SEERS始终都不觉得人类的世界是美丽的,人类的生活是美好的。这是佛雷卡最大的遗憾之所在。
而SEERS也非常清楚佛雷卡想要什么,于是它们就这样做了。
另一方面,既然是临别礼物,那就意味着佛雷卡将永远不会再能看到这片她所深深眷恋的大海。
为了得到她一直渴望的幸福,她生于这片海洋。
为了与自己的所爱永恒相伴,她回归这片海洋。
生于斯,归于斯。
而现在,为了找出一种被称为意义的东西,她将离开这片海洋。
即使不是为了自己,仅仅是为了SEERS的嘱托,她也必须这样做。
那么,还能回来吗?
顺其自然吧。她想。
佛雷卡将白金钥匙轻轻抛入脚下的海面。
周围闪耀起一片银色的辉煌。
钥匙已经被使用。
那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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