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照窗前……
那一天是清明节。我的姥爷平时是很少唱这些的，他爱唱的都是什么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什么的，更多的时候，都是冬天的晚上，用几盅二锅头面对自己的心事，凭吊他的少年青年和壮年。
北方的春天风很大，但这风已有了暖意，丝丝缕缕地盘在脸上，我们家里的习俗是下雨天或是阴天不给逝去的人送纸钱或上坟，那年看一看，竟是很好的天气。我们都拿着纸和元宝，铁锹火柴，一起告别了姥姥。
姥姥是满人，大脚，一辈子跟着姥爷走南闯北的，一步也没有离开，但却也别扭了一辈子，她一生茹素，信奉佛教，姥姥这一生，最怕死人，不管是谁家里，有人走了，姥姥都要难受好几天，这一点不像是佛教徒，我的姥爷劝她，一个人死了，是成佛西去了。姥姥就叹口气说，唉！有句话说得好，家破人亡，这人一死，一个家就破了。
姥爷一直有肺病，每到冬春都很严重，他过了70岁的时候，就每年都格外留神了，人家都说，年前年后是老人们的关口，能挺得过去，就意味着至少这一年平安了，当77岁的姥爷过完春节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年，我的姥姥更是开心，这几年她和他早已不别扭了，每天早晨，两个老人都互相问问，你没事吧？或者问，你今天怎么样呀？腰还疼吗？等等，惺惺相惜。
给姥爷祭拜后，我们坐在那里歇着聊着，1983年的清明节格外暖和，太阳照在黑龙江的每一寸土地，姥爷的坟是一个向阳的山坡，前面是一个半人工半自然的大水库，水库早已开冻，春水潾潾，我们走后，为姥爷送的纸钱被风吹起来，我们赶紧又找来更大的石头把它们压在坟头，但还是有一张被风吹走了。我们回家时，突然那纸不知又从哪里钻了出来，绕着我们飞来飞去……
我的姥姥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不会塌的，那样房子要倒的，你姥爷现在撒手走了，你也就**了。姥姥还说，姥爷是柞树，它就是到了冬天叶子也还在树上长着，只有明年春天新的叶子长出来了，它才心安地飘落。现在正是春天呀，说这话时，她面无表情，所以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心境。
我说，我姥爷以前每到清明的时候就唱戏，我不会唱，就给你念念词吧。一轮明月照窗前……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思来想去我的肝肠断，今夜晚怎能够盼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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