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字中永生___丑妻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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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全了应该是“丑妻近地家中宝”,以前呢,老家的人都说成丑妻近地破棉袄。只有在北方呆过的人才知道,在长达半年冬天里,一件破棉袄真是千金不换啊。
家里最早的棉袄是黑斜纹布做成的,立领的便装式,袖子很肥,为的是冬天里把双手抄在袖里,暖和。
东北的女人们都会做棉袄,也都知道其中的门道,把旧棉花要放在棉袄的外层,而里层贴着皮肤的是软软的新棉,曾经有一阵子,人们的财富是按棉袄来论的,说起谁家过得好,总要说,他家里每人都有两身棉衣呢。
至于丑妻近地,那就不用说了,省事省心,尤其是夏天,趴在南北窗户上,一眼就能看到园子里的青菜萝卜,茄子豆角,还有那些本来是为挡鸡鸭进菜园而种的向日葵,从早晨起来就围着太阳转来转去的,真是美得很。因为年少不懂得生活的艰辛,总以为向日葵是园子里最好的“蔬菜”。
相应那时的贫困生活,东北还有一句被人广为传播的话:人参貂皮乌拉草。每年的夏天,山坡上乌拉草开了花,细长的叶子里,绿褐色的花穗伸出头,自由自在地晃着,一如姥爷吃饱了以后哼小调的样子,可惜平时我们从来不注意它,看一眼它也是因为蛤蟆爬到了它身上。几个月后,它长高了,随着天气冷下来又变黄了,家里的人就在田地干活回家时,割一捆带上,把草敲软了,垫在鞋里,又暖和又轻便。
而当时的我们,还爱慕着那些花和蝴蝶们,整天不问农事。倒是姥爷一直把过日子当成天大的问题,在我们眼里单调又辛劳的农活在他看来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姥爷干活时喜欢唱小调,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揭竿挑起长江水”这一句,无头无尾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对长江的最初印象。我曾问过他,长江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比咱家好?姥爷就唱上了四季歌,我知道里边有一段歌词说,“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唱完了他说,在家日日好,出门事事难,不管啥时候,都是土地和粮食最重要,破棉袄最暖和,都是家里人对你最好。丑妻近地破棉袄,人参貂皮乌拉草。以后你就懂了。我问他,以后是什么时候,姥爷说,等我死了以后。

末了还怕我再想什么,说,一个姑娘家,本分为第一要务,父母在,不远游,天下正理。
不管怎么说,我在北方的少年时期,都是棉袄把我裹大的。而现在,我却在长江边生活了十几年,尽管这里的天气比家里暖很多,但对棉袄的喜爱却一点没变,衣柜里有着数不清的棉袄,甚至看到别人穿着或商场里摆着,电视画报里的棉袄照片,心里都会猛地涌上一股暖流。
当时想,大家都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想想真的什么都没有过去,什么都不会过去,生活何需评论,感受自在心中。我们现在对待阳光、空气和水以及棉花大豆的态度已和上辈人不同了,这可能也是生活态度的区别,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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