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 喜欢那种心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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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的话,
看那双脚,
好像面对一片辛酸的岁月,
与万里的江山。
从许多年前就构想着一部科幻小说——
生物工程的技术愈来愈进步,有一天科学家居然用人的植物的细胞结合,制造出一个真正的“植物人”。
这“植物人”跟一般人看来完全一样,能说、能走、能工作,唯一的不同是每天必须有好几个小时,光着脚,站在土地上,吸收大地的灵气与营养,才能生存。
于是他可能开会开一半,谈情谈一半,甚至**做一半,突然大叫一声不好,立刻冲出门去,脱下鞋袜,一动不动地站在土地上。
有一天,在个在城市,他已经能源耗尽,却找不能一块土地,连花盆里种的都是假花,他拼命的寻找、疯狂地奔跑,终于愈跑愈慢,停下来,萎缩,成为一个干枯的臭皮囊。
我有这个灵感,是因为常觉得自己就像那个“植物人”。无论多忙,我总要光着脚在地上走越境,才觉得神清气爽。
我觉得这一点也不稀奇,甚至猜想每个人都有这种需求,只是不自觉。
想想,人类在地球上出现,过去的几百万年,真正穿鞋子的时期,不过千分之一。我们世代的“老祖先”,不是总光着脚,在土地上行走吗?
千年万代的人类,既然天天让脚掌与土地沟通,当然“脚”与“土地”会产生深深地默契。
中国人早就发现脚底的**道,跟我们的五脏六腑相通,我有位热中此道的朋友甚至说:
“你平常只要用力压脚底不同的位置,发现哪里痛,八成就是身上相关的器官出了毛病。三十多年前,日本科学家还发现某地区的人长得特别高,深入观察,那些人吃的、喝的、都很普通,唯一的差异,是他们每天光着脚,在当地特有的高低不平的路面街走,于是积压物资刺激脚底又有增高的效果。”
每次看公园里男女老少,光着脚在“健康步道”上走来走去,我都想:动物虽然和植物不同,可以移来移去,还是跟大地脱不了关系。那大地散发出的消息,也总是最先传给我们的脚。我们靠大地的“无尽藏”生活,在大雪上行走,死后葬在土地之中,大地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照顾我们。
尤其到了北方,每次暮冬,看水里的鸳鸯嬉戏,我更心想:“古人说‘春洒水暖鸭先知’,其实也可以讲‘春天地暖脚先知’。”
可不是么!当大地冰冻,你走出门,最先知道的是脚,由脚下硬硬的感觉告诉你。
当那大地开始解冻,也是你的脚先知道。因为地表融解了,下面还冻着,水渗不下去,就湿漉漉地浮在地表,踩上去黏黏软软的。
然后,小草的嫩芽人人偷偷发育了,也是你的脚先知道,只觉得走在草地上,多了一分弹性。连泥土都在解冻之后,像是冻过的豆腐变得松软有力了。

在亚热带的台湾,我也有过“脚长眼睛”的经验——
记得少年时,有一次登山,只因为贪玩,在山上停留过久,结果虽然一路赶下山,天却已经黑了。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与灯火,寒风在山谷里呼呼地吹着,我们一行人居然连手电筒都忘了带,稍不小心,就要滚下悬崖。
我们靠什么脱险?
靠脚!踩着以前下雨天,车子在泥土路上压出的凹痕,居然摸出几里山川,找到了人家。
“脚”就是这么妙,我们可能从一起床,就把“它”狠狠地塞进各式各样的鞋子里,再将全身的负担加给它,让这一双“脚丫子”,带着我们上学、上班、跳舞、爬山。臭是它、累是它、被诅咒的还是它。
我们总觉得“双手万能”,为手作保养;也觉得耳目的重要可以享尽“声光之娱”,却难得想到脚的劳苦功高。只能到了紧要关头,才发觉“脚底抹油”的重要。
我的老母亲倒是常驻机构为脚底抹油。
尤其冬天的晚上,总见刀子坐在荧荧一灯的床边,往她的“解放脚”上搽润滑的油膏。
“看到这双脚,就想起你姥姥,就恨她。“老人家摇着头,”小时候逼我绑小脚,不但绑,还逼我绕着桌子走。小丫头,受不了了,偷偷解开,就被狠狠地揍。绑成了这样子,多疼、多不方便,却从北京走到重庆,又到了台湾,来了美国。。。。。。。“
用了九十年,那双脚,好像面对一片辛酸的岁月,与万里的江山。也就想想了附近皮鞋店老板,指着我向他买的那双鞋说:
“看看!是谁带着你跪了地球一圈?你连点鞋油都不搽,磨成这个样子它还不破,可见我的鞋有多结实。”
“破了!”我说,“磨破了我的脚。”
也想起一位朋友的感叹:
“女儿出嫁了,却忘了一双旧鞋,放在门口。我每次回家,看到,都心一跳,觉得女儿还在家里,想想心又一跳,猜女儿是回家了。”他低着头,“打开门,冷冷冷清清,关上门前,还再看看那双鞋。每次都想收起来,或扔了,都没做。留着,给自己回家,留两次心中的感觉。”
当天晚上,我对妻说:
“女儿的鞋,穿小了,别扔,每三年先一双她穿过的旧鞋存起来。”
“你发疯啦?”
“不!等女儿出去念大学了,把一排鞋子摆在门口,就想到过去带她走过的每段岁月,就心一惊、喜、一伤。。。。。。。”
“何必呢?”
“不!”我说,“我喜欢那种心跳的感觉。”
______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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