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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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砰——
这是这个月以来,第二次从轮椅上摔下来——对天发誓,他这次绝不是故意的。
地上的石子划破了手掌、肘部和膝盖,但是最疼的不是这些亲吻大地的地方,而是……
周奕费力的撑起上半身,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半边脸火辣辣的。
他用手背轻轻拭了拭嘴角,果然有血丝!
哦——该死!
该死的罗耀阳,整天就知道在自己身边转悠,怎么就不懂好好管管自己家后院?!
要妻妾成群,偏偏阴阳失调。现在整个后院女眷欲火焚天,何苦殃及他这池鱼?
周奕支起上半身向后微仰,好看清眼前的居高临下,刚刚对他施以重手的人。
那人的脸色依然因怒气而煞白,胸口不住起伏,显然是还没平下心境。“你这个无耻的狐猸子,居然不要脸敢勾引殿下……”
‘狐媚子’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
——这就是事情的起因,周奕无奈的翻了翻眼睛,飘在空中的音质上好女高音,可惜净是粗俗的内容。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抽出只手耙耙自己散乱的头发,摘去衣服上沾的草削,又拍拍下摆的尘土……
记得罗耀阳以前一直派人暗中监视他的,这么久不见有人露面,看来真的是撤下去了。
好事!
呃…不过…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看来得自己想法子……
周奕无声地叹气——轮椅距自己起码两米远,一个不懂事的主子,外加几个狐假虎威的下人,爬过去的途中不免身上又多了几处脚印。
虽然有点困难,他还是勉励的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方移……
“……狗奴才就是狗奴才,爷可怜赏你口饭吃,居然不要脸敢得寸进尺……一个男人长得妖妖娆娆的,瞧瞧那烟视媚行的样子……”
骂来骂去都是争风吃醋的老套句子,果然是头脑简单被人踢出来的试剑石。
整日好吃好睡……早应该锻炼锻炼,居然敌不过几个女人花拳绣腿的杀伤力?!
……
爬到轮椅脚下。
固定,撑住,跃!
……
成功!
“……小心把你赶出府去!”
最后的威胁一说完,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了。
周奕坐在轮椅上着实喘了一会儿,然后扬起有些红肿的脸,对着眼前美貌有余,智力不足的女士温和的劝说,“你骂人没关系,但一定要注意修辞,语言粗鲁不利于胎教!”
那肚子……鼓得好像一个篮球。
“哦,还有,如果你和怂恿你今儿来花园的散步的好姐妹们,真的能动用家族关系把我从这府里赶出去的话,千万别犹豫!周奕铭记娘娘们的大恩大德!”
求求你,把我赶出去吧——鉴于这句话有可能造成美女狂飙,周奕用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脸还像火烧,得赶紧找点冰冷敷才成。
周奕实在无心跟这种不相干的人纠缠下去,他推着轮椅的木质轮子即要前行,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建议到,
“说到底得到你相公的宠爱才是你的目的,所以你的对手永远是他而不是我!研究他剖析他,探取其弱点,营造有利条件,然后攻其不备。遇事要冷静,要有的放矢……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你的孩子考虑,你这样冲动会连累它的。”
无力保护自己儿女的母亲……周奕想起自己在孤儿院的童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摇摇头,离开了。
脸上的红肿不是一刻半刻可以消的,下午还有工作,要去书房。
当然不是非去不可,趁机摸鱼偷懒也是他常干的事,不过,不是今天。
再说,这事儿,他又何必遮遮掩掩?
事有一弊,必有一利。
下午,松露院,书房。
“周奕,黄侍郎的条陈你看过……”罗耀阳指尖轻点着青灰色封皮的公文,从公文里抬头,视线习惯性地转向右前方,语气突然一冷,“你脸怎么了?”
周奕托着碎冰正试探性地一点点冷敷,口齿不清地道,“后院起火,殃及池鱼。”
罗耀阳看着他,眉头渐渐靠拢微拧,一向淡漠表情里渐渐透出一股青色,他挥手示意身边的人……
一旁伺候的广福心领神会,行过礼转身出去了。
周奕目送着广福离开,回头,对上罗耀阳深邃难解的眸光,微微呻吟,“你又没表情?算啦。是我让着她们的,难不成我还能冲着一群女士挥拳头?”
周奕心道,你我都不怕,她们自然也不会被我放在眼里。他努力的解释着,“这叫……绅士风度……”
“……”
唉,算了,跟你们古人说也说不明白。
“不要怪我说你,你最近的表现确实反常,你的大小老婆们当然会产生非常紧迫的危机意识。”
罗耀阳已经有一阵子不曾涉足他那什么八宫十六院的。
加上,周奕的来历尴尬,起先留在府里本来就是通过非正常途径,名不正言不顺。
现在作为罗耀阳的得力幕僚,周奕享受锦衣玉食倒也勉强说得通,但偏偏还有一大群下人服侍——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是他行动不便造成的。
一直听之任之的结果就是……
周奕忍不住苦笑,“她们把我当成你的从府外掠来的娈童男宠!”
“……”
随着罗耀阳沉默的时间变长,周奕背后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起来,“说句话啊,喂,你……你不会真这么想吧!”
他急忙撇清,“我……我随便说说的,我以后可是要娶妻生子,共享天伦的……”
罗耀阳突然靠近,周奕急忙往后闪,却发现对方的手臂早就绕到他身后,退无可退。
理智,这得需要理智分析!
“冷静!冷静!你看你有老婆,而且不止一个,可见你不喜欢同性;你从不流连烟花场所,说明你对感情还是有洁癖的,啊——”
狗屁的理智唤醒,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对方眼眸里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大,忙急急更换战略,
“我一点儿也不认为我长得像女人,……我先声,声明,我对男人可没兴……”
未吐出的话,已经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坚毅的嘴唇吞进所有的抵抗声音,密密地封住粉色的菱角不留一丝空隙。唇对唇缓缓轻柔的摩挲,辗转,似挑逗似怜惜,霸道的舌则不放过任何机会,细细地搅过对方口中的每一处角落,似要把自己的味道沾染得淋漓尽致,宣告着对领地的占有权……
许久,许久……
吻结束了。
头抵着头,罗耀阳浑厚的声音轻轻传到周奕的心里,“周奕……迟了……”
周奕低下头,收起满脸的装傻充愣,闭上眼睛掩藏里面的了然,其实……早就猜到了。
“周奕,不管你的腿能不能医好,都会有你适当的位置。”罗耀阳叹息着摸着周奕那一头散乱又柔软的黑发。
其实按祖宗规矩,身有残疾或面相不佳的人都不会允许入主朝堂,关乎到庙堂体面。
那又怎样?!
娈童男宠?他从未想过……
那样身份、称呼对周奕来说是一种侮辱,以他的才能,他会让他实至名归,荣耀披身。
周奕极力的忽略口鼻萦绕的淡淡檀木香,抬起头,装作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语气一如既往的不羁,“当官?!”
与其说打消那些风言风语,不如说是罗耀阳的另一种套牢他的方式。
“只喜欢钱是吗?!”罗耀阳看他意兴阑珊的样子,想起了以前的情形,嘴角微微上扬,捏了捏他的鼻头,“你还真是个小钱串子。”
周奕看着对方罕见的柔和表情,心中暗自叹气……真的是喜欢钱吗?
这个话题以广福端着药箱进来而结束。
带着清新薄荷味的碧绿色药膏被罗耀阳亲手细致均匀地涂在周奕的脸颊上,清凉的感觉由外至内,让周奕火辣辣的脸感觉舒服了很多。
罗耀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认为谈话已经告一段落。
当然,周奕今天受的委屈是他的疏忽,以后自然不会再发生。
大概是今天下午的‘意外’,让周奕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刚过了晚饭时分,他便跟罗耀阳打着呵欠道别,“我要去睡了……”
罗耀阳看他一副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便准了他的‘告假’。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罗耀阳眼里蒙着一层沉思:近来周奕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午间小憩也不能消除他的倦怠嗜睡……
“小福子,明日刘太医请完脉,带他来回禀。”
他又想了想,补充说道,“今晚派人到周奕房里守夜伺候,要麻利些的。”
结果,
一夜无事,周奕这晚睡得非常好。
第二天,例行公事。
上午,周奕还是照常帮罗耀阳处理那些公文,然后照例是一个时辰的午休。
而下午,周奕则不会再来书房,因为今天是刘太医过府请平安脉的日子。
而罗耀阳将会按照周奕安排好的行程表——下午除了处理余下的公文,还有接待吏部和工部的官员来访……
真是繁忙的一天,罗耀阳翻看着周奕给他写下的满满的行程纸笺,很难想象这里面……没有某人的夹私报复……
“……探花郎出任光禄寺少卿,原少卿任詹事府少詹事……”
罗耀阳听着吏部郎中的条陈,无意中瞥到广福在门口跟服侍周奕的下人几次交头接耳,眼睛微微一眯。
有事?
还是……
等正事处理完再说。
……
“咏江中下游的堤坝已经加牢,常州的大部分的灌溉渠也已发挥作用……”
工部官员还在报告中,只见广福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沿着侧边一路小碎步跑到罗耀阳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罗耀阳听完之后,呼吸瞬间微微一滞,复又正常,面色平静好似深潭了无波澜。
他缓慢的抬起手,打断了底下工部官员的条陈,挥了挥让一班人都先退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
待闲杂人等都退下,他的侍卫长——殷乾低头跪在地中央。
罗耀阳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中的纸签,透过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仿佛看到那个性张扬的人。
他转向殷乾,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盯住他,用危险的轻和语气反问,“你说……周奕……不见了?”
殷乾所率领的一班铁卫滴水不露的保护着罗耀阳的安全,监查着府里的所有动向。
罗耀阳虽然用的是质问语气,但他自己也十分清楚明白,若不是搜遍了府里的每一寸角落确定周奕确实不在府上,殷乾是不会这么复命的。
内院的女眷们早在昨日傍晚便已领教到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严重后果,向来无人敢把他的意思当作耳旁风。
周奕行动虽然不便……但在府里,以他的本事,只要他不愿……应该还不至于遭人迫害。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思及这几个月的点滴。
是自己的疏忽,或者说是避免思及任何这样想法的可能。
原来他……从不曾屈服,从不曾眷恋,从不曾动摇……
终是……离开了。
……
………………
周奕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跨坐在一头小毛驴身上,晃晃荡荡地走在京城外的乡间小路上。下午三,四点的太阳还是热力十足,透过层层叠叠茂密的树叶,在地上投落一个又一个的光斑。
卧薪尝胆,隐忍多时……
不容易,真的不容易,终于小胜那心计深沉的家伙一把!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到罗耀阳的时候就知道那是个顽强的对手。
这场博弈虽然不是他所期盼,走这一步也是无奈之举,但是不可否认,有这样的人做对手真是畅快淋漓的事。
……除却某种感情上的羁绊……
不,那只是错觉,是因为知自知彼而产生的某种与对手的惺惺相惜……
意外,实属意外!
不管怎样,自己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逍遥日子,娶妻生子——才是幸福的生活……
罗耀阳要的……他给不起。
周奕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仰起头,看着郁郁葱葱的树冠,嘴角上扬,试了几次,终于形成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眼睛弯成个月牙,笑眯眯的看着远方。
弯弯绕绕的遇到这么多波折,终于……终于回到了。
拥抱自由的味道……
近一年工夫……回首这初来乍到的第一年,还真是**迭起,精彩纷呈……
‘自作自受’周奕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果糖,脑子里却突然反映出这么一句不着头不着尾的话。
活了二十来年,不敢说经历的都是大风大浪,却也是有惊有险,到头来把命搭在‘拯救糖块’这样的‘任务’上,还真……还真……
被一个四十吨的大货车呼啸着撞倒绝无生还之理,但自己是死是活,周奕还是能分清的。
不再是喧嚣的路口,不再是繁忙的街头,鼻间都是清新的露水味,头上是斑斑绰绰的缕缕阳光。
周奕试着撑起身子坐起来,略微活动一下,手骨、腿骨、胸骨完好,胸腹没有瘀痕,头脑清醒,耳聪目明……各部零件看来都还好用。
他站起来,环视四周,是个树林,脚下踩着几个世纪留下的厚软枯叶;闭眼静听,没有丝毫人马喧嚣的迹象,一切一切都表明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深山老林。
周奕迅速检查了当下的装备:
手表一块——可惜已经不走了,
几块水果糖——根本不济事,
一个硬币——面值一元,
胸前挂着块‘传家’宝玉,
衣服单薄轻便,鞋子也勉强适合远途跋涉。
就凭这些很难说能不能活着离开这林子,但若留在这里才真是死路一条。
周奕瞄了一圈,相中一棵高达二十几米的松树……这种勾当已经有一阵子没干过了。
拧身一蹿,爬上一节能承受他体重的最高树杈上极目远眺……
触目的尽是绵绵重山,早上的阳光还没有强大到散去浓雾,远处的光景看不真切,看不到河流,看不到人烟。
环视一周以后,周奕心里有些定论,上路!
山路崎岖草木繁盛,根本没有路,全凭一脚深一脚浅地趟出来。
走了一上午,他累了,也饿了。
周奕眼睛泛着绿光看着遍地四条腿的、活泼可爱的、灵敏危险的、肉多皮少的……各种食物。
血液一个劲儿的沸腾,胃一个劲儿的呐喊……
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森林里你死我活,周奕怎么也不能让自己被动物果腹了。
又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老祖宗在石器时代就知道工具是制胜的法宝。
百万年过去了,周奕琢磨着怎么也不能给老祖宗丢脸。
于是……也找个树墩,努力捣鼓着先进武器用来捍卫自个的小命——防身兼果腹。
石器?
过景了!新新人类嘛!即使用不上电气化……咋也不能堕落到这个地步!
可是……树林子产果子、产木、产石头就是不产铁!
笑话,他周奕是谁啊!
一块钱的钢蹦——转手就被他砸出个锋利小刃出来;
还有那个破表,变成个凸透镜——表盘和表面都是玻璃的,把两块扣在一起,中间加点水,抓把泥封在边缘——聚光引火。
有火、有刀,也算能抵挡‘宵小’了。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这些,周奕能做到,主要归功于他不怕失败,勇于探索,越挫越勇……
比如说现在,他在烧烤。
第一只野兔,他楞给烤成一堆焦炭;第二只野兔,压根儿没熟。
找到这两个极端,第三只、第四只……基本上看起来比较像食物,至于味道……没要求,就是觉着嚼起来太费牙。
就着旁边的溪水,咽药似的吃了几片肉,周奕起身继续赶路。
说是小溪实际上就是一个很小的小河沟,不足一步宽。
但不管怎么说,顺着溪流走,小溪变小河,小河变大河,迟早能走出这林子,找到有人的地方。
周奕顺着水流方向向下游前进,步行几天,伙食上也有很大进步——不是说他烹饪的手艺一日千里——而是原料。
小溪渐宽,水产也丰富起来,虽然味道不变,但起码腮帮子有机会休养生息。
森林里的生活极不易,周奕再怎么会七十二变,也就一身单衣单裤,身上这点儿配件能用的也全用上了。
现在他是等于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参加野外求生训练。
林间的晚上露水很重,即使在盛夏,森林里也依然阴冷。
没有帐篷的遮蔽,火堆也显得苍白无力;
为了安全起见,周奕总要在树上过夜,并且要保持半睡半警觉间,晚上得不到充分休息,

加上营养不足,保暖不够,和一副不太争气,随时有罢工可能的身体……
周奕不清楚他能支持多久。
他要活下去,惟有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人烟,所以除了必要的休息外,只得全速赶路。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开始周奕还数着日子过,但是当周围的景色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时候,时间变得失去意义,寂静的山林空旷的让人发疯,旅程变得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转机再一次出现。
在第二十一,也许是第二十二天,地势落差变得十分明显,多条小河陆续汇集,河面变宽,且水深、流速都是非常理想的状态。
周奕面对这样的绝佳条件当然打死也不能放过——漂流——轻松、便捷、一劳永逸。
漂流了数日,周奕非常地确信他苦尽甘来的日子就要到了——他看到了一片房子。
亭台楼榭,雕梁画栋,古朴里含着灵气,清雅中带着奢华,一草一木生机勃勃,绝不是废弃的庄园——这是周奕转了大半圈的出来的结论。
但,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周奕通过实地考察、亲身体验,总结出这套庭院如下几个优点:
厨房的装备齐全,喂饱一个军队也不成问题;
地窖里的肉干菜干一应俱全,味道也非常好;
浴池像个小游泳池,引自山里的温泉水,方便舒适,
还有散着花香的皂角粉,朴实天然,无污染;
被褥整齐的叠在樟木箱里,不蛀不潮,柔软如新。
最后,当周奕终于从山里的一名野人又转成了鲜嫩可口的帅哥一名,才满足的一声叹息,把自己摔进床里,带着沐浴后的清新,光溜溜地蜷在被子里……
苦尽甘来啊,苦尽甘来!
…………………………………………
一只宽厚的手抓着马刷慢慢梳理过丝缎一样皮毛,细致修长的手指轻拂过柔亮的脊背,罗耀阳站在马厩前,一个人静静地打理着爱马飞墨。
他习惯用这样的方法整理脑中纷乱的思绪,繁杂的事务就好像飞墨身上的毛顺着刷子的方向变得流畅通滑。
“……要事,启禀……殿下……”远处模糊地传来侍从的声音,罗耀阳充耳不闻。
他难得片刻安宁,近身跟随他多年的铁卫们也会尽责的帮他挡住那些闲杂事物,他对他们的能力非常有信心。
安静没有持续多久,人声、脚步声又由远及近,罗耀阳心里叹了口气,放下手边的马刷,站在原地,抬眼见他的卫队长——殷乾正往这里走过来。
“爷,我们在东阁发现一身份不明人士。”殷乾躬身行礼之后如是说。
由金、红两种色调混合的正厅。
金色中夹杂繁琐花纹的屋顶下,正南摆着雕花镂空的红木座椅,垫着金色的软垫,配上红色的脚踏,两边排着整齐的两人合抱的红漆柱子,庄重,肃穆。
十几个身着统一款式的布衫,高发髻,腰里别着刀剑,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的士兵以更整齐、更庄重、更肃穆的姿态站在大厅两侧。
门口和窗边和所有可能成为出口的地方也状似无意地排了人手。
威慑深沉的气氛回荡在庄严肃静的大厅里,唯一不太搭调的是大厅的中央的摞着的一堆棉被,像包包子一样裹着里面的周奕。
周奕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是抽搐的,想想这情形就让人觉得尴尬。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没什么大不了,但问题在于他这个贼当得实在是又嚣张又笨到离谱,在没穿衣服的情况下被人赃并获……
事情比较棘手,霉运比较少见。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
经过一个多月在条件恶劣的荒山里跋涉,体力透支加营养不良加旧疾隐患,多日的行程全凭锲而不舍的精神和强大的求生**超越**极限支撑着他。
后来到了这个空旷的宅院,身心一下松懈,休息的当晚就陷入高热昏迷,若不是后来被这些人连拖带拽的弄他起来,没准儿就睡死过去。
正当周奕胡思乱想的当口,他看到一小撮人簇拥着个锦衣长袍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进了大厅,然后那人端坐在主位上。
罗耀阳到临风殿的时候,看到地中央站着的身形,不由得脚步顿了顿,他没想到突发事件的主谋竟然长得是这个样子。
他坐下后环视四周,微咳一声。确定了在场的侍卫重新恢复警觉的时候,他抬抬手示意殷乾开始审问。
“跪下!”殷乾接到命令,呼喝着周奕遵守起码的礼仪。
周奕立刻被两名拥上来的侍卫按趴在地——体验着低人一等的感觉。
审讯的第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此情此景,周奕知道想要扭转局面、咸鱼翻身,关键就在——态度、逻辑和措辞。
他提了提精神,面带诚恳态度亲和,非常配合的解释道,“我叫周奕。我在山里迷了路,都转了很多天了……”
经过对这里的观察、对这些人的打量和他们的行事语言,周奕对自己的设身处地有了一个基本设想。
虽然结论是荒谬的,但是他在树林里转悠的这一个月的工夫,一直在思索这个劫后余生的问题。
他不断地对自己的经历做假定和心里建设,到最后确定——正身处于中国某个古代时期——这一猜想之后,反倒顺其自然的接受了。
只是,他接受不代表别人也会接受,实话当然是不能说的,说了也白说,弄不好落个妖言惑众被火焚烧的下场,
所以……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得先从一场暴风雨开始讲起,当时雨势太大迷了踪迹……”
他选择说故事。
一路上的经历被他真假半掺,讲到如何如何遭遇猛虎,如何如何智斗群狼,如何如何历尽千辛排除万难……
陈述重在感情投入,不能说催人泪下吧,怎么也能达到个引人入胜。
“……到了晚上,狼眼睛冒绿光,一群群的,我只得躲到树上……”
语言朴实更显真诚。
“……我不慎一脚踏在那蛇的身上,它回头就是一咬……”
适当的加点儿惊悚。
“……我抱着根浮木一路飘下来……”
逻辑上合情合理。
“……东西不问自取,我确实感到非常抱歉,但您得原谅当时的状况,这里没有人,而我又累又饿……”
最后博取同情。
“你去山里干什么?”殷乾不知不觉,语气已经温和很多了,但是重点问题不能忽略。
“去打猎。”在真相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的时候,说假话更容易让人接受,而这个理由放在这个深山老林的大环境里,按常理说没有差错。
周奕却在话一出口的刹那,瞟见众人瞬间绷紧的神色和警觉的眼神,心里暗叫不好,果然……
殷乾眼神一转和善,下巴一抽,哼笑反问,“到禹山打猎?”
接着语气突然转成凛冽,暴喝,“小贼一派胡言,若不如实招来,想大刑伺候才说吗?”
这北岭起于京郊北二百里处,绵延千里,鸟兽丛生,最外围的禹山则被划作皇家御用狩猎场。
距禹山十几里处是天然军谷,驻扎着京卫部队有万余精良士兵,是殷国的军事重地,方圆几百里内的民居早在百年前就被迁徙走了。
而这所温泉别苑更是皇族专用,作打猎时的临时落脚点,别苑内闲杂人等一律止步,平日里除了派三五个人定期的做些必要的维护,没人常驻。
像这次罗耀阳来狩猎小住,就没带侍人奴婢,所有生活起居,都由侍卫们一手包办。
山下驻守了大军,山里则是人踪绝迹,在这样一个敏感的别院里,出现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能不叫人起疑吗?
但周奕更冤,他怎么能知道这里面有这样内情,费半天劲儿,结果在关键时刻露了馅。
接下来怎么办?只有硬着头皮圆谎了。
“为何出现在禹山?”
……
“你为何来京?”
……
“何人与你一路,何人给你证明?”
……
连串的问题被殷乾连珠炮似的问出来,周奕不得不现编现卖,连蒙带猜,连唬带骗,还要时刻注意不能把话说死,弄得他身心俱疲,一个头更似两个大。
殷乾也不好受,能问得都问了,可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恐吓下套,就是诈不出此人真实目的和身份。
此人就好似个滚刀肉,有问必答,有错必改,至始至终一副和气的样子,合作的态度特别好,可就是不-说-实-话。
时间推得越长,殷乾越是没辙,挫败感越来越强……
这时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回头,是始终没有发话的主子爷。
看着主子眼里的泰然——难道猜出此人的来历了?
“你在说谎。”罗耀阳清冷的声音回响在肃穆的大厅。
“你会被送去北大营服役。”他下了一道冷酷的命令,挥挥手让人把周奕带下去。
“……爷,”殷乾神色窘迫,张口结舌好半天才唤了一声,“……属下无能,辜负了爷的信任。”
罗耀阳一挥手,“不忙,说说这件事你怎么看。你们……都说说看法。”他随手指了指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一等侍卫。
殷乾率先说出观点,“他应该是从北大营那方向潜过来的。”
周奕的来历太过匪夷所思,而比较符合常情的解释就那么几种,所以殷乾的推断毫无置疑地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山里不可能凭空出现个大活人,也没有人可以穿过整个北岭,那么他必是从山下潜过来的——虽然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
“不像奸细,地理方位都弄错了。”殷离皱着眉头在旁边插了一句,没有哪个奸细连禹山这样敏感的地方都弄不清楚就来的。
“更不像他说的是猎户。”殷兑也说了说自己的看法。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先不说那一身的细皮嫩肉,就是手脚上的茧和水泡也是新磨的。
“那也不可能是士兵。”
“……那不就只剩一种解释了?”一直沉默的殷震突然开口,对上殷乾微微吃惊的眼和殷离高挑的眉。
军营里总有那么块特殊的地方,里面住着老老少少,有男有女。
这些人不是军人却要住在军营里被死死看守,这些人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都是钦定的戴罪之身。
身为罪臣的家属,顶着贱籍的身份,年老体衰的就做些杂务,剩下的勿分男女……则是给常年困守在兵营里男人们做消遣……
殷震的欲言又止,让在场的人多少都明白了些,气氛顿时有些沉寂。
周奕的来历身份,就这样经过他们反复推敲、分析后,得了这么个光明正大合情合理的名头!
——后来周奕得知,简直是莫名其妙兼欲哭无泪——那是后话,稍后再表。
话说这边,
殷乾神色复杂的盯着刚刚周奕站过的地方……
原来……是从军营里逃出的军奴。
是啊,大好儿郎,谁又能甘心在那样不堪的境地生活一辈子呢。
他回想起刚刚的情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神灵动,笑容温和,纤细的手腕和瘦弱的……突然他觉得自己面目可憎了起来。
在场的几位也都有些不是滋味。
作为皇族一等侍卫,出身也是颇讲究地位身份的,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类人。钢铁般的意志抵挡不住同情弱者的本性,尤其本来就是一伙铁血铮铮的汉子,尤其相差如此悬殊的地位。
只是……奈何……
这就是命,苍天让他翻不得身,皇天也否了他的后路。
同情又有什么用?
罗耀阳坐在那儿,见他们几人沉默,复又开口,“你们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机灵。”
“聪明。”
“长了一副好面孔。”
“处事圆滑。”
……
这次倒是七嘴八舌的都说起来。
罗耀阳观人一向从那人的眼开始。
他认为一个人的内心可以从他的眼神反映出来,鲜有例外。
那孩子眼神清澈正直,不是油奸耍滑反复无常的小人之流,但他的确确实实是在说谎,更难得的是他说谎时也目光坚定,给人真诚的感觉。
没有无用的人,只有不合适的位置。
端看他能从军营里逃出来,说谎时无辜的、引人同情的表情加上那张魅惑天成的脸,丢到大营里还真有些暴殄天物,他应该能派上更好的用场。
罗耀阳望着远处那个移动有些笨重的身影,眼里缓缓爬上一丝趣味,这次的狩猎开了个好彩头。
他破例地解释两句,“那孩子不羁不逊,用他之前得给他好好的磨磨。”
………………………………
周奕对军奴的概念确实有点模糊,不过就凭那个‘奴’字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还有那个青年,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有种震人心魄的气势,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觉甚至比那些他曾看到过的大亨、教父之流的感觉还要强烈,不像是权力赋予的,而是天生在骨子的。
现在他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限制了自由,床冷被薄,每日供应两餐,味道……反正就那么回事儿,不过好歹混上套新衣服,不用再当包子馅了。
后来还有一个类似大夫的年轻人给他过号脉,奇怪的是他没给药,也没有再露面。
周奕平时只要一想中药胃里就开始犯酸水,也许是吃怕了,但目前的状态,他心里有数,他得需要治疗——这两天他一直不舒服。
所以等到年轻的小士兵再一次给他送饭的时候,他叫住他。
“每次都见你送饭过来,说真的,我还没有好好感谢过你,认识一下,我叫周奕。你呢?”
“呃?”小士兵明显愣了一下。
“怎么?连名字也不肯告诉我吗?”周奕眉头微蹙无奈的摊开手。
“……杨清。”小士兵红着脸讷讷的小声开口,吐出两个字后,便闭紧了嘴巴,手脚麻利地放下餐盒。
周奕看到这样的情景,落寞的扯了扯嘴角,“跟我说话会给你带来麻烦吧!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面目可憎,你还真领了一个苦差事。”
他苦笑一下,“我不是故意害你受罚,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这里静得真让人发疯。”
他临吃饭前冲着杨清扬起一抹笑容,那笑容,和善里带着悲伤,灿烂里搅着怅然,便不言不语闷头吃饭。
快速的吃完,周奕动手整理好餐盒递给杨清,“你有一双真诚又温暖的眼睛,让人觉得亲切,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无论怎么说,谢谢,真的。还好有你送饭,这种牢狱生活总还算过得去……”正说着周奕猛地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脸色也转成煞白。
“哎,你……”杨清冲过去扶着他,又下意识的闭口。
“我没事儿,没事儿,躺一下就好了……”周奕虚弱的笑着,“也许你只是在尽职责,但我把你当成了朋友,所以,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他自己扶着床沿缓慢地坐下,并且推开杨清递过来的手,轻轻催促,“你快走吧。”
当周奕看见杨清踌躇的离开,他躺回到简陋的小榻上,嘴角扬起一抹奸笑,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他需要个助手。
年轻,热情,初生菜鸟的莽撞,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懵懂义气,有什么比这样的人更好用?
他得把这副破身体尽快调整到良好状态,才能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军旅生活。
晚饭时分,他扬扬眉看着面前的食盒,没想到胜利的果实来得如此迅速——多了几片肉,和小小的一碗汤药。
耸耸肩,还以为起码得再加把劲儿才能搞到手呢。
接下来的几天,周奕吃得不差,睡得也好,药更是没有间断过,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唯一的插曲就是某夜几名官阶不低的军士偷偷潜入想骚扰揩油。
周奕当时异常火大,轮起床板全武上演,后来还惊动了那位大人物,最后双方隔离,他的小屋外又加了两个看守,那伙军士被领走,不了了事。
谁受了处罚周奕不知道,反正从那以后他这里更清静了。
说起来算是周奕先动手的,无关性骚扰,主要是本能反应,搅了他的好睡,能不火大吗?
不过通过这那一晚,周奕弄明白了,军奴——合着就是军妓的雄性版。
周奕躺在床板上,揉着手腕上有些青紫的痕迹,难得的皱起眉,他对古代的社会人文所知不多。
用男人充当军妓真是有够变态的!更变态的是居然还有很多人会享用这种服务?!
古代人真的这么**?
嗯……或者……难道这里不是古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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