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恃强施毒手 惜玉释娇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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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金枝原已由他身边走过去,忽然定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
道人青冠鹅服,眉长目炯,一口青鲨鱼皮鞘长剑系扎肩后,浑身上下不沾丝毫烟火气息。一眼之下,即可看出是个杰出的三清教下子弟。
双方目光交接之下,雷金枝心中微微一动。那年轻羽士礼貌地欠了一下身子,想是要上前说些什么。雷金枝女孩子家脸皮嫩,不惯与陌生人搭讪,匆匆转头向外步出。
前院是客栈附设的一家酒馆,兼卖茶水吃食,生意很不错,因天气热,四面窗户都开着,两个小伙计用力拉着悬在屋梁上的一面长布招子,整个食堂里飘动起习习凉风。
雷金枝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来,要了一杯清茶,脑子里仍在想着刚才照面的那个年轻羽士。
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可就是记不起来了;又好像见过不久,她终于记起来了!
自己搀扶着哥哥步向客栈时,在栈门口遇见过他……当时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向她兄妹二人打量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神态?
心里想着,眸子情不自禁地往上一撩——咳,还真是巧,想着谁谁就来了。
那个神采飘然的年轻羽士可不是来了么,而且就坐在自己前面座头上。
四只眸子对交之下,雷金枝脸上微微一红,忙把目光移向一边,心里不禁产生了几分烦恼。
年轻羽士嘴角上现出了一丝微笑,模样儿甚是潇洒,只是对一个姑娘家这样笑,总是有失于轻佻!
雷金枝再回过眸子来,年轻羽士欠身为礼,脸上笑态犹是不端。
要是平时,雷金枝早已忍不住发作,给对方一个厉害看看。只是今天她没有这个兴头,因为一番傲气早在向阳君手里折腾光了。再说,哥哥重伤之下,生死未卜,心里发愁还来不及,哪里还再能惹事生非!
她忍着气丢下了几个制钱,匆匆离了座,向外步出。
雷金枝在跨出店门的一刹那,眼角已经瞅见他了,却故意装着没看见。她一径出店,快步前行。
青冠羽士亦步亦趋,双方仅隔丈许左右。很显然,他是存心跟踪。
青石板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雷金枝放快了脚步,一径穿过了这条行人熙攘的大街,往左拐进一条冷僻长巷。
巷子两侧栽种着柳树,狗在吠叫。
一个背着箱子,摇着拨浪鼓的货郎走过去之后,巷子里可就只剩下雷金枝一人了。
她一个转身,掩藏在柳树背后。
巷子口人影闪动,那个青冠羽士复又出现——嘴角还是带着微笑,向巷中走进来。
雷金枝咬紧牙,心里盘算着。好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打,今天看我不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冒失鬼!
她正想着,那个神态从容的青冠羽士已来到了近前,自柳树边擦身而过。
雷金枝冷叱一声:“看打!”
叱声未落,左手倏出,施了六成功力,直向对方右肩拍了下来。这一手,看似无奇,其实并不简单——
雷金枝因见对方身背长剑,神采飞扬,却也想到了必有杰出身手,是以这一掌真力内聚,明似拍抓,暗中却藏着厉害的定**手法。
玉手纤指之下,对方“云门”、“中府”、“天侯”三处**道,皆在她拿捏之中。
雷金枝心恨对方的轻薄,决心要给他吃些苦头,是以先出手后出声。当她声音出口,纤纤玉手就接近了对方肩头。
青冠羽士原是背向着这边,可是在雷金枝递掌之初,他却有了感觉。
随着雷金枝落下的手掌,只见他肩头蓦地向下一沉,接着又一闪。雷金枝那奇快的一抓,竟然落了个空。
青冠羽士端的是好身法——他这一微沉,竟暗含着三式不同的身法——“沉肩”、“拧身”、“出掌”,而且三式融于一招。随着他闪电般的转过身子,雷金枝嫩若春藕般的一只皓腕,已被他紧紧握住。
雷金枝只觉得腕子一阵发麻,暗惊可能为对方拿住了脉门。左手正待出招,取对方那双精芒闪烁的眸子,青冠羽士却已松手退身,风舞桐叶般地飘出丈许以外。
这情形,真似兔起鹘落,不惊纤尘!
青冠羽士明明拿住了对方脉门,却不加害,存心相让的心意昭然若揭。
雷金枝脸上一阵子烫热,冷哼了一声。她正待奋身扑上,青冠羽士忽然抱拳一拱,道:“姑娘掌下留情——在下有所冒失,这里赔礼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一来,她倒是不好再出手了,尽管瞧着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气恼。
“你这个人,真是好没来由!”她冷冷一笑道,“你干嘛跟着我?”
“雷姑娘你误会了!”青冠羽士抱拳歉然道,“在下只是敬仰贤兄妹人品武功,存心结纳而已……”
“哼!”雷金枝道,“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青冠羽士笑道:“姑娘虽不认识在下,在下却是久仰贤兄妹的大名。这一次为了救助公门内的刘氏兄弟,贤兄妹仗义援手,尤其令人钦敬!”
雷金枝目光微微一转,冷冷地道:“那么你是谁?”
“这个——”羽冠隐士神秘地一笑,“在下原无隐瞒姓名之理,只是刻下确实不便相告,尚请姑娘海涵!”
雷金枝点点头道:“这也罢了,你紧跟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羽冠道士一笑道:“方才已经说过了,在下只是对贤兄妹敬仰,存心结纳而已!”
“既然如此——我们相识也就是了。”
说完这句话,雷金枝掉头就走。
“姑娘且慢!”青冠羽士原地抱拳道,“在下还有话不曾说完。”
雷金枝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既然你对我兄妹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心情很坏,我实在……”她微微一顿,终不愿拒人于千里之外,便轻叹道,“好吧,有什么事,请说吧!”
青冠羽士这才微微一笑:“也许姑娘还不清楚,在下实在是与令兄妹立场一致——姑娘你可明白?”
雷金枝摇摇头:“我不大明白!你还是说清楚一点好些!”
青冠羽士虽是一连遭受奚落,脸上却无丝毫怒容,语气还是那般斯文——设非天性如此,即是别有用心!
“姑娘应该明白!”他缓缓说道,“我的意思,自然是指姑娘当前大敌而言。”
“当前大敌?”雷金枝撩起眸子在这人脸上一转,“你指的是那个向阳君?”
青冠羽士点头道:“不错,我们是同仇敌忾!”
提起向阳君,雷金枝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愤意,脸上立时罩起了一片青霜!
青冠羽士微微一笑,道:“如果姑娘有意,在下颇想与贤兄妹研究出一种联手对付向阳君的方法……”
雷金枝心里一动,不觉细心地打量了他一眼——老实说,对方这等丰神俊姿,确能给少女良好的印象,只是对于她来说,对任何陌生人都存有戒心,而不愿假以词色!
“哦——”她转过身子,姗姗步向柳树,“他也认识向阳君?”
青冠羽士微微笑道:“岂止是认识……”
同样的微笑,这一次却显得太牵强了。
雷金枝回过身来:“你们是仇人?”
“那倒不是。”
“敌人?”
“可以勉强这么说吧!”
雷金枝沉默了一下,怀疑地看着他:“据我所知,能够对向阳君称敌的人并不简单。”
青冠羽士微笑道:“姑娘言下之意,无疑是认为在下还能活着而大感惊异,可是?”
雷金枝道:“你很聪明,我正是这个意思!”
青冠羽士脸上现出了一种冷峻:“你的话固然有道理,只是天下很多铁定的事情不免因人而异!对于我来说,也许是个例子!”
雷金枝撩起眼皮看着他:“这么说,足下必然身负相当的功夫了?”
青冠羽士一笑道:“姑娘莫非有所怀疑?”
这句话说得很含蓄——事实上是说,刚才我们不是已经较量过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武功如何吗?雷金枝冰雪聪明,哪能不懂得对方的意思?
她冷笑了一声,如实地道:“不错,你的功夫的确很高,只是……”
“只是未见得是向阳君的对手!是不是?”青冠羽士脸上强自作出一副笑容,继续说道,“有关疑问,只有留待以后解答了。”
雷金枝脸上微觉讪讪——对方果真存心结交,共研破敌之计,自己的应付方法显然有失分寸;设若是自己遭遇到对方这类情形,是否能保持这等风度,那就难说了。
她心里这么一想,不觉有些歉然!不过,对于这个青冠羽士的出现,仍然讳莫如深,不得不使她存有戒心!
她想了一下,才说道:“我对你这么认为,并非是仅凭臆测,而是有原因的。”
青冠羽士斯文地道:“姑娘请说!”
雷金枝微微笑道:“那是因为你刚才说到联手对付的话,因此才使我怀疑如果你的武功高过向阳君,又何必找人联手,岂非是多此一举?”
青冠羽士微微一笑,想不到这么个纤嫩姑娘的词锋会这般犀利,使得他一时无言以应;只是微微一笑,暂不置答。
雷金枝看着他,继续道:“而且,你应该知道,我们兄妹根本就不是向阳君的对手,我哥哥如今重伤在床,生死未卜,而我……”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汗颜地道,“不怕你见笑,比起那个向阳君来,我的武功简直差得太远了,可以说连他的身边也偎不上——”
“你却伤了向阳君一刀!”青冠羽士打断了她的话,插口道,“就这件事而论,那是极不寻常的。”
雷金枝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原来什么都知道——不错,我是伤了他一刀,但是那一刀是乘他不备,而且是他失之于太大意。他或许以为,我在那种情况下出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我才会侥幸得手。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因为那一刀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什么伤害!”
“不错——”青冠羽士道,“但是,下一刀就能使他致命,这是毫无疑问的。”
雷金枝不解地道:“下一刀?”
青冠羽士点点头:“只要姑娘愿意与在下合作,就会有下一刀的机会!”
雷金枝哼了一声,摇摇头道:“我实在看不出有这个机会!你倒是说说看,这个机会在哪里?”
青冠羽士道:“这道理很简单,姑娘只须想到一点就明白了,向阳君如果不是对你网开一面,姑娘岂能活到现在?”
这句话虽然颇不受听,但是言中了实情。
雷金枝苦笑道:“这又怎么样?”
“这就显示了一点,”青冠羽士道,“那就是姑娘对于他,有一种反常情谊……”
雷金枝面色一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冠羽士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并非影射姑娘什么,只是感觉到向阳君的举动很特别,不能不令人奇怪……”
雷金枝原本想反唇相讥,可是一想到对方所说确实不无道理。事实确是如此,以常情而论,自己之所以能逃得活命,的确有些违背常情!
她顿了一下,冷冷地道:“以你之见呢?”
青冠羽士道:“我虽然不知道确实原因,却知道这个人似乎对于妇道人家心存相让,甚至于特别畏惧!”
雷金枝闻言,不禁十分惊异地问道:“畏惧?”
青冠羽士微微一笑,道:“姑娘可曾听说有一个叫毕无霜的姑娘?”
雷金枝反问道:“你说的是江湖上盛传来自天山冷魂谷的女剑客?”
青冠羽士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位姑娘!”
“据在下所知,”青冠羽士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向阳君就在逃避她——”
这倒是个令雷金枝想不到的消息,不禁提起了她的兴趣!
近一二年以来,江湖中对于来自冷魂谷的那位毕姑娘传说纷纷。或许传说得有些夸大,因此在雷金枝的感觉里,这位来自天山冷魂谷的姑娘被神化了。
传说中的这位毕无霜姑娘,非但武功出从,冠绝天下,甚至姿色也是压倒群芳无人能及。是以,在她甫经出道的短短一两年里,已使得武林激起轩然大波,人人绘影描形地争相传颂。
雷金枝猝然听见了这名字,顿时充满了好奇;尤其令她惊异的是,这位姑娘的名字居然会与向阳君那个杀人魔王相提并论——这可是一件充满了不凡意味的事情!
“你是说……”停了一会儿,她才讷讷地道,“……那位毕姑娘曾经与向阳君动过手?”
青冠羽士摇了摇头,道:“是否交过手,在下还不能断定,不过,那位毕姑娘一直在找向阳君却是真的;向阳君一直在躲避她,也是不假。”
他冷笑了一声,又接着道:“因此江湖上才有向阳君畏惧她的传说——他们曾经有过几次见面的机会,向阳君却不战而退,远远避开。这一点,显然有违于他称强斗狠的素日习性……也许是他这种人,生来就怕见女人,尤其怕见漂亮的女人!”
雷金枝微微一笑,盈盈秋波地道:“既然这样,你显然找错了合作的对象,你应该去找这位鼎鼎大名的毕无霜,而不该找我。”
青冠羽士怔了一下,含笑道:“毕姑娘侠踪无定,在下无处寻访,姑娘盛名却亦是久仰之至!”
雷金枝笑笑道:“你如果把我与毕姑娘相提并论,显然是不当的。毕姑娘能使向阳君闻声远避,而我……是他手下败将;设非他心存怜惜,我很可能早已丧命,实在看不出能帮你什么忙!老实说,由于家兄负伤,还在昏睡之中,我心情紊乱,无暇想到报仇雪恨之事,因此对你的好意,只好婉拒了……不过,也许有一天,我想到了替家兄报仇的事,我会仔细地考虑与你联手对敌这件事。”
说完,点首为礼,径自往巷外走去。
青冠羽士一时间无言以对,但是他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还要给对方留下一个最后的印象。
“姑娘请留步!”他一面说一面追了上去。
雷金枝回头道:“还有什么事?”

青冠羽士抱拳道:“姑娘显然不知道我的来历——”
雷金枝微微一笑,道:“我记得请教过你——”
下面一句她没有说,却暗责对方故示神秘。
青冠羽士轻咳一声道:“如果姑娘答应保密的话,在下倒无意隐瞒一切。”
雷金枝微笑不言,既不答应也不回绝,一切由对方自己决定。
青冠羽士顿了一下,遂道:“在下姓邓草字双溪,人称青冠客便是——”
雷金枝微微一惊,道:“原来你就是青冠客,久仰之至!如果我记忆不差的话,尊驾应该来自青城了?”
青冠客邓双溪立时现出了笑容,道:“姑娘阅历丰盛,令人钦佩,在下果然是来自青城。”
雷金枝盈盈秋波再次从他脸上掠过:“青城山离这里间关千里,你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才会前来的吧?”
“这个——”邓双溪点头道,“当然是有原因……”
雷金枝道:“是为了向阳君?要伺机向他寻仇?”
邓双溪摇摇头:“姑娘误会了,在下方才已经说过,在下与向阳君之间并无仇恨!”
“敌人也是一样的,”雷金枝浅浅一笑,道,“哦——我明白了!那么……你是……”
邓双溪微微现出了不自然的神采:“姑娘想到了什么”?
雷金枝道:“我知道了,武林中不会有什么特别大事,能够惊动你这样的奇人——看来必然是为了参加一项特殊的盛会,才不远千里而来吧!”
青冠客邓双溪神色微微一变,付诸一笑,道:“姑娘的想象力实在很奇特,在下倒不曾听说过什么盛会,自然无意参与。”
雷金枝一双瞳子在他脸上转过,思忖道:“这个人原是深藏心机之人,我却不得不对他留心一二!”只是转念一想,彼此毫无瓜葛,风马牛不相及,既无利害冲突,自无防范之必要——
她微微一笑,犀利的目光盯向对方,道:“既然你不知道,我倒有个好消息乐于奉告!”
青冠客表情冷淡地道:“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雷金枝冷冷地道:“论说这件事,尊驾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不过你既是不知,我就不妨相告。据我所知,武林中四年一度的南岳论剑,将在今秋举行!”
青冠客邓双溪剑眉一扬道,“竟有此事?”
可是他立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即使是真的,在下也不会对它发生兴趣!”
雷金枝微微一哂,并不说破,因为上一次衡山论剑,传说中铩羽而归的几名剑客之中,就有青冠客邓双溪其人。对方居然自称不感兴趣,此事一旦揭破,却与对方颜面相关。初次见面何必揭人之短?当下也就不予道破。
青冠客邓双溪忽然心中一动,进而刺探道:“姑娘对于这件事,看来知道得很清楚,莫非令兄妹也有问鼎衡山之意?”
雷金枝点头道:“你猜对了一半!”
邓双溪道:“姑娘的意思是——”
雷金枝一笑道:“武林中谁都知道,能够接到论剑请柬的人实在不多,我还不够资格,不过家兄雷铁军却有此荣幸,接到了一张——”
“啊——”邓双溪失声道,“失敬,失敬,这的确是一件极为荣幸的事情!”
“可是家兄显然失去了这个机会。”
雷金枝脸上浮起了一片伤感,黯然地垂下了头。
邓双溪机警地道:“是了,在下几乎忘记令兄为向阳君火龙毒掌所伤害之事——这件事确是不幸得很,否则以令兄之精湛武技,这一次衡山论剑,很有夺魁的可能。”
雷金枝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这话说错了——能够有资格接到五柳先生飞书相邀的人,无不是一方俊彦,普天之下不过十六七人;在没有正式比试之下,谁也没有资格预卜获胜。”
邓双溪嘻嘻笑道:“姑娘这句话说得极为睿智,比较起来,倒是在下论事不深了!”
雷金枝摇头道:“你不必谦虚,其实当今天下,哪些人具有真正实力,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家兄固然忝为一方俊杰,只是较诸那几个最杰出的奇人,武技还相差甚远。”
邓双溪剑眉微轩:“那么以姑娘之见,这些奇人都是何许样人?”
雷金枝看了他一眼,娓娓道:“我只随便举出几个人——这几个人的实力,都应该列于家兄之上!”
邓双溪作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抱拳道:“请姑娘明示,以开茅塞!”
雷金枝既知对方明知故问,就想乘机杀一杀他的锐气!
“第一个,”她缓缓地道,“当推上届盟主,青海柴达木的五柳先生!此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不过听说此老已练成二气分功,一手雷音掌天下无双。这位老先生的武功,当然在家兄之上。谅必阁下知悉得很清楚,我也就不必多说了。”
邓双溪点头道:“不错,此老功力确是迹近化境,举世无双,然而……”
“然而怎么样?”雷金枝从对方笑容里,觉出了弦外之音,“莫非此老有了什么意外?”
“这个——”略为考虑了一下,邓双溪遂笑道:“详情是否如此,在下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江湖上已有了传说——此老目下不慎,中了风毒之症,在瘫痪之中。如果这一传说属实,这一次衡山论剑,此老即使仍然强自出头,却也只能敬陪末座了!”
雷金枝惊愕了一下——这倒是她事先不知道的,然而消息既然出自眼前这个邓双溪之口,定有真凭实据,绝非空**来风了。
她微微惊讶之后,遂点头道:“果真那样,那实在是太不幸了!事实上这位老前辈,是我心中极为敬仰的一位长者,我还打算这一次借助陪同家兄之便,请教他老人家一些心法呢!”
邓双溪摇摇头:“看来这一希望,姑娘将要落空了。以在下看来,这位老人家即使勉强出场,也得借助门下扶持,很可能连说话都十分困难!”
他在说这句话时,脸上虽然力持镇静,并作出一副同情的样子,雷金枝却很容易地体会出他内在的欣悦与“幸灾乐祸”!
他终于绽开了一片笑容:“姑娘可以说第二位了!”
雷金枝点点头:“再一位以我看,应该是来自滇南的野鹤崔奇——崔老前辈了!”
邓双溪情不自禁地点头附合。
雷金枝道:“这位前辈确是如同他的外号一样,生平飘忽,居无定所。只是,谈到武功方面,此人已成金刚不坏之身;真要较量起来,就连五柳老前辈能否是他的对手,也仍在未知之数哩!”
邓双溪冷冷一笑,说道:“姑娘说得不错,只可惜这位异人目前也有了意外!”
雷金枝惊异地看着他,等待他的进一步说明。
邓双溪轻轻“哼”了一声,道:“姑娘如果留意到以往的几次论剑,当然应该知道,自开始论剑以来,这个崔奇就没有参加过——”
雷金枝吟哦了一下,微一点头,道:“不错——这件事我曾听家兄提过,为什么呢?”
邓双溪冷冷地道:“那是因为这位前辈,有一个厉害的对头。”
雷金枝原想草草诉说几句,杀一杀对方锐气,不意反被对方讲的奇异武林秘闻深深吸引,很想详听下文。
小巷虽然并无人迹,可也不便久站不去。
邓双溪立刻看出了她的心意,遂道:“此去不远,有一荒亭,倒也安静……”
雷金枝听了,连连摇头,表示不赞成这个去处。
邓双溪道:“姑娘想必心念令兄伤势——既然这样,我们就回住处,边行边谈也是一样。”
雷金枝想了想,移步前行,邓双溪立刻跟了上去。雷金枝有意向旁闪开一步,保持距离,邓双溪明白对方的心思,微笑不语。
朝前走了几步,雷金枝才启口道:“刚才邓兄说到那位崔前辈有一个厉害的对头?不知说的是谁?”
邓双溪道:“这个人姑娘一定也听过,就是二十年前名满天下的一代大侠红叶居士任秋蝉——姑娘岂能不知?”
雷金枝轻轻“哦”了一声,点头道:“我几乎忘了这位老前辈——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这位前辈的事情了!他老人家是怎么与崔奇结下仇恨的?”
邓双溪摇了摇头,道:“详细情形,似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不过,他二人结有宿仇,在武林中却也不算是秘闻。当年的红叶居士已削发为僧,大概皈依在三湘地面。据说落发之前曾与崔奇已有默契,双方有生之年,绝不朝面;否则,二人之中,绝不并存!”
雷金枝这才明白,苦笑道:“这么看起来,他二人所以不曾参加南岳论剑,原来是心存顾忌喽!”
“正是如此,”邓双溪道,“姑娘请想,南岳衡山地当三湘之地,很可能离那位皈依佛门的红叶居士相去不远,崔奇心存顾忌,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顿一下,邓双溪脸上遂又**了一片笑容,“这么一来,能够参与姑娘所说的南岳论剑的强者就不多了。姑娘请想,是不是这样?”
雷金枝道:“如果以上三人,果如邓兄所说,当然南岳论剑势必失色不少。不过,却也未必尽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有几个出色的年轻人,实力也着实可观,并不见得比以上三人差在哪里!”
似乎这才是邓双溪所想要知道的——他脸上顿时失去了原有的笑容,变得很严肃。
雷金枝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意,当下冷冷一笑,道:“就拿眼前的这位向阳君来说吧,他的火龙毒掌,内敛太阳神功,说得上为武林中独开一秘。这个人如果也接到了五柳先生的请柬,这一次南岳论剑将会掀起前所未见的轩然大波——”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我原想五柳先生与方才谈到的崔、任二位前辈,可能是仅能予这个人威胁的劲敌。现在看起来,他们原来都有隐衷,或身怀重症,或遁迹空门……看来普天之下,想要找到制服他的人确实很难!”
邓双溪英俊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忿容——
雷金枝叹息了一声,又道:“家兄原是有能力与他抗衡一番的,只可惜失之大意,落得如此下场……”
邓双溪冷笑道:“不然,你显然忘记了一个人——”
雷金枝精神一振,瞪着亮亮的眼睛,道:“噢——我居然会忘了她——毕无霜!”
邓双溪点点头,脸上绽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
雷金枝秋波一转,斜眼对邓双溪道:“当然,如果邓兄你也曾接到了邀请柬帖,却也是一份实力——”
她没有明显地把他与向阳君相较,仅说他是具有实力之人,却使得邓双溪大为不悦,只是他外表没有现出来罢了。
邓双溪微微一笑,缓缓地道:“姑娘言下之意,是怀疑在下接到了五柳先生的邀请柬帖?”
雷金枝淡然笑道:“这是邓兄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意忖测!”
邓双溪站住了脚步,道:“姑娘词意冰寒,似对在下颇不友善,这又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雷金枝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容,“我为什么要对你表示友善?事实上,我们彼此并不深知!”
邓双溪冷冷一笑:“可是,姑娘对在下已有耳闻。既然如此,当然也就知道在下并非恶人!”
雷金枝点点头:“这一点我承认——可是天下的好人太多了,我总不能对每一个自称不是恶人的人,都表示友善好感吧——邓兄,你说可是?”
邓双溪碰了一下软钉子,神色微微一变。
须知,他秉性刚毅,一身武功在当今武林年轻辈份里算得上一个极为出色的人物,平时自负过人。他自尊心极强,设非心怀异术,简直没有理由相信他能够当面忍受对方的奚落。然而,他毕竟忍受下来,而且欣然忍受下来的。
他含蓄着微笑,从容不迫地道:“姑娘锦心绣口,聪明睿智,实在是在下近年所见的最杰出的一个姑娘。不瞒姑娘说,姑娘的风仪实在使在下倾慕之至!”
雷金枝机警地察觉到他眸子里流露出的情绪变化,心里不禁浮起了迷惘——老实说,对方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并不坏,尤其这几句话,使她平静不染纤尘的少女心扉,像是蓦然投落进一颗小石子,激起了片片涟漪!
这只是她内心一时间的微妙变化,而显现在她外表的神情却更显冰寒!
“谢谢你的夸奖!”她脸上的表情冷冷的,“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并没有像你所说的那种出色风仪——哦,客栈到了,我要回去了。”
邓双溪道:“令兄伤势如何?在下薄通歧黄,或许能力令兄效力一二!”
“不了!”雷金枝脸上微微一红,“家兄本人也通医理,而且眼前似乎已经渡过了危难,谢谢你啦——”
她那双盈盈秋波,情不自禁地在对方脸上转过,遂向客栈步入。
邓双溪抢上一步道:“姑娘请放心,无论面对何等大敌,在下永远与令兄妹站在一边。”
雷金枝没有说话。
邓双溪道:“再者,刚才在下谈到的话,姑娘不妨三思——向阳君为姑娘刀伤失血,目前正是下手为令兄复仇的最好时机!在下现在有事到郊外去一趟,午夜前后可以回来。如果姑娘决心复仇,在下愿将整个计划提出来,并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雷金枝点点头:“我记住了!”
说完,举步进入客栈。
邓双溪一直伫立在原处,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雷金枝穿过饭堂,刚踏入通向后院的甬道,忽然定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当发觉到邓双溪仍远远地向她注视时,她忙回过身子,并且加速脚步拐过廊道,步向自己居住的客房。
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等到感觉不对时,才发觉走错了路。
她站住脚步,微微地冷笑了一下:“我这是怎么啦?”
定下神仔细想了想,又觉得邓双溪这个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甚轻,如果不是后来的一些谈话,这个人给她的印象是属于心术不正的人物。然而,又是什么力量,使得她修正了当初的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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