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双星陨落化作草庐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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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的护城河在斜阳下映出凄艳的色彩,威风凛凛的胡人将军站在城头上,凝视着城墙下杀气腾腾的羯族军队。
“主公,叛军已经全部剿灭,下一步?”身着汉族士服的青年男子在胡人将军身旁虽然显得异常柔弱,双目却闪着智慧的光芒。
“右侯,我料永明小儿必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想我石勒纵横沙场几十载,从无敌手,若他敢来,这平阳就是他的葬身之地。”胡人将军显得意气风发。
“刘曜必不会来平阳!”张宾笑道:“如今汉国已灭,主公当趁此机会称命于天,号令四方共灭逆贼,如此一来霸业可成!”
“军师何以断定刘曜不来?”石勒不解。
“关陇未附,晋军蠢动,刘曜后院未定,他岂敢有所妄为!”张宾忽然单膝跪下:“孟孙从主公戎马数载,有一言相劝。”
“军师请起。”石勒扶起张兵:“但讲无妨。”
“善待黎庶,勿论汉夷,如此方可成就帝业。”张宾神色戚然。
“非我不愿,然此乱世,粮草不济,军人苦饥,奈何?”石勒面露为难之色:“若右侯能解决军粮难题,我军固不会食人充饥。”
张宾默然。从永远初年“八王之乱”自今,中原已经历了近二十年的战火,农耕已毁。唉,想当初辅佐胡人将军,只望尽快结束战乱,却不知是这样的结果,虽然石勒待己恩遇有加,可如今。。。难道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军师连日来军旅劳顿,下去休息吧。”石勒对张宾说道。
张宾微微叹气,转身离去,斜阳在他赢弱的身后印出了一道落寞的孤影。
“尽数杀掉平阳叛民!”石勒在城头对羯族军队厉声道。
“喝!~~~”整齐嘹亮的军人呼声之后,紧接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刀光斧影将碧空印成了鲜艳的红色。
陈设简陋的大殿内,须发皆白的儒雅将军正依在椅子上翻看着竹简做成的兵书,眉间泛着悲戚之色。思志一去五年多,音讯全无,本只想历练下这小子,如今却生死未卜,现在该如何面对泉下的好友,朝廷似乎也无心北伐,大权都在王导、王敦两兄弟手中,何时才能光复中原呀?
“报!~~”神色焦急的晋国士兵在大殿内跪下。
“讲!”老者仍然看着手中书卷。
“建康谍报传来,刘司空已被镇东将军部下段匹磾缢杀。”士兵禀道。
“啪!~~”书简掉落。
老者满脸惊愕,两行浊泪顺着面颊缓缓留下。
“越石吾弟~~!还记得吾等在司州时,一起舞剑于晨晖。你对我说:‘丈夫当提三尺剑救黎庶于水火之中。’如今胡虏未灭,你却。。。”老者伏案痛哭起来。
“为何被缢杀?”半响老者抬起头问道。
“说是。。。”
“讲!~~”
“说是通敌叛国。”
“奸贼王敦!”老者忽然愤然而起,拔出腰间佩剑,一剑斫断身前案桌。
“汝兄弟把持朝政,却不思为国效力。吾弟赤胆忠心,一生为国奔波,却被你等奸人所害。越石已去,士雅何存!越石已去,士雅何存!此恨何休!此恨何休!”老者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晕倒于大殿之上。
“将军!”士兵冲上前去扶老者:“快来人呀!将军晕倒了!”
大殿外急促的脚步声和士兵焦急的呼喊声消失于殿内最后一缕阳光之中。
“小竹,我俩在此村已经过了四个春秋了,悯儿也长高了。”桓思志盯着在不远处和小孩一起玩耍的小冉悯。四年了,他已经习惯了不用腿走的日子,也习惯了在木车上被小竹推着走的日子。

“要不是因为要塞图落入淮水,我没脸去见义父”桓思志感叹道:“我真想带你和悯儿去看看他老人家。”
“耳朵都起茧了。”手扶在木车上的小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干脆过了这个夏天,我们带上悯儿一起去看义父,我给他解释,好歹也要给我这个儿媳一点面子吧。”
“小竹!~~~”桓思志握住了小竹扶在木车上的小手:“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他心里很明白双腿废了之后,这些年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全靠小竹一个人撑着。
“傻瓜,只要和你在一起,小竹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小竹紧紧地握住桓思志温暖的手。
“悯儿,你怎么了?”小竹问撅着嘴来到两人面前的小冉悯。
“我以后不和他们一起玩了。”小冉悯声音还有些稚嫩:“他们都说刘邦是英雄,我说项羽才是英雄,他们就一起说我是傻瓜。”
“那悯儿为什么认为项羽是英雄呀?”桓思志问道。
“项羽把那些欺负老百姓的秦国大坏蛋赶跑了,他和父亲一样,都是悯儿心里最佩服的人。”小冉悯绷着和年龄不相称的严肃劲。
“哈哈!悯儿长大了。”桓思志笑道:“你老子哪算得上英雄,你祖爷爷那才称得上是当世英雄。”
“那父亲什么时候带悯儿去看祖爷爷呀?”小冉悯拉着桓思志的手问道。
“过了夏天我们就去看祖爷爷。”小竹抚摸着小冉悯的头。
“恩!恩!”小冉悯不住地点头。
“村长!村长!不好了。”几个冒失的年青人冲进了村子。
小竹一把拉住刚从身边经过的年青人问道:“什么事?”
“祖将军死了!胡人马上就要打到这里来了。”年青人神色惶恐。
“你说什么?!谁死了?!”桓思志一把握住年青人的手。
“哎哟!”年青人被桓思志握得叫起来:“祖逖祖将军!”
桓思志的手无力地松开了:“怎么会?不可能,雅老头儿才刚过半百。”
“听他们说祖将军是被气死的。”
“怎么回事?”
“祖将军听说朝廷杀了刘司空,呕血而亡。”
“刘叔叔也去了。。。”桓思志喃喃道。
“我去找村长了。”年青人匆忙离开。
一阵微风吹过,桓思志的长发随风飘起,他深邃地凝望着南方。祖逖、刘琨一个时代的双子星就这样陨落了,留给后人是无尽的哀思。。。
潺潺流过的小溪旁孤零零地立着一间草庐,几缕炊烟从草庐里飘起。
“士雅,还记得这间草庐吗?”一位温润儒雅的俊朗少年问道。
“记得,听到鸡鸣都不起床的懒家伙。”说话的是一位英气勃勃的阳光少年。
“好怀念和你一起仗剑喝酒闯荡江湖的日子呀。”刘琨幽然道。
“握中有玄璧,本自荆山璆。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茍能隆二伯,安问党与雠。中夜抚枕叹,相与数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谁云圣达节,知命故不忧。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越石你太酸了!你知道我不善文辞的。”祖逖有点郁闷。
“哈哈,不说了,我俩今又可以仗剑快意恩仇了。”刘琨大笑道。
“哈哈!我剑快意在苍生,豪气冲天干云霄!”祖逖也大笑:“走!越石,到了地府一样跟着你老哥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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