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轮回和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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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夏神州,极北之地,有一片绵延近万里、近乎绝域的莽莽林海而在林海深无人烟的某处,却诡异地留有一片空地,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碗倒扣在地上。在空地正中,立有一块残缺的石碑,或者说,一块破旧的墓碑。
墓碑上无文无字,但从它古朴斑驳、残缺不全的外形上可以得知,它至少历经数百年、甚至数千年风雨的侵蚀吹打。但是,奇怪的是,在墓碑之上,并没有青苔、蔓藤一类的杂草生长,它就这样突兀地立在空地中心,与四周的树海格格不入。
这一日,金乌初升、玉兔渐沉,日月交替的那一刻,一道黑色长光从遥远的天际如利箭般遥遥射来,一瞬间,它钻进空地之中。跟着,以墓碑为中心,四周的土地开始微微开始震动,然后,地面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紧接着,又是一道裂缝……
短短片刻,倒碗状的空地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喷薄的地气呼啸而出,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开来,让周围一片朦胧。数息之后,一束七彩豪光自地缝喷射而出,直插天空,紧跟着,又是另外一道……无穷尽的彩光逐一升腾绽射,把无边无际的天穹染成灿烂的光河,瑰丽的光芒,更组成连接天地的极光彩幕,美仑美奂,让人心旷神怡。
此时,墓碑所在的空地早已布满深深的裂缝,乍一看去,仿如杂乱无序的蛛网,但在彩光照耀之下,别有一番异样的美丽。然而,不知何故,彩光在一瞬间同时消失,平息的大地猛然又剧烈地震动起来,并开始缓缓地呈现漩涡状的扭曲,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像拧抹布一样拧着它。
而天空,也好似回应大地的异变,开始另一种变化:浓厚的云层瞬间被浸染成浓郁的紫色,它快速旋转,眨眼间就形成了一个旋涡。透过那旋涡中心,甚至能看透九天,直视那天外宇宙。
诡异,无比的诡异!!
云海逐渐旋转降下,远远看去,如漏斗一样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或者说,那只无形的巨手连天空也“拉扯”了下来!
就在此刻,无数青色光点破土而出,化作纤细的流光向四面八方散射飞走,在那流光顶端,隐约可见细小的青影。青色流光划破穹苍,却在遥远之地折返划出一条巨大的弧线,涌向云海旋涡,逐一被那空洞吞噬进去。
良久之后,云海旋涡才开始缓慢地消散。
异相出现,林海里的动物灵兽都被这宏大的神迹和森远的气息所震撼,伏于地面不敢妄动。直至异相过后,它们依然心悸不已。
然而,一切都还没有过去,云海旋涡骤然剧烈旋转起来,先前被它逐一吞进去的青色流光在厚重的云海中猛烈挣扎,试图挣脱束缚。一道,又一道……几个呼吸间,青色流光一一脱出云海的束缚,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与魄力,直直地向着墓碑轰下,仅仅一发,便将破碎的空地再度贯穿出一个巨大的深洞,紧随其后的青色流光,同样直贯而入,仿佛下面有着它们的不共戴天的生死仇人,誓要将其碎尸万断。
天空中仿佛传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云海旋涡无力再去束缚青色流光,只能缓慢散去,只留下一片没有半点生命痕迹的死亡之地。
当金乌再次升起、玉兔又一次渐沉之时,破碎的空地之中,一片浮土忽然被一股力量从下面推开,一只苍白至极、经络血脉清晰可见的人手突兀地伸向天空。跟着,那手下的土丘缓慢地向上凸起,慢慢地露出一个瘦弱的身影。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充满迷惘的眼睛,他茫然四顾,然后费力地支撑起身体,慢慢地坐起身来。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连续三句相同的话,但蕴含的意思却迥然不同,从疑惑到惊异再到惊喜,他苍白而英俊的面孔逐渐露出笑意,眼睛也缓慢地回复清明。熟悉的眼神,是施华的眼神。但很快,施华又再次低垂下头,双手颤抖着紧紧环抱住自己,眉宇间充满后悔、自责与痛苦。
“为什么,我还活着?????”
“为什么──?????”
“师傅──!!!!!”
摊开左手掌,掌心的太阳图案如刀剑一样刺痛着施华的心,如果可以再度选择,他宁愿永远待在孔宣的大光明界,他宁愿被孔宣炼化吞噬,哪怕没有自由,没有尊严,他也不愿意想起这些忘却的记忆。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想起来?”
“是我害死师傅的,是我的错,我的错……”后悔、自责与痛苦如同毒蛇一样纠缠着施华的心灵,他按住左胸,痛苦地跪倒在地上,低声哭泣。
周围是那样的黑,似乎连阳光也不敢接近施华,双手之上,始终残留着那鲜艳的血。他在黑暗中用膝盖挪动着爬行,所过之处留下两道混杂着细小碎肉的血痕。
“师傅……”
哀鸣、悲哀的呼唤,然而,却没有任何回音,那个总是默默关心着他、总是微笑着注视着他、总是无私地关怀着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风轻轻呼啸而过,但是却是那样的冰冷和无奈。
十方天地珠,能贯通三界六道,让持有者到达任何他渴望到达的地方。
先前施华使用十方天地珠,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是到他记忆里“死亡”之地,探究线索,查找自己记忆之迷,想知道这世间是否真有一个名叫“施华”的人。然而,十方天地珠破开界域,带着施华来到此地之时,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而下,直接贯入一处深不可测的地底密室。在那里,龙身的施华见到一个被冰封的男子,和他记忆里“施华”身材相貌一模一样的男子。

本能的,龙身的施华探出爪去碰触冰棺,然后,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将他的灵魂从玄龙之身里抽离出来,进入人类身躯的施华体内。
冰棺开始破碎……
记忆的闸门仿佛突然插上一把钥匙,缓慢地开启……
【我,名叫施华,是圣剑门下“太阴”沐烟的弟子,将要成为下一代的剑圣“太阳”。我是一个受尽欺辱的孤儿,所以,从入门之始,我就告诉自己,要成为全天下最强的人,让所有曾经欺侮过我的人知道,他们到底惹到一个什么样的强者,我绝对不要再向过去一样,只有靠他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
在师傅的教导下,我一天天变强。但是,我学到的只是师傅的武功,没有学到她做人的道理。我越来越骄傲,越来越自满,我开始变了,变得无法容忍失败,变得狭隘嫉妒,变得无礼偏激。师傅与我谈过多次,但我始终听不进去。后来,我出师了,开始圣剑门下的传统,试剑天下的历练。
问剑天下,谁与争锋。
我选择霸剑之道的历练,在这过程中,同辈人没有一人是我的对手,便是来自天母岛,修炼女娲正神绝学浑天宝鉴的灵姬,这美艳绝天下的丽人,也仅仅和我战成平手。
这样顺风顺水的情况,一直到我遇上了他,玉虚宫,白羽。
败了,心高气傲的我,在光明正大的战斗中,败给了白羽。我不服,我之所以会输给他,只是因为圣剑秘录不如一元复始气罢了,不是因为我的天资不如白羽,我要再度挑战白羽,堂堂正正地战胜这唯一赢过我的人,得到胜利。
我打算修炼门里保存的最强的绝学,唯有天子至尊才能修习的《天子剑道》。师傅不同意我的想法,认为我执念太重,可我却坚持。因为此时白羽已经开始参悟玉虚宫的“斩神剑阵”,我绝对不要再输给他。
我命格九零,虽有为相为将的可能,却非是九五的天子之数,根本无法修炼《天子剑道》。我若要强炼天子绝学,唯有逆天改命。我在书阁中,找到传自远古轩辕大神的九鼎易天,这让我欣喜若狂。但是,我没有想到,这是我一切罪孽的开始。
我找到鬼谷门人回,将九鼎易天交给他,让他助我逆天改命。鬼谷回痴迷阵法,答应我的请求,我和他开始逆天改命的准备。
为了成功,我做了许多错事,如果不是师傅帮忙解决,或许我已经成为公敌。但我毫不在意,只想着练成天子绝学,打败白羽。
一切结束的开始终于到了,鬼谷回终于成功将削减命数的九鼎易天改造成增加命数的九鼎逆天。我们备齐材料,选择了天地间皇气帝力、紫薇龙气最浓郁的一天施法。可是,没有料到,异变发生了。
无论是九鼎易天还是逆天,都是天地不容的异数。人之命格,天早注定,岂容你说改就改,更何况是九九命格这古往今来从未出现过的极至尊贵命格。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夺他人命数添诸己身,顿时引起天怒。
天道之下,众生皆如蝼蚁,蝼蚁欲夺天之力,自然是自取灭亡。我和鬼谷回欲运转,以皇气帝力、紫薇龙气来增添我的命数,这般逆天而行,注定灭亡。
天劫,传说中万年才有一次,注定降临于正道至尊头上的劫难,就这样,来临了……
师傅,微笑着挡在我的面前,被无穷的天雷轰成碎片……
就在我的面前……
仅仅一步之遥的前面……
可是,你知道吗?师傅,我真正想要的,不是天下无敌、不是君临天下;我想要的,仅仅是你的微笑、你的快乐、你的幸福。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你高兴,让你快乐,让你为我自豪,让你不用再为我而担心难过……
你知道吗?
师傅……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而等我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
记忆里,那一抹淡然的微笑,那一袭无瑕的白衣,施华知道,终此一生,他再也无法见到。
“师傅……”
仿佛受伤的孤狼发出最后的哀号,施华仰天倒下。
无力地躺倒在地上,施华眼中的神采缓缓的散去。
对于已经回忆起“过去的施华”的一切的“现在的施华”来说,他玄龙真身的来历到底是夺舍或者转世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就是“他”。
在天劫来临的那个时候,师傅没有责备什么、也没有质问什么,只是用自己那柔弱的坚强,用那孱弱的伟大,坚定地站在自己弟子的前面,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那叛逆的弟子筑起最坚固的血肉城墙。甚至在死亡来临之前,她依然微笑着,安慰着施华要微笑着活下去。
眼前仿佛再度出现师傅那那悲哀得仿佛快要哭出来的微笑──在明知必死的情形之下依然笑着要自己最爱的弟子微笑着活下去。
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将施华头下的土地浸染湿。他发散的瞳孔无神地看向天空,就像一具僵硬的尸体。
“我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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