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埋入内心深处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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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和你决斗。”一直到了晚上,大家在黄河沿岸系好马钻进车里,我依然心有不甘的说。
林青砚赶了半天马车也很疲惫,这会儿正靠在马车另一角休息,只冷冷的瞥了我一眼,“如果你输了,就回京城去。”
“……天黑了,戒仕你冷不冷?”我回头看着缩着小身板贼溜溜盯着我和他家公子的小朋友,戒仕善解人意的依偎过来,我们两个团成球形窝在离林恶棍对角线最远处,抱着小男孩热乎乎的小脑袋,我几乎热泪吟眶——我是造了几辈子的孽,老天让我遇见这个林青砚。
除了我地位再次下降之外,夜里倒也无事,没有意料中的追兵,也没有什么豺狼虎豹,然而却很冷,大概是因为没有多少植被,这一带昼夜温差很大,到了后半夜我半边身子几乎都是凉透的,也不知道这个池牟宸是不是还有畏寒的毛病,我把戒仕靠着我肩膀的小脑袋轻轻扶向一边,缩起双腿双手抱着膝盖,黑暗里有一些悉悉索索,没等我呼出声,一只温热的先捂住了我的嘴,有衣物之类的东西盖下来,还带着体温。
手掌刚离开,我轻声问,“林公子?”
他没有回答,依然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不再理我。
我静静的缩进衣服里,第一次并非因为受气而想哭,其实我身边的人一直都是笑里藏刀棉里含针,看起来都是温柔的,却可能是时刻会要我性命的人,林青砚虽然面上很凶,但也确实没有做过真正伤害我的事情。
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吧。
夜里睡得很香,梦里似乎还有那股清清淡淡的气息,一早睁开眼时马车已经跑在路上,帘子外透着阳光,戒仕递过来一条湿巾,“余公子,先擦下脸吧,将就一下,公子说晌午前就能到下一个村镇。”
我接过巾子点点头,说实在的,我这个人除了死什么都不怕,却只受不了别人对我好,就好像欠了多少受不够的苦难,谁真心温柔的待我,我都当作天外赐福般感恩戴德,“余公子,昨晚觉得冷么?”戒仕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怎么?你不会着凉了吧?”
“不是的,早上我醒来时,看见你窝在公子怀里睡得正香,公子天亮时把你挪回来你也没有醒,也不知道这么远你怎么蹭过去的……”
“什么?”我差点惊讶的跳起来,“我窝在他怀里?!”戒仕出现幻觉了?
“……余公子,你怎么了?”戒仕疑惑的看着我,“我还以为你们和解了呢。”
……一向警觉的我,一向讨厌与人接触的我,居然会跑到那个家伙怀里去?我仿佛听见自己理智崩裂的声音……
马车停下时日头果然还未正空,我钻出来伸伸僵直的身体,戒仕接过缰绳去喂马,我看见林青砚居然还有些脸红,所以在他去准备我们的换洗衣物时,我一个人偷偷跑出了村子。
其实逃避只是其中一个小方面,更主要的是一路走来我的疑惑越来越重,这一带如此荒凉不见稻米麦田,却可以见到长势茂盛的水杉,据我所知水杉性喜酸壤,而且生长得那般旺盛,证明土地绝不贫瘠。
这个村子也是极小的,没走多远就已经人烟稀少,看得出有点家产的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下家里困难经不起路途开销的贫农阶级,然而稻米都没有收成,他们又能靠什么为生呢?我生来并是心怀天下苍生的人,却多少受了余钦影响,带着些专研精神,何况眼看这些百姓受苦,总让我心底抽痛,如果当初不是因为穷,我又如何会有今天。
脚下的土壤颜色发深,我用脚尖拨了拨,就连常有人行走的大陆上,土壤表面也未结成坚硬的块状,用指尖捻起,松软异常,握在手里也不成形状。我轻轻微笑着掂了掂手心的土,看来这里的贫瘠,并不是天灾啊,这里的人都还不晓得空气什么成分,哪还能造的出足以形成酸雨的污染?恐怕是有人人为的改变了土壤的酸碱,稻米在过酸的土壤里自然无法生长,可是造成这样一条荒芜的无人区,又对幕后指使的人有什么好处?
我正在思考,突然隐约听见有人呼叫的声音,连忙站起身举目四顾,却并没有见到一星半点的人影,倒是路的尽头一袭青衫正向我轻快掠来,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先传来,“你发什么神经,一个人四处乱跑!”语气里带着丝丝的忧心和愤怒,当然,愤怒尤胜。

我回身对再次出现的林氏特产臭脸歉意的笑笑,脚下却没有动,林青砚看着我,“你又耍什么花样,要我拎你回去么?”
我摇摇头,转身向反方向跑去,我的耳目聪敏程度是经过现代科学认证的,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幻觉,一定有人,在附近某个地方呼喊过。林青砚不耐烦的说,“再不回去我就和戒仕上路了!”然而还是无奈的赶上来,要拉我的手臂,却在碰到我的前一瞬间停顿了一下。
转过一个二人多高的废弃草垛,果然不出意料的看见一个外地商客打扮的人,抓住一个少女抵在草垛上,女孩应该是村子里的,衣衫破旧,形容却很秀丽,只是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含泪的惊恐。
我顿时火冒三丈,生平最恨这种无耻的东西,“住手!”我大喊一声挺身冲过去,那商客回头凶悍的看我,我怔忡了一下,已经迈出的腿打了个颤,回身对着跟过来的林青砚喊,“老林,你上!”
林青砚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动都没动。
我顿时无比尴尬,那个男人已经恶狠狠的走过来,“哪来的毛头小子,也来找大爷的茬?”
我很没骨气的想要后退,然而看见那女孩含泪悲戚的眼神,心中一时不忍,仍然挺起胸膛毫不退缩,“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最瞧不起你这样的人,人家不愿意跟你你已经很丢脸了,居然还用强的!”
“关你屁事!这丫头是我买了的,我怎么样是我的事,你问她自己愿不愿意!”
“买,买了的?”我愣了一下,身体某个地方被掐紧一样的纠结,沉痛延绵,“买了又怎样,”我听见自己徒然低沉的声音,“因为穷困生活不下去的人,你买来了难道还是功劳吗,在你们这些人的心里,人命值得上几两钱?”
林青砚愣了一下,伸手拉住往前冲上去的我,如果我能看得见现在的自己,也许应该是所谓的睚眦欲裂般的恐怖吧,那个商客骇然的退后了一步,惊讶的看着我,“你是疯子吗!”
“你才是疯子!”我依然拼命的扑上去,“那么小的孩子,能懂得什么,不过是为了给家里换一点度日的资本,却被你们这样的人折磨,难道人命也是可以买的吗!自以为是的控制别人的生命和自由,才最是卑鄙无耻!”
“余时苒!”林青砚用力将我向后一带,拖进他怀里,我再次奋力的挣脱,“不管你是怎样变得富有,别人也不是生来注定该是受穷的,更没有任何人合该被你买了来折磨!”
我看着那个哭泣着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好像很多年前也有那么一个影子,比她还要幼小,无比坚定的站在黎明来临前的家门,紧紧攥住妈妈的手,嘴上却强作懂事的说,“妈妈卖掉我吧,家里的债就可以还清了。”
有人拉过小孩的手,妈妈哭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从那天以后,我再没有回过家,再也没有见到日出东山的黎明,带走我的人将我拖回黑暗里,微笑着对我说,“时间是一个迷人又残酷的东西,从今以后你就叫时苒,时光荏苒。”
所谓母亲,在我心灵深处已经是模糊不堪的容颜,唯一记得的只是那夜痛彻心扉的哭声,隐忍沉痛,焚心刻骨。
“余时苒?余时苒!”有人用力的摇晃我肩膀,带着一丝疼痛清醒过来,眼前是林青砚放大的脸。
“嗯……”我落寞的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那个商客已经不见了,女孩好奇的伏在旁边打量我,我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她却惊恐万状的躲开,我有些讪然,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女生了啊,背负着不明的身份,被迫改换成另一个人的记忆和命运。
我疲惫的坐起身,林青砚有些陌生的盯着我,却没有再说出什么鄙夷的话来,“回去吧,”我打起精神说,“戒仕恐怕等得急了。”
林青砚点头,难得的配合,我示意那女孩跟上,她依然有些惶恐,只是远远的尾随在我们身后,也是啊,谁在经历过这样的事以后还能若无其事,恐怕这姑娘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解脱不出阴影,我侧头悄悄对林青砚说,“不然我现身说法,用我的切身经历鼓励她走出阴影?”
林青砚白了我一眼,“好像给她造成阴影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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