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转身，直视着他，那双曾经在我记忆中深深刻下的眸子，如今已不再闪现出迫人的光芒，只余深深的不甘与落寞，仿若这春末枝头的花瓣，只经一场风雨，便已落红遍地，风光不再。
在对上目光的一刹，他忽然有些躲闪，视线迅速滑落下来，再不现从前的自信与果断。我突然感到深深的悲哀，继而愤怒起来：“为何？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你从前的气概呢？从前的梦想呢？从前高傲的心性呢？都去哪啦？！”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时只觉得疲惫不堪：“若你只是要说这个，请回。”言毕便欲转身离去。
我颤颤的倚树而立，怒极反笑：“如今我才明白何谓天意所授，此次比武，又何尝只是个失误，看到你眼下这付模样，若是赢了，才真正是国之祸，民之殃！”
他闻言转身，目光倏然精亮，如同受伤的困兽般盯着我，狠厉而绝望，有模糊的声音从齿间挤出：“世人……皆笑我……”
我不屑道：“你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传出去不知要成为多少人的笑柄。”
他的脸色有些泛白，紧攥双拳，太阳**旁的青筋亦微微突起，显见是被激怒了：“可我本该赢的！我不会败给任何人！”
我不愿退缩，心下却又不忍，深深调息静气后，方才缓了缓语气道：“我且问你，你习武多年，是为了逞一时的匹夫之勇，还是为了今后成为驰骋沙场的大将？”
他恨恨道：“此次比武，胜者即授‘亚’职，惟亚族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我轻哼一声：“这么看来，你是想要成为将军喽？”
他不语，眼中不甘的光芒却已透露了一切。
我摇摇头：“将者，谋为先而勇为次也。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夫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他略带喑哑的接道：“是我大意了……”
我黯然：“还以为上次送你的礼物未曾打开，却不料你已然能够背诵了，如此看来，便是骄兵必败的道理了。”
转而，我强撑着轻浅一笑：“不过，这个教训于你而言却是值得的，比武的失败总好过战场上的血流成河。”
他的目光复又低落下来：“无论如何，我终究是败了……”
我暗叹口气，行至低矮的灌木丛旁，轻轻掬起一抔土，伸手至他面前道：“这便是你所追求的胜利。”言毕，手心渐渐攥紧，干燥松软的渣土扑簌簌的从指缝间滑落，瞬然无存。
他仍是那般倨傲的沉默着，目光却已然斜斜飘下来，一时间，无边的静籁扑面而至，鸟儿的婉鸣清脆可闻，阳光寸寸轻挪，投射到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继而移至黝黑浓密的睫毛上，他终是低垂了眼帘：“我明白了。”
我的唇角微微上扬：“你不明白。”他抬首，平静的目光中闪过刹那的疑虑，我施施然的摊开手心，仅存的稀疏土壤中，一块精致的贝币若隐若现。
“你以为是自己太过重视而失去了本该应有的，可是你为何不曾想到过，祸福相依，失去些东西有时反而是件好事呢？”
他深邃的眸子平静无波，沉缓的声音恍若来自天外：“若是你丢了卜官之位，又如何会觉得是件好事呢？”
我心下触动，想起那夜与父亲的谈话，胸口似有什么膨胀起来，酸涩的感觉满满充溢，几欲落泪：“恐怕丢了卜官之位，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事情……”我呐呐的低语着：“你可知道，那些纯净而快乐的时光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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