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不是木头人，羽桐这一阵情绪波动，她早有察觉。但每回问起，羽桐总有一番说词。隐隐地，她感到不妙，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凤君，你怎么了？”不知几时安导来到她的身边。
凤君掩饰地笑笑：“哦，有点累。”
近些日子拍片间隙凤君常发愣，大家都是过来人，安导估计可能是感情上出了问题。但这类事当事人不说，旁人不便置词。片场灯光照在凤君瘦削的双肩上，安导觉得心口发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合上眼歇一会，我先拍别的，到你的镜头时再叫你。”顺手拿过件风衣盖在她的身上，又把幕拉上遮住光线。
凤君鼻子发酸，安导温和的目光似能看透她的心事，却又那么善解人意，没有一句多话。为什么羽桐就不能？他究竟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同一时间，苦闷的羽桐在一家地下迪厅买醉，也不知是第几杯了，好想抽一口。手伸进口袋，大麻没了，他摸出钱夹，朝服务生叫了句：“喂，来点带劲的！”
钱居然不够数，羽桐窘了一下，掏出手机：“押你这儿，我明天来赎。”见服务生迟疑不接，怒道：“不知道我是谁吗？哪个会少你的钱！”
“哟，何必为难小弟呢？”娇滴滴的声音来自西娜。
羽桐吃了一惊，恨不得地下有个洞钻进去。眼见着大麻到了此妞手上，她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羽桐，做了个跟她走的手势。
羽桐朝后一缩，可每个关节的骨头都像有无数蚂蚁在撕咬，下意识地，他亦步亦趋跟在西娜身后。
这一夜，羽桐在方小玉的床上度过。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男妓，为了一点毒品不惜卖身。
好在方小玉说话算话，床上许诺为他弄笔应急款，次日就将他领到放债的人那里——高利贷。
羽桐知道这是一条死路，但他太需要钱了。钱，至少可以让他暂时觉得强大，暂时不必忍受卡罗。
***
一天下午，浩天和卡罗在西餐厅谈事，忽见羽桐有点狼狈地闪了进来。羽桐看到卡罗，愣了一下，然后就朝这边走过来。
卡罗微惊，短短时间不见，羽桐变化好大，脸瘦得尖尖，苍白到一丝血色都没有，望向他的眼神充满怨恨。他慌忙站起身迎上前：“嗨，有事？”
“钱。”羽桐从牙缝里崩出这个字，又补充道：“借我5万。”
卡罗打量着羽桐，凭经验他知道此人差不多了，不值得再下什么本钱，于是淡笑：“没良心的东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不是没钱了，怕还见不到你的影吧？”
“你借不借？”羽桐不想废话，追债的跟身后，他都快给逼疯了。
卡罗冷淡道：“别说‘借’字，我从不借钱给人。想过瘾今晚来呀。”说着暧昧地笑了笑，这小子还是挺漂亮的，可以再玩一回。
一击直拳打中卡罗前胸，未提防的他趑趄了两步，待要发怒，羽桐已一阵风似地跑了。浩天抢上前扶住他，纳闷地问：“怎么回事？”
卡罗恼道：“这小子吸毒没钱……”一语未了急收住，好生后悔自己说走了嘴。
浩天大吃一惊：“吸毒？你怎么跟这号人走的那么近？离远点呗，少惹麻烦！”
卡罗和羽桐交情非浅圈内人都知道，浩天一直以为卡罗是个谨慎的人，料不到他竟会跟吸毒的交友，心道看来自己得离卡罗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却说羽桐奔出西餐厅，一头扎进人流，入商场钻电梯，使尽他所知道的摆脱跟踪方式，直到身后尾巴不见，才松口大气。跟着发愁：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为了逃债已经有好几场演出没去了，往后怎么办？再向凤君开口？上周骗凤君说炒股，借了10万，她眼中分明露出怀疑，可仍是借了，只问：“你朋友还你车了吗？”——还？那车早就化成了烟灰！唉，凤君迟早会知道的。马上再借，她疑上加疑，暴露更快。要么向金梦预支点？没可能，金梦老总根本就是只铁公鸡，才不会预支钱给旗下的歌手。怎么办？怎么办？
愁肠百结地走近住地，左右望望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他忙打侧门溜了进去。还是这儿好，这儿是高尚住宅区，又是凤君的房子，追债的进不来。
进了家门瘫坐沙发上，他摸出支雪茄——最后一支了！心中一阵酸楚。算了，不管这么多，先抽了再说。
吞云吐雾中，羽桐陶醉地半眯上眼。忽觉不对，猛抬头，凤君站在卧室门口！他惊得脸色大变，强笑道：“今天没拍片？”
“嗯。”凤君慢慢走过来，“给我抽一口。”从他手上取了雪茄，凝神看了片刻，朝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然后摁下去，越摁越用力。
羽桐本能地伸手欲夺，却又颓然地缩了回来，头埋膝间，渐渐双肩**，无声地哭了。
“为什么？！”凤君声音嘶哑，“你以前抽到家里人都不理你了，为什么又犯？”
羽桐惊抬首：“你……你都知道了？”完蛋！避难的地方都没了！
看着满脸泪水、瘦得只剩把骨头的羽桐，凤君又恨又怜，叹道：“你上周说什么炒股要钱，车又没了，我当然想知道真实原因。告诉我，你怎么会复吸？”
凤君大把有势力有本事的朋友，他那点**也算不上多隐秘，要查他的底何难？那么，她知不知道卡罗的事？她可是文颂的好友！或许不一定，好朋友一样有秘密。羽桐不敢看凤君，吞吞吐吐道：“太累，朋友说抽一支提提神。我知道那是什么，可我……我还是……该死！真该死！我是个混蛋……”
羽桐狠锤起自己的头来，他是真恨自己，怎么会这样浑！
凤君冷冷地看了阵，终究心软，起身捉住他的双手：“够了！你准备怎么办？”
羽桐一下抱牢了凤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想戒！我……我好多次想戒！可……可我……我怕你晓得……怕你不理我了……”
这是哪世的冤孽债？凤君也抽泣起来，手插进他的乌发：“你这傻子！我总是会知道的！不许哭了，不哭了，上回能戒掉，这回一定也能。好好给我戒了，以后不许再沾……”
两人正抱头痛哭，电话铃响。羽桐全身一震，凭直觉感到那不会是什么好电话。凤君抹了把泪，拿起电话：“您好。”跟着眉微皱：“他不在……我知道了。……没那么严重吧，无非欠债还钱。您还有什么要求？……好，我挂了。”
残存的廉耻心刺激着羽桐，他绝望地闭起眼：“君姐，你别管。我完了！要杀要剐由他们去，我反正是个废人了……”
“住口！”凤君气极，在这个圈子多年，她深知高利债的历害。她可以不管，也可以去报案，但羽桐就完了，至少艺术生命完了，再也不可能做歌手公开演出——随时随地都可能送掉小命。年纪轻轻就隐退，这恐怕比杀了他还惨。
呆坐一阵，凤君黯然道：“今天你就去戒毒所，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
房卖了，车卖了，历年积蓄全贴上，总算替羽桐还清阎王债。凤君只盼这样做值的。去戒毒所看羽桐，这人正痛苦不堪，说复吸比初吸难戒多了，扯着头发叫：“我想死！凤姐，帮帮忙，让我死好了……”
凤君忍泪道：“忍一忍，你能挺过去的，一定能。忍忍就好，以后千万莫吸了。”伸手出去，却够不着铁门后的他。
医生将凤君拉走，安慰道：“开始都这样。吸海洛因的都能戒掉，他不算重，不会有事。”
不算重就已经这样了！想想娱乐圈里吸海洛因的艺人不少见，要是他出来后再复吸，还吸上海洛因的话，可怎么得了？回去的路上，凤君不住祈祷：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但愿他接受教训，永远不再复吸……
长夜难眠，躺在简陋的出租公寓里，凤君翻来覆去睡不着，摸黑打开音响。
为还债很多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这套高级音响却总也舍不得。黑暗中，羽桐甜柔忧郁的歌声响起，一首接着一首，凤君依在床上，泪流满面，直到天色放光。
上午十点，拍时光倒流的镜头。凤君有一个在时光机中连续翻滚的动作，对她来说这原本挺简单，可能是状态太差，连续4次NG。她强忍着晕眩恶心，开始了第五次，谁知忽然眼前一黑，竟如断线凤筝般从时光机中跌了出来！
满场惊呼，摄影机边的安导冲到保护垫边。凤君已被人扶起，她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对周遭的喊声一点反应都没有。安导脑门嗡嗡响，吼了句：“快叫救护车！”
有助手咕哝：“就一层楼，不会有事吧。怕是累了，让她歇会儿罢。”——这段时间正赶重头戏，女主角要是入院，便只能拍些不重要的镜头，整个进度都会拉慢，经济损失可够大的。
安导恍若未闻，又下令：“快叫救护车！”
车至，又一路呜叫着而去。消息很快报到包奇峰那里，他脱口骂道：“他妈的，怎么搞的？”旋即眼珠一转，又骂：“你们这班家伙，竟敢把她累病，真不像话！别管什么停机了，好好让她歇一阵。不就慢几天嘛，有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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