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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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卧室。画坊的合伙人加室友莫千言早已经起床了,咖啡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千言推过来一杯咖啡。“昨晚又熬夜了?”
“是啊,画到三点多钟。”
“吃了再去睡会吧,我先去画坊,如果忙的话,我再叫你。”千言又推过来一个碟子,关心地说。
“没事。”天培看了看表,十点多了,“我已睡够了,东艺的黄老板今天要来选画,我不在不太好。”天培的眼睛瞄到千言推过来的碟子上,火腿煎蛋,心微微刺痛,那个爱吃火腿煎蛋的女孩,现在怎样了?
突然间就换了医院,想必是她的父亲不想让自己再见到她吧。找遍了香港有名的私家医院,都没能看到庄意文的名字,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也许,是去了国外,那里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吧。
找不到意文,只能去意园,却只敢远远地看着,意园的大门永远紧闭,偶尔会看到几个下人进出。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叫住那个原来总是慈祥的看着他笑的老太太,记得意文叫她贞婶,很宠爱意文的。意文也喜欢她,在意文关于家人的话题里,总有她的影子。
贞婶看到他时,眼中的如火恨意让他禁不住倒退几步,“你怎么会没有死?”那是贞婶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所有的问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只觉得后背犹如被贞婶怨毒的眼神射穿,火辣辣地痛,痛澈心扉。
“你是吃蛋呢,还是戳蛋?”千言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中。碟中的蛋已被餐叉捣得稀烂。“虫子,你煎的是蛋还是炭块?”俏皮清脆的声音,李天培猛地抬头,却只见对面边吃边看报纸的千言。
现在,我的火腿煎蛋已经做得很好了,可那只鸟儿,在哪里?
“卟。”千言喝了口咖啡,突然喷了出来,眼睛圆睁着,吃惊地指着报纸,怪声道:“天培,你看,这个庄氏,是不是你以前那个女朋友家的公司?”
“嗯?”天培的脑子还是有点钝钝的,“庄氏,不是庄意文家开的公司吗?”
“庄氏怎么了?”天培的心一懔,立时清醒过来,一把抓过千言手上的报纸,正版左下角,巨大的黑字映入眼睛:香港庄氏股份今晨正式宣布破产,庄氏总裁庄显臣已于三日前病逝。
一行大字,触目惊心,天培脑中轰了一下,下面的小字一个都看不进去,丢下报纸,他冲了出去。

天培心急如焚,不断催促出租车司机快点开,司机翻个白眼:“先生,已经很快了,超速要罚款的,你付啊?”
“我付,你快点。”天培不假思索地说。
“切。”司机不屑:“你付我还要考虑安全呢!”
天培没心思与他理论,过隧道时居然堵车,他将车钱丢给司机,下车狂奔。
朱逸南把意文抱上车,回头叫母亲,却见母亲痴痴地看着意园的大门,脚下迈不开步。
来到母亲身边,揽住母亲的肩,淑贞已经玄然欲泣,“阿南,我自三十年前陪着太太走进这个园子,到现在,意园就是我的家。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样离开意园的。”
意园大门紧闭,黑色的油漆已经有些斑驳,犹如美人迟暮,分外凄凉。
“走吧,妈妈,我们会有自己的家的。”逸南说。
淑贞抹了把泪,一步一回头。
意文平静地坐在车内,虽然看不见,还是双目笔直地直视前方,逸南知道,她的心里,决不会如表面一般平静,只是她脸上的清冷让人心惊,如死水无澜。
点火,挂挡,逸南刚要启动车辆,眼角的余光扫到倒视镜中,一个年轻人正狂奔过来,英俊的脸上,满是惶急,中长的发,已被风吹得凌乱。李天培,逸南脑中划过这个名字,一直被母亲用诅咒的方式提及的人。看他脸上的神情,也许事实并不像母亲所说的那样。
“意文。”他踩住刹车,将滑动的车身停了下来。“有人找你。”
意文没有开口,逸南叹口气:“意文。”他放大声音。意文猛地一惊,“啊?”手捂着胸口,“有人找你。”逸南放柔声音。
“谁?”意文问。
淑贞也看见了李天培,脸上立时涌上怒恨。逸南将手按在母亲手上,示意她不要开口,回头对意文道:“李天培。”
意文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逸南看到她的手紧紧团了起来,用力攥着,然后,她冷冷地说:“开车罢。”
“他看起来很焦急。”逸南说。
意文下意识地回头,再转过脸来时,脸上是决绝:“开车。”
车,无声无息地滑动,渐开渐快。
李天培拼命按着意园的门铃,门铃声在空旷的花园里回响。他慢慢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双手,意文,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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