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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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下午,云海大学老图书馆,二楼阅览室。
图书馆很旧,很幽静,没有几个人。
我在木质的旧书架上查找书籍,因为很少有人翻看的缘故吧,书架上落了一层灰尘,有股淡淡的土腥味,有点像是干燥了很多天的地上,落了几滴雨,砸起了灰尘的感觉。
已经是十二月底了,一个月后就是研究生考试的日子,可是我的毕业论文还没有完成,为了查找几本法律史方面的书籍,我吃了午饭就过来了。
云海大学有两个图书馆,这个老馆是几十年前建的,据说是个老华侨投资的,很有些年月了。自从新图书馆在去年修建起来之后,学校新购买的书籍全放到了新馆里,同学们都喜欢到宽敞明亮的新馆里去看书,到老馆来的人越来越少了。
但我还是喜欢这里,一来是幽静,二来,我喜欢老馆的沧桑感,行走在这些排满旧书刊的书架间,总有种在历史的河流间徜徉的幻觉。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灰灰考虑。自从知道灰灰的诡异妖力之后,我隐约猜到为什么我每次去上自习,整个教室的人都会争先恐后地逃离的原因了。不是因为我被公安局拘留过,而是因为灰灰的存在。
当灰灰一发怒,产生的压迫感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一旦教室里人很多,灰灰就很容易发怒,要是里面还有漂亮女生的话,那就百分百会发飚了。这么一来,往往是其他教室人满为患,而我所在的教室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我一个人,当然还有一只猫,一只小野猫。
我也曾经试图不带灰灰上自习,可是后果是极其悲惨的。那天,我趁灰灰不注意,悄悄一个人溜出了宿舍,来到教室。我终于能够像正常人一样,享受着寻找位子的幸福,然后幸运地在一个美女背后,发了半天呆,感受着闹哄哄的一群人一起上自习的温暖。可是等我优哉游哉美滋滋地回到宿舍区的时候,却发现我们那栋楼外面呈圆形围了一圈人,咒爹骂娘的,却没有一个敢靠近宿舍。公寓楼楼顶上,一只小小的灰影昂首对月长啸,啸声中怒意滔天。大冷天的,整栋公寓楼几百号人一起看了一晚上月亮。第二天,学校医务室人满为患。
知道内情的老三一边打喷嚏流鼻涕,一边把我一顿好骂,并且威胁说,以后要是再敢不带灰灰上自习,他就用他的雷神剑将我劈个尸骨无存。虽然明知老三驭雷真诀练得并不咋地,但是为了全楼同学的健康考虑,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向灰灰道歉,并且保证再也不犯错误了。
所以,我现在上自习就只能到人烟稀少的物理楼,至于查阅书籍资料,当然就来这个人迹罕至的老图书馆了。
我从书架上随便抽了本《云海县志》,找了个靠近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本来是来查阅论文资料的,但是我一到图书馆,总会忘了正事。
《云海县志》记载了云海市的历史,但以野史居多,虽然不够严谨,但读来却也趣味盎然。
不知不觉,红日西沉。
看了一下午书,我有些困了,趴在桌上眯下眼,也许真是累了,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
睡梦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至,脑际一阵眩晕袭来,我一惊,猛然睁开眼睛,一团刺眼的血红液体充斥了整个视线,那团血红液体由慢而快地流动起来,犹如一个被搅拌的血池,颜色越来越诡艳血腥,恍惚中,一张男子的脸庞从血池中显现出来,狰狞而苍白,神情异常痛苦,以至于扭曲得变了形,似乎正忍受着人世间最残忍的折磨与煎熬。他一只手死死扼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伸过来扼住我的喉咙。“嗬——嗬——”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模糊的喊声,喑哑而绝望。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往后退,可是脚下酸软无力,挪不动半寸,嘴里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被那只苍白的手扼住了喉咙,一点一点地拖过去。我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却依旧看得那么清晰,那张狰狞扭曲的脸,越来越近,还看得见那突出嘴唇的尖利獠牙,正滴着血,嘀嗒,嘀嗒……

“嗷——”恍惚中,我听到了灰灰那愤怒的咆哮。血池中,那张狰狞的脸由痛苦转为愤怒,“啊——”凄厉的惨叫声过后,幻像渐渐消失了。我猛一挣扎,惊出了一身冷汗,醒了。原来是个噩梦,自己还好端端坐在老图书馆靠窗的椅子上。窗外斜阳西坠,寒风依旧,只剩了点残霞将远处的天空染得微红。
大白天的竟然会做恶梦,我晃了晃头,清醒一下。可是喉咙十分不舒服,好像真的被人扼住过似的,我干咳了两声,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脖子。手停在脖子上,我唬得汗毛倒竖,脖子上竟然真的有一道凹痕!一惊之后,我看到桌上的《云海县志》,看到它被挤压得皱皱巴巴的样子,我恍然大悟,心顿时轻松了。肯定是刚才趴在书上睡觉,书脊刚好硌着脖子了,所以才做了个恶梦。
腿脚有些酸麻,我坐着小幅度活动了下身子,然后望了望窗外,休息一下挤压得涩涩的眼睛。
窗口正对的就是“情人坡”,枝叶繁茂,景色宜人,令人见而忘忧,心情舒畅。虽然已是冬天,但是由于大多是些常绿乔木,所以依旧郁郁葱葱,并不见寒冬的萧瑟。而越过情人坡再往南,则是一片水杉林,树叶早已落尽,树干高高瘦瘦,直插云霄,虽然隔了个情人坡,却并不能遮掩。从我的位置看过去,左前方是那个所谓的“梅雨潭”,天冷的缘故吧,虽然尚未结冰,水却也显得有些凝滞。右前方就是物理楼了,与老图书馆一样沧桑古朴。
情人坡上,几只麻雀忽然离枝飞了起来,一阵嬉笑从树下隐约传来。沧桑的历史间,青春在肆无忌惮地张扬。
一阵寒风顺着窗口袭来,吹得书页哗哗作响,我搓了搓手,拢了拢袖子,微微一笑,心道,这爱情,可真如火,便是这绝寒的冬,也阻挡不得。
“呜——呜——”躺在饼干盒里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灰灰,又开始吹胡子瞪眼地抗议了,给它预备的火腿肠早就被它消灭完了。从暑假到冬天,这半年来,好吃贪睡的灰灰,体重增加了好多,肚子圆鼓鼓,脸庞肥嘟嘟,变成了一只小胖猫。我怕它这么下去,终有一天会得肥胖症,便给它制定了一个减肥计划。灰灰自己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开始倒还挺配合,每天一大早起来,跟着我一起跑步,饮食也尽量节制。可是实行不到一个礼拜,它和我都放弃了,一个懒人,一只懒猫,依旧早晨从中午开始。
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带着灰灰去吃饭吧,免得它又发飚。学校那条脏兮兮的饮食街,是灰灰的至爱。
我将《云海县志》放回书架,背起书包,抱着饼干盒出了二楼阅览室,顺着楼梯往下走。
一楼大厅里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在门口的位置孤零零地放着一尊铜像,比真人略微高大一些,就是按那个捐资的老华侨年轻时的模样塑的,栩栩如生,微笑着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们。来老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位捐资的老华侨如果知道的话,也会感到寂寞的吧。不知道是不是冬天这落寞季节的影响,我竟有些淡淡的伤感,以前总是匆匆地就出去了,很少看这尊铜像,今天却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咦,这个铜像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知道是不是塑造这个雕像的人刻意美化,剑眉朗目,脸部线条刚毅,英气逼人,嘴角微微上翘,吊着一个淡淡的微笑,并不像一般的商人。
走过雕像的时候,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平视过去刚好是他的眼睛,这一瞥,却使我打了个寒噤,这么英气的脸庞上,竟然有一双如此幽深阴沉的眼睛,活的一般。我心下一紧,抱着灰灰快步走过去,也许是心理作怪,我眼睛的余光似乎看到雕像上的那双眼睛一直紧紧盯着我。
我急步跨出了图书馆,一阵寒风迎面刮来,我却长出了口气,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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