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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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老年妇女的苍白的面孔。相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老人的皮肤算是保养得很好了,只是显得过分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大病初愈的样子。再加上我凑得太近,在没有心理准备的乍见之下,不由唬得寒毛倒竖。
我定了定神,说明了来意。
老人把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便把门整个打开了,移开身子,让我进去。
等我跨入院子后,老人把头探出门外张望了会,才小心翼翼的把院门掩上,并且上了保险。我在心里暗笑老人的过分小心,又不是兵荒马乱的时代,大白天的有必要这么疑神疑鬼吗?毕竟是没见过市面的村妪。
外面看不出来,到里面才发现这个小小的院落错落有致,挺有层次感的。进门右侧是一个小小的池塘,一泓春水清澈见底,隐约可见几尾鲤鱼于其间怡然自得地游弋。池边修竹数茎,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竹下植有几丛幽兰。左侧是一个微型花圃,一圈菊花簇拥着一株虬枝微曲的老梅,虽非开花季节,秋尽冬至时菊梅争艳的情景却可以想见。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从池塘与花圃间呈“S”斜穿而过,直通到小楼的台阶下。
惊讶于院子的布置的精巧与雅致,我不由羡慕地说道:“阿婆,这里的环境真不错,是您自己设计的吗?”
老人眉宇间颇有得色,嘴里却谦虚道:“哪里哪里,谈不上设计,这是以前我和老头子两个人闲得无聊,随便摆弄的,让你见笑了。”
我听得老人谈吐不俗,不象普通的农妇,越发惊奇了。也许以前是个官家小姐或者是个资本家的女儿吧,也不知怎么流落到这里了。反正我很难把她跟以前见过的本地其他村妇联系起来。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惦记着学校论坛里发帖的那个“裙裾飞扬”,于是便装作不经意地问:“这里就您一个人住吗?”
老人怔了一怔,回答道:“是啊,就我一个人住,有什么问题吗?”
我颇有些尴尬,掩饰道:“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这么多房子您一个人住太冷清了。您的孩子没有跟您一起住吗?”我虽然很好奇她丈夫为什么没有出现,但是我知道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万一要是对方已经不在了,那么我的问题就会显得尴尬而且很不礼貌了。
老人却没有在意,直接把我的疑惑回答了:“老头子这些天生病住院了,我和儿女早就分家了,他们都不住在这里。”
我明白老人为何脸色这么苍白了,估计是因为丈夫生病操心得心力憔悴了。我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有些内疚,便安慰她道:“您不用太担心,现在医院的条件都挺好的,肯定会没事的。”
老人勉强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要不我现在带你去看看房间?”
我也急于摆脱尴尬,便忙说:“好的,好的。”我跟随老人进了堂屋。
堂屋正中的墙上有一幅《猛虎啸月图》。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前足踏山,后脚蹬地,傲视冷月,昂首长啸,端的是神威凛凛。我不及细看画两旁的对联,便随老人自楼梯上了二楼。
老人告诉我,二楼右侧的房间是她自己住的,左侧的房间是出租的,而中间的那间也即堂屋正上方的房间摆放了一些杂物。
走到要出租的那间房子门口,我发现门上贴有秦琼与尉迟恭两位大唐猛将的镇鬼驱邪画像,心中不由暗笑,毕竟是在农村,这些民俗还是免不了的。
老人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我便紧随着进去了。
这间房子面积不大,房内摆设也异常简洁:一袭厚厚的深色窗帘遮住了窗子,窗边放着一张陈旧但厚实的书桌,桌前有一把磨得发亮的藤椅。窗子左侧,一张木板床靠壁安放,床脚有一个年代久远的立式小木衣柜。令我感到惊讶的是窗子的右侧还有一张小桌子,是一张崭新的电脑桌。
我忽然觉得有些冷,也许是因为房间的摆设过于简洁了吧,而且估计是很久没人住了,积了些灰尘,又拉着窗帘,所以显得有些阴冷。我走到窗口,顺手把帘子拉开了。
帘子一拉开,一蓬蓬耀眼的阳光自窗棂间斜射而入。抬眼望去,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正是云江。岸边,去冬干枯的芦苇兀自挺立,今春的新芽却早已万枝尽发,随风摇曳,好一片生机盎然。正是仲春时分,又值下午艳阳高照之时,云江的河面被映照得通体发光,好似一面碎成千万片的巨大镜子,煞是美艳妖娆。船来船往,娇小的渔船在江面上穿梭跳跃,异常轻灵,庞大的货船则沉稳地缓缓驶过,颇有大将之风。
我登时被尽收眼底的美景吸引了,兴奋地回头对老人道:“我决定租这里了。这地方真不错!太美了!”讲完这话,我忽然“咦”了一声。我发现正对窗口的墙壁的墙脚放着一幅画,一幅油画。
刚才窗帘合着,屋子里比较暗,而且这幅画放在角落里所以没有看到。我好奇地走过去看。这是一幅挺大的油画,莫约有一人多高,斜倚在墙角上。画中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身着一袭纯白连衣裙,散坐在草坪上,双手摆弄着垂于胸前的两根麻花辫。可能是因为阳光有些刺目吧,画中的女孩眯缝着眼睛,甜甜地笑着,十分清纯可人。
我觉得这个女孩十分眼熟,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于是便拐弯抹角地问老人:“阿婆,这幅画是谁画的啊?画得挺逼真的。”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奇怪的眼神,好像有些害怕的样子,说道:“没人要的,没人要的,你把它扔掉吧。”说着,老人就想去搬那幅画,可是又好像忌惮着什么,不敢动手。
也许是画太大了,老人怕拿不动吧。我赶紧说道:“别扔了吧,这么好的画,扔了多可惜。放这里不碍事的。”
老人似乎不愿在这屋里多呆,疾步走了出去。我也只好跟出去,随她来到楼下的院子里。
老人想起了什么东西,说道:“那间房子门口的暗门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你要是想自己做饭可以合用我的厨房,就是这间。”说着指了指出租的房子下面的那间,顿了顿又说:“要是你不想自己做饭,可以到路边那家‘阿文小吃店’去吃饭。”
我应了声“哦”,问道:“那一个月大概多少租金啊?”
老人回答道:“你看着给吧,多多少少无所谓的。”
我越发地佩服了,看来这位老人的境界真不是一般乡野村妇可比的。以前我在云江村村民摆的摊点上买过水果,不仅锱铢必较,而且还缺斤少两,令人印象深刻。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呢?”我问道。
“随便吧,你要想早点住进来的话,今天也行。不过这样的话,房间可能得你自己打扫了。”
我笑了一下,道:“那是当然,要是您来打扫,我还过意不去呢。就这样说定了,我现在回去整理一下,晚上就搬过来住。那我先回去了。”
走出院门,互道了声再见,正当老人要把门掩上的时候,我想起了刚才来的时候看到老人苍白的面孔吓了一大跳的情景,便对老人说道:“阿婆,您气色很差,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了。”
老人闻言,也不知是对我说还是自言自语,喃喃道:“气色很差吗?很差吗?”
我有些同情地说道:“是啊,您的脸色很苍白,有空去医院看看吧。”
老人听到这话,好似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慌慌张张地把门关上了。
我不由摇了摇头,看来老人是有些神经衰弱了。也不知老先生得了什么病,让她如此心力憔悴。
出来找房子租,竟然只找了一家就搞定了,并且十分合适,所以我心里很开心,吹着不成调的口哨,飞快地往宿舍骑。
到了宿舍,已经是晚饭时分了。宿舍里只有穿着汗衫和短裤的老三一个人在边打游戏边啃着饼干,看到我进来,冲我嘿嘿一笑道:“俺的存粮昨天见底了,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向您暂借一包饼干充饥,赶明儿等俺富裕了,俺一定还您十包。还望先生海涵不告擅取之罪,小生在此谢过了。”
我受不了他不文不白地掉书袋,赶紧道:“行了,行了,别骚包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要我请你吃?”
“真的?!”老三满脸堆笑,连手中的鼠标都停止操作了,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呵呵一笑,说道:“当然是真的。川菜馆怎么样?去不去吃?”
老三忙不迭地应道:“去,去,去。”接着又有些狐疑地试探:“真的没什么阴谋?”
“当然没有!”我做斩钉截铁状回答:“你以为你是哪路美少女啊,难不成我对你还会有所企图?”
老三坏坏地一笑,道:“那可说不准,这社会啥事不会发生?得不定你染上了断袖之癖,于是乎对俺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感情。嘿嘿。”
“切,”我有些不屑地说道:“行了,别自恋了。就算我心理变态喜欢男人,也得找个威猛一点有男子气概的啊。再怎么着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您的头上。不然岂不是太没品位了?”
老三听了作受伤状:“你的话令俺这颗纯洁而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必须来一顿丰盛的晚餐才能弥补……”
我受不了他的骚包模样,忙打断他:“对了,老大还没回来吗?”我没问老二,因为老二很刻苦,白天很少回宿舍,一般都是在外面吃完了直接回到教室接着自习。要不是因为打完篮球要洗澡,今天中午他也不会在宿舍出现的。老大则向来比较风流,仗着他那张老黑脸到处欺骗小女生,虽然他经常失恋,但总是能化悲痛为力量,总结经验,积累教训,重新搜寻到猎取的对象,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俘获,投入你死我活的生死恋中。由于业务繁忙,老大在宿舍的时候也不多,但是,每当快到就餐时间,他就会找各种理由从女友身边溜之大吉。
老三惊奇地看着我道:“看来这回你不是一般的发烧啊。连这头老骚牛也要请啊?是不是中大奖了的说?”老大名叫刘振雄,而老三小学语文没学好,拼音里的“l”、“n”分不清楚,所以刚开学时老把老大叫成“牛振雄”。再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大所找的女朋友与其年龄的差距也越来越大,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所以后来老三就干脆管老大叫“老牛”了。不过老二和我倒一般都是叫他“老大”的。
“非得中奖才能请客吗?难不成我忽然被兄弟之情所感动,想请你们吃顿饭都不行?还非得给你一个理由先?”我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理由,”老三拎了条长裤,急急忙忙穿上,追了出来。
在宿舍楼下的自行车停车场,我们遇到了正在停车的老大,穿得胡哩花哨,整得跟个八十年代的不良小青年似的,看到我们后,老大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老大这个人的长相没有其他的特点,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黑!彻头彻尾的黑!从里到外的黑!就算跟人家纯种的非洲人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真怀疑他是人类进化过程中因为基因突变而产生的异种。
老三看着老大的那张红光满面老黑脸,酸溜溜地说道:“呦,老骚牛,您老人家怎么这么早就舍得回来了?昨晚的通宵电影看得很爽吧?能不能给俺们兄弟介绍一下具体情节?嘿嘿。”
老大一脸的不屑:“你小子满肚子坏水,满脑子的歪心思,我可是一个正人君子,什么叫坐怀不乱,就像我这样的,你懂吗?”
老三表示坚决不信地轻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你是柳下惠啊,看你那德性,还好意思说自己坐怀不乱?只有像俺这样人到大三,却从来没有找过女朋友的纯洁小男生才有资格说这话。”
老大针锋相对:“我是长得比你帅了那么一点点,受女孩欢迎指数是比你高了那么一点点,你也不用那么嫉妒吧。至于你没找女朋友,是不能也,非不欲也。还自称纯洁小男生,我吐啊,起码我就比你纯洁多了。”
“你还能叫纯洁?女朋友三天一换的,多少朵娇艳可爱的小花朵在你面前花开花谢的,还好意思说自己纯洁?”
“我女朋友是换得比较勤,可人家要跟我分手,我有什么办法?分了手了,遇到合适的谈谈恋爱有什么不对?难不成还要我殉情啊?爹妈生我养我多不容易。在人家美利坚合众国,自杀还是种犯罪呢。还有,什么叫娇艳可爱的花朵在我面前花开花谢?我女朋友是谈得不少,可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没占过半分便宜。咱们熟归熟,你再这样乱讲话,我一样告你诽谤。”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曾在宿舍里火过一阵子,留下了好多后遗症。
……
老大和老三一见面就要斗嘴,也不知是哪世的冤家。我一看他们又要争论个没完没了,赶紧岔开话题,说道:“老大,你现在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老大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故作姿态地说道:“猴子你要请我吃饭?这个,本来呢,是有人已经预约了……”
我马上打断他的话,笑道:“既然有人预约了,那就算了,不打搅您了,我们先走了。”说着作势要走。
老大赶紧道:“不过既然兄弟你要请客,别人当然要推掉了。怎么着也得给你面子嘛,你说对不对?可不可以带家属啊?”说罢,嘿嘿一笑。
我一脸的真诚,说道:“带家属嘛,按理来说是没问题的。可是小大嫂在旁边,我们说话就不敢随便了,太累。而且要是小大嫂问起您老人家以前的风流韵事,我们怎么回答?不说实话,对不起小大嫂;要是实话实说,又对不起老大您。”
老大想了一下,可能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不再要求带家属了。
我们三个人骑车来到学生宿舍区和学校教学区之间的那条商业街:云江街。正是晚餐时间,云江街上摩肩擦踵、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人。我们下车推行,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点的川菜馆,要了几瓶啤酒,随便点了几个鱼香肉丝、宫爆鸡丁、酸菜鱼、回锅肉、香辣虾等传统川菜,坐着边嗑瓜子边等上菜。
老大嘴里不停地嗑着瓜子,一边问我:“猴子,今天有什么喜事?怎么忽然想起要请客?”
我不再隐瞒了,回答道:“其实是这样的,我准备今天搬到云江村去住,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所以请你们吃顿饭纪念一下。另外,吃完饭后,顺便帮我搬一下家,呵呵。”

老三听完这话,做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说道:“后者才是重点吧?俺果然中计了。”
老大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嘿嘿干笑了两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搬到云江村住?猴子你行啊,不声不响的,进展这么快。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佩服佩服。有什么内幕?老实交待。”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老三已经发话了:“老骚牛啊,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怎么能用你那颗肮脏不堪的小人之心来度人家猴子纯洁善良宽广无比的君子之腹呢?对了,猴子,人家小姑娘哪个学院的?”
我没好气地回答:“你以为我是你们啊,整天想些污七八糟的事情。我是真的打算考研,所以在云江村找了间房子。就我一个人住。”
老大对着我一翘大拇指,说道:“人家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我是一天没见你,就该刮目相看了。有志气!”
老三做痛苦状道:“猴子,你真的打算做有为青年了?那看来以后的CS俺得孤军奋战了。郁闷。”
……
这间店比较偏僻,所以客人少,菜上得比较快。我们没聊几句,点的菜已经陆续上桌了。三个人便喝着酒,吃着菜,漫无边际地闲聊。
我很奇怪于老大那张令我看着就不爽的老黑脸为何能具有那么大的必杀魔力,所以便把这个疑惑向老大说了。
老大莫测高深地嘿嘿一笑,说道:“这就不懂了吧?知道杰克逊为什么要把自己漂白吗?那是因为黑人都是黑不溜秋的,白色的黑人绝无仅有,于是乎就另类了;知道古天乐为什么要把自己整黑吗?那是因为中国人看腻了黄不拉叽的肤色,偶尔冒出个黑油油的黄种人,觉得新鲜,于是乎就从中看出了另类与性感。而我的黑则是自然天生的,又比古天乐高一个境界了。嘿嘿。别人都没有的而你有,这就是另类,另类就是魅力的源泉,二十一世纪要的就是另类。”
老三嘲讽道:“那改天俺要是得了白化病,岂不是一不小心就跟您一样走到了时尚的前列?”
老大回击道:“白化病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妒嫉我,你就直说嘛。不用说得那么酸不溜丢的。”
老三非常不屑地撇撇嘴道:“妒嫉你?现在的人还真是自恋呐。你这根黑木头有什么好妒嫉的?不用阿Q到这种程度吧?俺就不信,你长得黑还是优点,成为时尚了?”
老大回答道:“你别反驳,还真就这么回事。其实大家活得都很无聊,就图个新鲜,尤其是女人。就说这小小的头发,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在这上面花了多少心思?远了不说,就说这些年的变化。原本大家的头发大多都是直的,偶尔看到几个自然卷发的便觉得希奇,于是乎大家都跟着把头发烫成卷的,你们看看八十年代的女歌星女影星都那个模样,就连男的也整成卷发。而有一天大家忽然发现大街上几乎每个人都是卷发了,偶尔看到几个没烫发的便觉得另类,于是乎大家又赶紧把头发给拉直了,你看看现在,满街都是离子烫。人啊,就是喜欢穷折腾。譬如猴子,在宿舍里呆了三年,腻了,便想换换环境,寻找点新鲜刺激,于是乎便想住到外面去。”
我看扯到我身上了,赶紧澄清道:“你这话有问题,我可不是为了新鲜刺激才住到外面去的。”
……
吃完饭,聊完天,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老大、老三都劝我明天再搬,今晚再聊聊天。可我想到今天中午老爸打给我的电话,总觉得对不起他,心想既然决定了的事,还是早点去做吧,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无限期地往后拖。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今晚就搬过去住。
我的行李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几本破书和那台电脑。老大和老三帮我把东西搬到宿舍楼下,我则出去叫了辆载货的三轮车。东西搬到车上后,他们说要帮我把东西搬到住的地方,我知道老大每晚都有约会的,老三的游戏吃饭前打了一半还保存着,所以就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何况我的行李就这么点,自己应该搞得定的。
等把行李全部搬到我租的房间,已经是九点多了。阿婆把房间钥匙交给我之后就去睡了。我便一个人在房间里抹桌子擦地搞卫生。
这里用水挺方便的,房间门口就有一个卫生间,虽然不大,但是设备挺齐全,抽水马桶、热水器、浴缸一应俱全。而且布置得洁净素雅,纯白的抽水马桶、纯白的热水器、纯白的浴缸,四壁的瓷砖也都是纯白的。在同样是纯白色的洗脸台的上方是一面颇大的镜子,占了差不多半个墙面。
本来我以为既然我租的这间房子积满了灰尘,估计卫生间也很脏了,谁知当我打开卫生间的灯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有些晃眼的纯白。整个卫生间竟然一尘不染。阿婆告诉过我,二楼的卫生间有两个,分别在楼梯的两头,这个单独给我用,他们用另外一个。那么照理,这个卫生间应该很脏才对啊,怎么会这么干净呢?也许是阿婆在我回宿舍搬东西的时候,帮我冲洗的吧。
等我把宿舍大致抹擦了一遍,人已经累得不行了,便和衣斜躺在尚未打开的铺卷上,想休息一下,呆会再洗个澡睡觉。
那幅油画被我倚在正对床脚的墙壁正中。我这样斜躺在床上欣赏她,的确十分的舒适惬意。画中的女孩坐在青青草坪上,手抚着垂于胸前的麻花辫,纯纯地冲着我笑着,神态逼真,惟妙惟肖。我心里想,要是画中的女孩能够走出来,那该多么美妙啊。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睡意袭来,我的意识慢慢坠入混沌之中,恍恍惚惚中,画中的女孩似乎真的缓缓站了起来,裙裾飞扬,迎风起舞……
可能实在是太累了,睡意大山般碾压过来,把我残存的意识挤轧得分毫不剩,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我似乎正走向一条美丽的河流,有些像云江,又有些不象,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一身洁白衣裙的妙龄女子,正在江面上凌波微步,翩翩起舞。广袖随风,漫天翻飞,真所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群彩蝶欢快地追逐着,在她的周遭翩迁起舞。月光静静地投射在她的身上,照得她的身体似乎晶莹剔透,洁净静谧,散发着柔和的光。眉目间,依稀就是画中的女孩,不过换了一身宫廷古装,但依旧是那么洁白素雅。
我不敢上前打破这臻于极致的和谐之美,远远站着欣赏,不由醉了。
正当我深深陶醉于女孩与自然浑然天成的美丽之中,忽然天色大变,乌云翻滚,江面上阴风怒号、浊浪排空,紧接着亘古未见的大暴雨自天际倾泻而下。天悲地惨,天地混淆一片,犹如回到了鸿蒙蛮荒时期。翩迁的彩蝶被狂暴的大雨冲到水里,然后被更为狂暴的洪水席卷而去。白衣女孩也被洪水攫住了身躯,直往下拖。
我焦急万分,左冲右突,想冲到洪水中去救女孩,可怎么也冲不进去。又一阵凶猛的浪头打过来,女孩被淹没不见。我心胆俱裂,惨叫了一声:“啊……”
我用力睁开了眼,发现屋里还亮着灯,自己还躺在被子上,油画中的女孩依旧坐在草坪上,冲着我甜甜地笑着。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可我耳朵里还是有“哗哗”的声音,似乎不是梦境的延续,难道真的下雨了?我打开窗户,看了一下外面,月朗星稀,清风徐拂,根本没有下雨的样子。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耳朵出问题了?还是……
我浑身一激灵,睡意全消。我一边嘲笑自己的过敏与无聊,努力淡化心底那一丝驱除不去的惧意,一边勉强吆喝着自己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我循着水声一找,发现原来是卫生间的洗脸台上的水龙头在“哗哗”地淌水。
一颗悬着的心倏地落地了。可又不由自主地想道:是我刚才忘了关水吗?我记得好像关了的啊。也许是忘了吧,刚才太累了。
我摇了摇头,努力想摆脱这个问题。不就是水龙头忘了关嘛,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真是搞笑,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怕会被笑死。
我顺手扯了块毛巾,准备洗脸,一抬头,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啊!”恐怖的情绪攫住了我的心神,差一点惊叫出声。
镜子中的我灰头土脸,脸上的汗渍一条条画出了好多道道,活象个印第安土著。左边的头发耷拉着粘在脸上,右边的头发却被干了的汗水支撑着,挺立得象《封神演义》中的雷震子。乍一瞧,还真以为见鬼了。
怎么老这么一惊一乍的自己吓自己,真是没用,我忍不住骂了自己几句。不过也是该洗个澡了,这么脏怎么睡啊。
我抹了把脸,本想冲个凉水澡,可是觉得水有些冷,万一洗冻了不划算,便把热水器打开了。等水加好热估计还得十来分钟,觉得这么干等有些无聊,便想把电脑的电源插上,玩会游戏。我的电脑里存有不少游戏,虽然上不了网,跟电脑对打还是可以的。
我把电脑桌挪开,蹲下去找电源插座,不料却看到在电源插座旁边还有网线的插口。这一发现令我开心不已。心想这户人家真不简单,在农村里竟然还有网线,而且还没有因为这个向我多收租金。我本来还想着自己虽然把电脑带过来了,只要上不了网,就不会老把时间耗在上面了。不过现在既然这里本来就有网线插口,就不是我的错了,偶尔上上网也是无可厚非的。
一边给自己找理由,我一边把网线插上了。电脑启动后,我试着点开英特网,页面提示,因为逾期缴费,已经停止服务了。我并没有丧气,翻出在宿舍时用的那张“宽带校园上网卡”,输入卡号与密码,点击确定,几秒后跳入了我设的主页。
我异常兴奋,打开QQ,想看看有没有人在线。所有的头像都是黑白的,难道没有一个人在线?也许是隐身了,就象我一样,我现在一般很少上线的,都是隐着身子看别人在群里聊。我便试着给老三发了个信息:一个咧着嘴笑的QQ头像。可是过了好几分钟,仍然没有反应,也许真的不在网上。
正当我准备下线去洗澡的时候,电脑屏幕右下角的QQ图像忽然开始不停地闪烁,好像是有人一下子给我发了好多信息,从头像上看,似乎是老三发的。
我随手点开了。一看之下,唬得我魂飞魄散: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龇牙咧嘴地抖动着,占满了整个屏幕,似要冲出电脑择人而噬!
我神经质地急速按着右上角的关闭页面的符号。可是我关得越快,它打开得越多。一个接一个的页面自动打开,都是那个恐怖的骷髅头,眼窝处的两个幽深的空洞死死地盯着我,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不停地张合着。
慌乱中,我扔掉鼠标,急忙在主机的启动键上用力按了进去。
“吱”的一声轻响,屏幕随即变黑了。我这才长吁了口气,狂乱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复,恨恨地骂道:“老三这小子真他妈变态,竟然发这种东西吓人!”
我又把电脑启动了,刚才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才吓了一跳,现在有了心理准备,房间里灯光雪亮的,就啥也不用怕了。
主机“吱吱”地响着,电脑缓缓启动了,可是才启动了一半,就象是卡住了似的,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了。我再次强制关机,然后又重新启动,这次更彻底,主机“吱”地轻叫一声就没音了,指示灯也不再闪烁了。我心一惊,完了,电脑估计是感染上病毒了!刚才那小子给我发的肯定是个病毒程序。
我越想越有气,这老三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得好好骂他两句,于是给他拨了个电话,谁知道他竟然关机了。也许知道我要骂他,提前把手机关上了。这小子真是又可恶又狡猾。
看来得重新安装程序了,今天太累了,心情也很烦乱,算了,明天再安装吧。改天非得好好骂骂老三这小子,真过分,这种东西都发,开玩笑也没个界限!
这么一折腾,热水也烧得差不多了,我便拿了换洗的内衣裤进入卫生间。
冷暖适宜的水流从头顶的喷头中轻盈均匀地洒在身上,令人全身舒泰,我不快的心情也熨贴了不少。
正当我闭着眼睛眼睛,惬意地享受着温水的轻抚时,放在洗脸台上的手机忽然“哔、哔”响了两声。估计是老三那小子发的,不知是恬不知耻地自鸣得意,还是嬉皮笑脸地故作道歉,反正我是骂定他了。
我用毛巾抹了下湿湿的手,拿起手机看短信:“午夜十二点,当你在洁白的浴室里,凝神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连眨三下眼睛,你将会看到……”话还没完,可是连翻两页还是空白,没有看到后面的话。我却有些没有勇气再翻下去了。
这小子真是缺德,尽是整这些无聊的鬼玩意。估计再翻几页肯定是诸如“……你自己。”之类的话。我以前也收到过类似的短信,总是一笑置之,可今天却心里有些发怵。妈的,这小子不知道今天犯了哪门子毛病,怎么这么变态?我也真是的,不就是个短信嘛,竟然被这个臭小子给吓住了,以后还不被他嘲笑死?
我似乎看到了他在我面前得意地奸笑的样子,心里一阵恼火,手指便继续按了下去。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只有一个字“它!”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继而恼怒异常。老三这小子今晚准是疯了,存心跟我过不去咋地?看来今晚不骂骂他,他是不会停止这种无聊的游戏了。我顺手又按了一下下翻键,准备打过去臭骂他一通,可是屏幕上显示,发送这个短信的竟然是个陌生号码!
我先是心底一悸,接着又释然,肯定是老三借别人的手机打的。妈妈的,这臭小子为了吓我,竟然费这么大心思。不管你借谁的手机,我照骂不误!
我气呼呼地按下了拨打键。谁知道手机传来的却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我心里一阵郁闷,这小子这么快又关机了?看来今晚我算是输给他了。
我正想放下手机,却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最后三个字“……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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