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所谓正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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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步云低头沉思,赵师爷知他顾虑,遂开解道:“老朽此身,乃功破重修,比不得你混沌未开,道体天成,一旦修炼,便进展神速。玉清子道长思虑老道,之所以让你只修静心诀及这套入门剑法,便是为你打好基础,先顺开经脉,达到武林中人所谓先天境界,待你入得师门,传你门内心法,一步步走来,事半功倍,不过两三年间便可为你筑基了,那时进境非你现在所能想象。
“举凡修炼,心法为上,不得好心法,再好的资质也不过举头叹月而已。玉林剑派以剑修闻名,心法一流,以剑入道,要求非心智坚定者不得修炼。剑修特点便是入门易,精进难,难就难在心境修为。静心诀以静心为名,便是要你心地清净,以提高心境,克制心魔。要知道剑修一脉,功法大多刚烈勇猛,出手便是杀着,杀戮之意一起,难免带动心魔。如不加以克制,久而久之,便起杀心,杀心起,杀意重,难保不入魔。此魔非正魔之魔,乃心魔附体,元神遭噬,浑浑噩噩,全然失控,见人就杀,造下滔天杀孽,免不得老天降下神罚将其灭绝。此种情形非魔门独有,道门之修士入魔也有不少。道门之人一般较为看重心境修为,但有那急于求成者,或心智不坚者,一味追求力量,疏忽之下,心魔入侵,待得醒转,已是大错铸成,难免饮恨而逝。另有那被仇恨蒙蔽心智者,自开始修行便已迷失正途,所学所练,皆为仇恨左右,此等人最为可怜,功成之日往往也是入魔之日,仇恨未报,便已是他人诛杀目标,往往未及寻到仇人,自身却已灰飞烟灭,空留下一腔仇恨,永世难报。
“与道门修真不同,魔门修士因其功法走的是偏激一路,对心境修为要求不及道门,单一追求力量,往往不惜自身毁灭,也要与敌偕亡。故此修行方向以偏门居多,且大多与常人修行大相径庭,如那血魔、阴魔、邪魔等等,俱是在那阴暗恐怖之地修行,手法极端,残忍无比,一旦入门,便无法回头。且魔门功法大多为速成之法,以极端手法强行提升修为功力,进境虽快,却心魔时时侵扰,不得安宁,心智扭曲,杀人如麻,日积月累之下,为日后大成渡劫之时埋下隐患,故而魔门修士入魔者较道门修士居多。”
步云听了,不觉身上一冷,想到这几日修炼,心中不时泛起杀意,直欲寻出那仇人,千刀万剐,甚至隐忍不住心中狂意,几欲就此离家寻仇,哪怕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心想:“我不会入魔罢?”
遂又想到:“只要报得父母大仇,即使入魔又何妨?”继而转念一想,随即定下心来,自己如今不过一介寻常少年,虽有武功在身,却连修真门槛也未踏入,入魔与否且不去管它,怕他何来?遂又问道:“既然如此,那所谓正魔又是如何区分?道门魔门之争又是为何?”
赵师爷道:“平日里所说正魔之分,只是讲那修行方式,道门重道,亦即体验天道;魔门也重道,重的是杀道,所谓杀道,也即对抗天道。道门修真,讲究顺天意,体真心,以修心而悟真道;魔门修真,行的是逆天意,灭人欲,以快意而夺造化。说到底,道魔之分,亦在心境之分。无论道门魔门,心境不够,体验不到天道,抑或强自以自身修为欲改换天道真意,或压制不住心底欲念,想不入魔都难。
“天下道魔本出一家,初始不过意气之争,进而互不服气,便相互指责,你道我虚伪,我骂你邪恶,一来二去,口舌之争变为功法较量。偏那魔门功法剑走偏锋,偏激阴暗处比之道门多了一些,一出手不是黑云翻滚,便是血光迸现,甚或阴风惨惨,这本是功法特性,无甚值得大惊小怪,但在有心人眼中,便成了十恶不赦之大罪,于是口诛笔伐,进而欲拼个你死我活。道门之人本身功法带有清静无为的特性,与那魔门功法相悖,这本是同一事物的两面,在有心人鼓噪下,便成为道魔不可同在的铁证,后人不知所以,便只认门内相传,弄得道魔互为死敌。其实道魔俱是逆天而行,功法不过器具而已,有何正邪之分?其实所谓正道之中也有邪恶功法,不过披上一件灭魔外衣罢了,有谁敢说道门之人无邪恶,魔门之人无正直?不过均是为自己生存找理由而已。”
赵师爷此言,步云竟是闻所未闻。平日里看书或听世间传言,总是将那魔门说得是无恶不作,凶残万分,道门之人无不英明神勇,光芒万丈。不想今日听赵师爷如此高论,岂不是道亦可成魔,魔亦可成道么?道魔岂非一体了么?不免感觉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步云不免又问:“那道门之人修行大成,自是飞升仙界,魔门之人修行大成,却又去了哪里?莫不成还有魔界么?”

赵师爷道:“孺子可教矣。故老相传,这仙界魔界便在那天界一统之下,自成一体。道门之人入仙界,魔门之人入魔界,此亦天道法则。天界之内据说还有其他界,那就非我等所知了。天道法则之下,无论道魔,修至大成,天界总要降下天劫对其考验,挨得过的自然飞升,挨不过的,或是当机立断,兵解以修散仙散魔,或是心境、功力不足,就此灰飞烟灭,连转世轮回的机会也无。所以你娘亲说成仙之事谈何容易,须有大智慧、好机缘、勤修练,种种因果,不一而足,老朽深以为然。你看修真之人何止千万,飞升之人不过寥寥,不时有某人渡劫失败的传言便知了。”
步云闻言,不免又思念起未曾谋面的父母来,当下黯然。那赵师爷何等人物,见状早已明白其心中所想,心中一动,对步云道:“云哥儿,这几日你练剑辛苦,今日就到此罢。老朽身边有些物事,乃当年在那残云洞学艺时师尊所赐,后来历练中机缘巧合也得了一些,俱是修行中用得着的。修行之路万般凶险,多一份自保手段绝对必要。谁知何时何地有何凶险?一个不慎便是那灰飞烟灭,你自要谨记。凡事谋定而后动,万不可一时冲动,犯下那无可追悔的错来。老朽过往,便是榜样,你要切记,莫如老朽一般。那些物事,虽不是什么绝世宝物,但有备无患,总是不错。如今老朽这般模样,怕是今生也用不上了,不如你挑上几件,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可好?”
步云还想推辞,随即转念到:“听师爷所言,修真竟是无数凶险,今后之路怕是不会平坦。娘亲虽给我留下一些,但如今除那青霜宝剑外却是一样也用不得,我自捡那可用之物求得自保便是了。且他老人家如此真挚,却不好回绝。”
一念至此,便躬身行个大礼,道:“长者赐,不敢辞,如此云儿放肆了。”
赵师爷道:“如此,云哥儿且随我来。”转身向外行去。
转过前院,到得屋内,赵师爷招呼步云坐下,自那睡榻之下摸出一只红木描金的箱子来。将箱子放于桌面,双手翻花也似打出印诀,只听铛的一响,那箱子便自开了。换得往日,似这般作为,步云不免惊奇,但这些日子以来,所见所闻无不超乎想象,步云也自麻木了,当下只管凝神看去。
只见那箱子里密密麻麻摆着不下十只各色乾坤袋,有的似老者吸烟用的旱烟袋,有的似女儿家用的胭脂袋,还有文士用的锦绣袋……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更觉奇怪的是那箱子里还有女人束发的簪子、镜子、发钗,花匠手中常用的剪刀,捣药用的药杵,采药用的药锄……箱底还有五颜六色的石头……
步云见状不觉目瞪口呆,满眼金星,口干舌燥,头晕脑胀,怀疑自己是否走进了一家杂货铺,赵师爷是否是个货郎……
一时玩心大起,便笑问道:“掌柜的可是要贩货么?”
赵师爷也不觉一笑:“公子爷可看起某家货物了么?”二人相视大笑,那沉闷之气在笑声中一扫而空。
赵师爷道:“云哥儿,老朽愚见,你现如今功力尚浅,半只脚儿才踏进修真界,强了的法器法宝你还用不上。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有好的法宝,若然别人见了,难免不起觊觎之心。你若给了,自己心疼,如果不给,有那心狠手辣之徒,说不得便下手强抢。冲突一起,便是个不死不了之局。故依老朽之见,取些适用之物,其他若有机缘,老朽还在这里,不怕他飞了去,你看可好?”
步云心中感动,道:“就按师爷吩咐。”
赵师爷也不再多言,自那箱子里、乾坤袋中,飞也似地取出几样东西,摊摆在步云面前,道:“依老朽看来,这些东西便足够你用到金丹期了。”
步云闻言,向那堆东西看去,只见林林总总,竟有十余样之多,见那些东西千奇百怪,正所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别说知道如何使用了。步云此生不过十五年而已,虽然镖局走镖经常带一些各地特产,但那都是基本相似,哪像这些东西,既非寻常家用,也非武人兵刃,形制古怪,且还发出淡淡清光,有的甚至还染着些许血渍。
见步云好奇,赵师爷笑道:“云哥儿,可曾见过这些?这便是修真者常用的所谓法宝了。你别看它稀奇古怪,却都是防身攻敌的必备之物,可以说是修真者的第二条性命。如今你还体会不到,今后一旦修行,便知老朽所言不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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