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池中诡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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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二十号,辅诚中学所有学生老师,连同守门的三叔在内,统统按照那张通知,其实也就是钟晨煊的意思,在中午之前全部离开了学校。
傍晚时分,站在旅店房间的窗户前,古灵夕托着腮帮子看着天边的一片淡红,一个蓄谋已久的想法渐渐成型。
“这床真硬哪。”半躺着的宋世琪挪了挪身子,皱眉道,“还好只住一个晚上。唉,不知道钟晨煊打算干什么,把一学校的人都给撵出来。”
“你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古灵夕回过头,试探着问。
“当然不知道。只是校长吩咐过,他来之后,无论有什么要求,我们都要全力配合。”宋世琪把被子朝身上拉了拉,对着双手呵了呵气,“其实我也对他很好奇呢,不过,也不好多问。啧啧,今天真冷,离入冬不是还有好一段时间么。”
看来宋世琪对那家伙的底细确实一无所知,古灵夕暗自松了口气,那“怪病”的个中缘由,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吧。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买点点心,你要吃什么?”
古灵夕拉过围巾绕在脖子上,撒了个小谎。
“嗯……龙眼酥吧。”宋世琪想了想,又叮嘱,“旅店对面就有个糕点铺子,过街的时候小心点。”
“知道了。”
砰一声关上门,古灵夕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旅店。
她哪里打算去买什么点心,根本是找个借口溜回辅诚中学。
要她一整天不准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鬼才听他的呢!既然他都可以无端端骗她一次,那自己为什么不能违背他的意愿回去偷看一回?!
满怀着一腔上当受骗的窝囊气,古灵夕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了辅诚中学外头。
意料之中,粗大的铁锁紧闭校门,穿过栏杆缝隙往里看,诺大的校园里没有半个人影,枝叶摇曳下,几近鸦雀无声。
本想直接翻大门进去,可不时经过的路人却让古灵夕不得不另觅方法。
顺着学校的围墙往左走就能绕到学校后门,那里是条死路,应该不会有人经过。
可是,古灵夕却在离后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住了步子,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蒿草丛引起了她的兴趣。
被某种重力压得东倒西歪的草丛下,散落着几块方砖,一看就是围墙的一部分,几个纷乱的脚印清晰地印在草下的软泥上。
古灵夕蹲下来,拨开蒿草细细一看,果不其然,墙根处,一方足够人穿过的缺洞暴露无疑。
根据她一贯的经验,钻洞绝对比爬墙省事。
回头看了看,暂时没人,古灵夕赶紧把头一低,三两下就从洞里钻进了学校。
起身,还没拍干净沾在手掌上的泥,她已赫然发觉那有问题的水池就在前头。
难怪昨晚那个怪人要朝这头跑,原来早知道这儿有个通往校外的漏洞。洞边的那些脚印,肯定也是那家伙留下来的,搞不好根本就是那人事先挖好的退路。
想到这儿,古灵夕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那张可怖的脸孔。那个怪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口口声声悲唤的青云又是谁,爱人?!密友?!
带着一肚子的问号,踩着铺满碎石枯叶的歪斜小路,古灵夕小心翼翼地朝水池那边走去。
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哪里?!
他说这个水池是症结所在,那他遣走所有人,无非就是要独自去拿这个池子开刀。可是远远看过去,那边一派风平浪静,并没有半分异常。
一边低头避开那些极有可能崴到脚的大小石头,又绕过几棵挡路的树,一直稳步向前的古灵夕却像踩了弹簧一样唰一下弹回了树后。
不远处,昨夜他跟她分手的那条石子路上,正悠然走来一个高窈的黑色人影。
是他,他果然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从树后探出半只眼睛,古灵夕屏息静气地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钟晨煊的手里,提了一盏白色的灯笼。
侧身一跃,他轻巧地将其挂到了离地足有三米的树丫上,随后又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水池边,冷眼盯着一泓暗水,雕塑般纹丝不动,只偶尔抬头看看天边,像是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干嘛一动不动的……”
他不动,偷看中的古灵夕更不敢乱动,低温之下,她的身子很快就开始瑟瑟发抖。宋世琪说得没错,今天的天气就像是提前入了冬一般冷。
当天际最后一抹亮光消失时,居然有一轮堪比十五的圆月跳出了云层,清辉如银,美则美,只是看得人更觉有寒意钻心。
站立已久的钟晨煊终于有了小小动静,垂下头,伸手从身上的布包里掏出了一小片翠绿欲滴的玩意儿,夹在指间,嘴唇轻动,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片刻,他微微眯起双眼,双手拈着那小玩意儿挨到了嘴边。
古灵夕自然是看不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隐约看到一小团绿色被他含在唇间。
那是一片树叶,一片秋天里的绿叶,绿得可爱。
一支陌生的曲子,从他的唇边悠扬而出。
调子很简单,不高亢也不激昂,像山涧的浅溪一样温柔而细致。但,绝对可以打动到你心脏的最里层,仿若饮下一杯微温的清茶,初入口时淡而无味,再品,方才发觉那丝宜人的甘甜已经流遍四肢百骸。
好听,真好听,古灵夕发誓她一辈子都没听过让人这么舒服的曲子。
每个音符都像活着一般,在阴暗的光线里跳跃,在古灵夕的耳朵里起舞。
月光洒在那个修长的人影上,一层漂亮的银白在他的轮廓周围氤蕴浮动,好看得像是在做梦。
听着听着,一丝倦意竟然涌了上来。
恍惚间,古灵夕忽觉得,在许久之前的某个地方,自己是听过这首曲子的。什么时候呢?在哪里呢?为什么想不起来了。也是令人如此安心,安心得可以心无旁骛地沉睡过去。
睡……睡……不行,怎么能睡呢?!
古灵夕猛一下睁大了眼,拼命甩了甩头,现在这时候怎么可以睡觉?!
那个姓钟的究竟在玩什么,当了半天石像又开始吹摇篮曲,他怎么还不开始办正经事?!
古灵夕用力拧了拧自己的脸,希望痛觉可以把剩下的睡意全部驱走。
终于,当黑夜完全降临之时,曲子停止了。
钟晨煊扔掉手里的树叶,回过头,举手,屈指,对准那树上的灯笼一弹。没见着有任何明火过去,可那灯笼偏就亮了起来。
白色的灯笼,竟透出红色的光,醒目地在半空中晃动。
古灵夕看得几乎傻了眼。
点亮了灯笼,钟晨煊又步履稳健地沿着水池走动起来,每走一圈,就朝池沿上贴一张红色的符纸。
睡……睡……不行,怎么能睡呢?!
古灵夕猛一下睁大了眼,拼命甩了甩头,现在这时候怎么可以睡觉?!
那个姓钟的究竟在玩什么,当了半天石像又开始吹摇篮曲,他怎么还不开始办正经事?!
古灵夕用力拧了拧自己的脸,希望痛觉可以把剩下的睡意全部驱走。
终于,当黑夜完全降临之时,曲子停止了。
钟晨煊扔掉手里的树叶,回过头,举手,屈指,对准那树上的灯笼一弹。没见着有任何明火过去,可那灯笼偏就亮了起来。
白色的灯笼,竟透出红色的光,醒目地在半空中晃动。
古灵夕看得几乎傻了眼。
点亮了灯笼,钟晨煊又步履稳健地沿着水池走动起来,每走一圈,就朝池沿上贴一张红色的符纸。
一圈,两圈,三圈,古灵夕认真数着,一直到第九圈,他才停下来。
轻呼一口气,钟晨煊往空中纵身而起,不费吹灰之力,稳稳落在了立在水池正中央的那支纤细而锐利的铁竿上,连串动作像极了一只敏捷灵巧的燕子,不过,似乎又比燕子这种温婉的小动物多出了一分凌厉的势头,更像一只锁定了目标,却又不急于出手的猎鹰。
他居然站在那一根铁竿子上头?!水里这根竿子她是见过的,且不说平衡不平衡的问题,单是那铸成箭头状的竿头就注定了不可能有人能在脚掌不被戳穿的情况下安然立在上头。要不是事先知道那家伙不是正常人,古灵夕绝对肯定自己见到的是幻觉。
从她的角度和距离看去,钟晨煊的确是“站”在箭头之上。但是如果她走近些,就能发现在箭头与钟晨煊的脚掌之间,浮着一层忽明忽暗的红色气流。是它把钟晨煊稳稳地“托”在了尖利的铁竿之上。
古灵夕忍不住跑前几步,从另一棵树下探出了头。觉得看得不够清楚,再跑前一些,最后索性爬上了树,拣了一枝粗壮的树丫踩着,又拉过几片枯叶挡着自己,居高临下地**着他的行动。
钟晨煊伸出手掌,举手在掌心划着图案,旋即将手掌一覆,往池面方向用力一压,斥了声:“天星借力,五行互移。”
死气沉沉纹丝不动的水面骤然旋转起来,以那铁竿为中心,眨眼间成了一个大大的漩涡。
“御水为土,见者不识。”
双臂舒展,缓缓往空中一抬,话一出口,贴在池边的九道符纸齐齐耀出殷红的光线,将整座水池均匀分割开来,九道水柱同时从池子里喷出,转眼竟化成了九个拳头大小的圆形土块,听话地旋绕在钟晨煊的周围。脚下原本满满的一池水,此刻一滴不剩。
看着这些古怪的土块,钟晨煊收手置于胸前,捏诀一呵:“退开!”
霎时便见这九个土块分别朝着九个不同的方向飞开了去。
树上,看得眼花缭乱的古灵夕正在为他的表现而震撼,冷不丁却发现有个不明物体正以迅雷之势朝自己冲来。
等反应过来端端砸中自己脑门的东西正是从他身边飞开的土块时,古灵夕已经被迫从树上飞身扑下,啃了一嘴泥不说,脑门上瞬时鼓起了一个亮亮的大包。
痛到还没觉得,就是晕得有些厉害。
砸她的元凶,在她落地时也跟着落了下来,一接触到地面,便像西游记里挨了地的人参果一样,溶进了泥里不见踪迹。
吐掉嘴里的黑泥,古灵夕甩了甩头,撑地便要爬起来,谁知右脚刚一用力,马上就招来比狼嚎悲凉百倍的惨叫。
倒在地上,古灵夕回头一看,右脚旁边一块突起的大石进了视线。至此,她当即绝望地断定自己的脚是被撞断了。
“自讨苦吃。”
头顶上响起了没有半点同情的声音。
愤然抬头,盯着那个循声而至,行动比鬼魅还要鬼魅的家伙,狼狈不堪的古灵夕死盯着他:“你玩的什么妖法,弄些石头到处乱飞,这么危险,不怕伤及无辜吗?!”
“是你自己硬要来作‘无辜’,怨谁?!”对于她的恶人先告状,钟晨煊显然是硬憋着一肚子火,“还好只是土块,若是化成匕首利器,你岂不是横尸当场。”
“我……”古灵夕一时理亏。
“早叮嘱过今天学校里不能有任何人,你偏不听,实在让人讨厌!”钟晨煊瞪着她,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你就那么喜欢偷看?!”
他的口气不重,却字字透着威慑之力,令到被教训之人根本不敢找任何歪理来辩驳。
“我……只是好奇……”古灵夕也真如个犯了错的学生,垂着头,声音小了很多,“我想知道你说的水池,究竟有什么玄机。所以,偷偷来看看。对不起……”
“算了。”她一句诚心诚意的对不起,抵消了钟晨煊心头的大半怒火,“下不为例,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不会了不会了,以后绝对不偷看了!”古灵夕松了口气,连连摇头。刚才的遭遇够警惕她好一阵子了,要是下次他真的变刀子出来,自己的小命基本上就完了。
钟晨煊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嗳,你这样就走啦?你不管我啦?”古灵夕扶着自己的伤腿,慌忙冲他喊,“我的腿断了!”
“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从旁干扰,你给我好好留在原地。”他不停步,也不回头,故意拿冷漠强调来表示她的死活跟他毫无关系。
“钟晨煊!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小气鬼!”古灵夕被他的不理不睬激怒了,抓起手边的一个个小石头不停朝他掷去,“都跟你说了对不起了你还这么计较!现在天也黑了,这里这么偏僻,你居然狠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哼,你要是不帮我,我明天一早就跟全省城的人说钟晨煊根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个有难不救只会玩妖法的神棍!”
飞出去的石头,没一个砸中目标。但是,钟晨煊到底停下了脚步。
“不要!”古灵夕一把拉住他的衣摆,“你带我一起过去行不行,这里离水池太远了,天色又黑,我看不到你!”
“不行……”
“求你了,我保证,只看!绝对不打扰你办正事!”古灵夕几乎忘了脚上的伤,拽住他的衣摆摇来摇去,挤出挨饿受冻的流浪猫眼神死看着他,“求……求……你……了!”
看着一汪眼泪在古灵夕的大眼睛里滚来滚去呼之欲出,钟晨煊承认自己败给这个丫头了。
一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手揽着她的腰,钟晨煊跟抓小鸡似的把古灵夕提了起来,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大踏步朝水池那边走去。
古灵夕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本以为应该把她温柔地抱起来才对,谁知道这个家伙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把自己当大米一样扛,真粗鲁!
“喂,你刚刚怎么把一池水都变成土块了?”倒挂在他身后的古灵夕敲了敲他的背。
“排干水池,否则怎么看得到池底。”
“你也太厉害了吧,但是,水怎么会变成土呢?”
“过了今晚,我仍需要这些池水物归原地,所以才将它们化成土质,暂时存放在一边。”
“啊?!你的储水方式果然特别。被你的土块害死了!”
“自作自受!”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池前。
把古灵夕放下地,钟晨煊走到了池边,同时亦回头警告:“只准看!”
单腿独立的古灵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拼命点头,不急着坐下,却一个劲儿地往底朝天的水池里望。
灯笼里的红光不偏不倚地将整个水池笼在其中,有这层照明,古灵夕看到了一方凹凸粗糙,淤泥厚积的肮脏池底。一片乌黑中,一块一尺见长的灰色物体到是显眼,粗看像是块石头,弯拱形的,顽强地从淤泥里露出个脸来。那支箭头铁竿的末端,稳稳插在灰石上头。
很奇怪的布置,一看就知道那块形状规则的“石头”和铁杆都是由人所为,是修筑这个水池的工匠们做的?!有什么用意呢?如果是为了美观,那也太说不过去了,一根光秃秃的竿子有什么美丽可言?!

此时,钟晨煊已迈步站在了池沿上,目光由上而下打量着那支铁竿,皱眉喃喃道:“百来年都相安无事,现今竟跑出来为难那帮学生,你这老东西真是读书读傻了。既然不安分守己,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在跟谁说话?古灵夕竖起耳朵,兔子一样朝前单腿跳了两步。
一把秀气得可爱的乌木短剑从布包里被抽了出来,钟晨煊出指在剑刃上一抹,眼里利光略过,念念有词间,对准剑柄一推,短剑咻一下便朝那池中灰石飞了过去。
锵一声响,火花四溅。
那把看起来一折就断的小木剑竟然轻而易举地没入了坚硬的灰石之中。
钟晨煊嘴唇微动,小木剑登时震颤起来,一圈斑斑驳驳的蛇形光华从石中透出,盘旋而上,很快就将整支铁竿包裹在内。
“破!”钟晨煊剑指一挥。
无声无息,那支坚硬的铁竿竟与那光华一道,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连点铁屑都没留下。
几乎同时,灰石上,一股黑气从之前铁竿的所立之处喷涌而出,足有半天高,紧接着便如浓雾突降,纷纷扬扬地朝整个水池落下,诡异非常,看得人胆战心惊。
“你这老鬼,留下的怨气还不轻。”
钟晨煊冷笑,将一张红符捏在了指中。
“念书有什么好的……傻子才天天坐在那儿听那些无聊的东西呢……”
“咱们偷溜出去……我知道有个地方好玩得不得了……”
“快走吧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念书太无趣了……人生就该享受……大好时光何必浪费在学校里呢……”
黑雾突现的时候,光顾着看热闹的古灵夕猛觉得耳朵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阵交替而出的说话声。听来像是从水池里传过来的,年轻而虚弱的男子声音,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楚,且内容似曾相识。
抓着耳朵,古灵夕顿时想起昨天跟自己擦身而过的三个逃课学生,这些话不正是他们说过的么?!可是现在听来,说话内容没有变,却全无当初的兴高采烈,声声句句,竟是哭腔连连。
“念书有什么好的……傻子才天天坐在那儿听那些无聊的东西呢……”
“念书太无趣了……人生就该享受……大好时光何必浪费在学校里呢……”
“救我……救我……”
在机械重复的话语中,古灵夕居然听到了两声微弱的求救声,但是迅即就被之前的那些话音所淹没。
求救声里的绝望与恐惧,真实地反应在她的身上,那种揪心之痛,彷佛身陷绝境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钟晨煊手里的红符,被他化成了一道燃在掌上的烈焰,虽只是小小一团,但是亮眼夺目的光彩与四溢的炽热,让人不自禁地相信,这团火有熔化一切的威力。
“住手!”
古灵夕尖叫,好像那把火马上要烧到她身上一样。
如箭在弦之际,钟晨煊回头,狠狠瞪她:“吵什么?忘了我对你的警告吗?”
“先别急着出手!”古灵夕费力地蹦到他身后,一**坐在池沿上,抬头气喘吁吁地望着他,“你没听到黑雾里有人在求救吗?!”
钟晨煊低头看她,眼光之严肃,心里则迅速地分析着这个多事的小女子信口开河的几率有多大。
“我真的听到了!”古灵夕顺手拽住了他的衣裾,一口气说道,“声音是从黑雾里传出的,是我遇到的那几个逃课学生曾说过的话!说什么不想念书,玩乐才最重要,可是刚才听他们的口气好像很怪异,像是快死的人在交待遗言一样,而且最后我听到了一声很小很弱的求救声!我没有胡说,你信我!”
四目相接,她的眼神里全无玩笑之意。钟晨煊略一思忖,呵了声收,掌上火焰哧一下化成了一道薄烟,散在空气中。
在布包里翻了好一会儿,他取了一块巴掌大的圆盒出来,打开,却是面明透的镜子。镜子的合扣处,拴着一条细细的黑色丝线。
“拿着!”他把镜子递到古灵夕面前。
古灵夕赶紧接过,小心之程度彷佛掌中所盛的是条随时可能溜走的鱼儿。
回头,钟晨煊又从包里翻出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五指齐动,三两下就撕出了一个手脚齐全的小纸人。把纸人捏在手里,他咬破自己的食指,将一滴殷红的血落在了纸人头上。
做妥一切,他蹲下身,从古灵夕手里的镜子上拉过那条黑丝的一头,从纸人身上穿过,再小心地打了个结。
“傀儡无魂心,利眼入明镜。去!”钟晨煊在纸人头上一摁,那小家伙顿如活过来般腾空而起,勇往直前地朝黑雾的中心飞去。
黑丝越牵越长,直到纸人完全消失在越往里越浓重的黑雾之中时,才停止下来。
“你……这是什么法术?”拴着纸人的镜子一直捧在古灵夕手里,看着一张纸在他手里变成了一个活物,她瞠目结舌。
“看看你有没有撒谎。”他白了她一眼,左手在镜面上轻轻一点,呵了声,“开!”
一层白光流过,原本清楚映照着古灵夕面孔的镜面突然换了内容,层层叠叠的黑雾跃然其中,翻涌纠缠,看得人阵阵心悸。
“啊呀,你快看这里!”数秒之后,古灵夕激动又紧张地扯着钟晨煊的袖子,目光像被钉在了镜子里似的。
人脸,七张五官各异的人脸,在黑雾里轮番出现,与那溺在滚滚洪水里的落难者有着八分相似,都只有两种表情,就是绝望与痛苦。不时还有一两只苍白的手拼命地从雾里伸出,僵硬的手指骇人地弯曲着,抓挠着,像是想抓住救命的稻草,又像要穿过镜子抓住外头的人。
“是他们!是那三个学生,认得,我认得他们!”指着那些人脸,古灵夕语无伦次。
看着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钟晨煊皱眉问道:“你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能啊!”古灵夕看着他,有些纳闷,“他们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念书没意思,玩乐最重要,差不多每句都是这个意思。”
“哦。”钟晨煊点点头,随即背过脸去,咬牙骂了一声,“死老鬼,差点上了你的当。”
“为什么这些学生会出现在黑雾里?”古灵夕百思不解,“他们不是都在医院里吗?难道……这些是他们的魂魄?”
“不错,水池下头,封了七个生灵。”
钟晨煊很镇定,拽住黑丝往回一拉,小纸人安然回到了他手里。掐断丝线,掌中纸人竟自动化成了一小滩白色的灰烬。
拍拍手,他把镜子从古灵夕手里拿过来重新放回包里,站起身,又抽了一张黑色纸符,在上划了几划,一松手,纸符稳稳地飞到了黑雾正上方。而后他平展双臂,两手捏诀,闭目默念了几句后,断呵了声:“诸像归位!”
登时,狂风大作,之前消失在周围的九个土块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一往水池这边飞来,以黑符为中心排成了一个圆圈。
古灵夕还没来得及眨眼,九个土块竟融合在了一起,化成了一大股绿幽幽的水,从半空中倾盆而下,硬生生将那团黑雾朝池底压去。
须臾间,水池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暗水枯荷,一动不动,唯独少了那支高高的铁竿。
“回去吧。”钟晨煊从池沿上跳下,取下了高挂枝头的灯笼。
“等等!”古灵夕觉得不对头,站起来就问,“就这么走了?那些学生们的生灵呢?不救了?”
“现在没法救。”他举着灯笼走到她身边,“他们遭了魂缚之术,得另觅途径才能救人。”
“魂缚?!”古灵夕楞了楞,摇头,“不明白。”
“不明白是正常,明白才是怪事。”钟晨煊无奈地背过身去,蹲下来,“上来吧,背你回去。”
背她回去?!没听错吧,他居然这么“体贴”?!
“古灵夕,你再发楞我马上就走。你要么爬回去,要么单腿跳回去!”钟晨煊见她半天没动作,没好气地冲她喊。
“别!”
古灵夕身子一扑,马上趴在了他的背上。
须臾间,水池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暗水枯荷,一动不动,唯独少了那支高高的铁竿。
“回去吧。”钟晨煊从池沿上跳下,取下了高挂枝头的灯笼。
“等等!”古灵夕觉得不对头,站起来就问,“就这么走了?那些学生们的生灵呢?不救了?”
“现在没法救。”他举着灯笼走到她身边,“他们遭了魂缚之术,得另觅途径才能救人。”
“魂缚?!”古灵夕楞了楞,摇头,“不明白。”
“不明白是正常,明白才是怪事。”钟晨煊无奈地背过身去,蹲下来,“上来吧,背你回去。”
背她回去?!没听错吧,他居然这么“体贴”?!
“古灵夕,你再发楞我马上就走。你要么爬回去,要么单腿跳回去!”钟晨煊见她半天没动作,没好气地冲她喊。
“别!”
古灵夕身子一扑,马上趴在了他的背上。
“拿好!”钟晨煊把灯笼递上去。
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古灵夕紧紧地捏着黑色的灯笼把,柔柔的红光亮度很好,正合用于在黑夜里穿行的人。
被迫“享受”着这种前心贴后背的亲密,古灵夕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紧挨着他宽阔的背脊,她甚至能感觉到从他体内传来的有条不紊的心跳声,还有阵阵暖人的温度。她不敢乱动,也不敢乱想,生怕一动那些“歪门邪念”就会立刻被他察觉。一直以来她都很怕跟他近距离接触,那种怕,不是恐惧,是小鹿撞怀般的慌张。
通往学校大门的路程已走了大半,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一句话,红色的灯笼洒了一地的光彩,很好看。
“哎!”钟晨煊突然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又停顿了好久,才闷声说道,“谢谢你。”
“谢我?!”古灵夕被他吓了一跳,一贯对她不屑一顾的他居然跟她道谢?!发烧了不成?!
“如果不是你阻止我,那七个学生怕就死在我手下了。”
“你再说一次?!”古灵夕脖子朝前一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侧脸。
“还记得我曾问你如何分辨活人与灵体吗?”
“你说我只懂得用眼睛去看嘛,当然记得。”古灵夕想起他当时的腔调就不舒服。
“对你这种有一点点天生异常的普通人来说,只会用眼睛。”他侧过脸,“但是,真正的行家,是靠‘气’来区分,比如我。”
行家?!哈,朝自己脸上大把大把贴金,这家伙可是一点也不手软呢。
古灵夕撇撇嘴,嘀咕:“那不就是靠鼻子闻吗?比我用眼睛‘行家’很多吗?”
“人,鬼,包括各种妖物,他们自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场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梨子和茉莉花,不管将它们变成什么形式,甚至把它们捣烂揉在一起,梨子还是梨子,花还是花,它们永远都保有自己专属的味道,只不过寻常人都被外观迷惑,分不出端倪罢了。所以,你的眼睛再厉害,也只能触及表面而已,一旦灵体变成真人模样,你的眼睛就会给你错误的反馈,而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从不靠眼睛,也不相信眼睛,我以自己的灵力来感应眼前对象所发出的各种‘味道’,从其本质上来判定它的所属,如此,才能百发百中不伤无辜。”
“哦,好像有点明白了。”古灵夕认真消化着他说的话,“这与你向我道谢有关系吗?”
“水池里的黑雾是货真价实的鬼气,这点我本来是万分确定的。”钟晨煊顿了顿,又说,“但是我却没有察觉鬼气之下,竟暗藏了七条遭了魂缚的生灵。如果不是你听到了它们的声音而阻止我,龙绝火符一出,但凡灵体,不论生死,都会被烧到灰飞烟灭。”
古灵夕思考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那是不是就是说,如果没有我提醒你,那七个学生的生灵就毁在你手上了?!然后他们的**也会因为灵魂的消亡而死去?”
“不错。”钟晨煊的口气里听出了一点点孺子可教的味道。
“没想到我一出手就救了七条人命!”古灵夕兴奋地想直想跳起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得意地大笑,“看吧看吧,多亏了有我在你身边,不然你可就犯了大错了!嘁,还板着脸责怪我不应该来!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小看我!”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不要乱动!不准拍我肩膀!再动我把你扔下去。”钟晨煊对她的一丁点欣赏之心被她的得意忘形赶得无影无踪,他忍住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回头怒斥。
他的怒气让古灵夕马上闭了嘴,不过心里的自豪跟自大仍在无限度膨胀中。说实话,她绝对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凭着自己的本事一举救下七条人命,这么一件大事,简直可以竖碑立传流传千古!
“那我的功绩就暂时不提了吧。”古灵夕很是慷慨地摇摇头,又说,“那个水池到底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七个学生的生灵会在那里?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吧,就算是对我的答谢好了!我实在太好奇了!”
“说给你听可以,不过你听归听,不准尖叫不准乱动不准再摆出一副救世主的傻样!”钟晨煊压下一肚子火,警告她。
“好好好,我保证!”古灵夕迫不及待地打包票。
“我查过,一百三十年前,辅诚中学的所在之地,凑巧也是一座书院。”钟晨煊一开口就把人的思维带回到了一百多年前,“这书院并不出名,来念书的人也不多,寥寥学子里大都是走走过场,只关心如何玩乐,从不对学习上心。只有一个巩姓书生,从不与他们为伍,日夜苦读,寒暑无休。不过呢,怕是这个巩书生天资太低,从十几岁一直考试到四十岁,都没有博到半个功名。可是,他偏不死心,到后来干脆不吃不喝,每天疯了一样地抱着书本用功。直到有一天,又到放榜之日,他照例名落孙山,反到是平日里不见得有多努力的小同窗中了举人。当夜,巩书生独留在书院,坐在厚厚的书堆里,抱着一块他为自己准备了多年的,预备在自己高中后刻上自己大名并安放到家乡祠堂中的空白石碑,把火把扔在了淋满油料的地上,把他自己跟书院都送上了绝路。”
“不可思议!这书生也够惨了,比那范进都不如,人家虽然老了,可毕竟还是高中了。唉,这个巩书生也真是念书念到痴了,只是没考中而已嘛,也不必把自己逼上死路啊。”听了他说的“故事”,古灵夕又惊讶又惋惜,大胆推测,“那巩书生死了之后呢?说起来他死的地方就是辅诚中学,莫非这一百多年他一直心有不甘,于是鬼魂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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