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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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准备板着一张死人脸到什么时候?”璇玑再也忍耐不住,叫住了一如既往一言不发放下文件转身就要离开的琉璃,“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把这份气发到我身上来?”
“琉璃不敢。”答声仍然是如常的淡漠,“星尊的决定向来顾全大局,牺牲几个人也是应该的。”
这话听在耳中,怎么听怎么像是讽刺。
“最近时局本就不定,事务繁杂,你还跟我发这般小孩子脾气。”璇玑皱着眉头,看着琉璃毫不畏惧的对上自己的眼神。
“反正星尊对玲珑的疑心也消了,近来也有栽培之意……毕竟是连心之人,想来配合起来也该比琉璃强的多。”
璇玑低下头,一眼扫到文件中夹杂的一个竹筒,竹筒的顶端,雕着一棵树,立在水旁。
那是沐试玉的竹筒……缀香楼中,秋南棠的文件是不经自己的手,可以直接送到明寰宸帝手中,而通常情况下,有了什么事情,同样内容的文件也会由沐试玉向自己递交一份。
无奈的叹口气,挥挥手让琉璃退下,璇玑打开了那个竹筒。
竹筒上只有一句话,与往日详细的禀报不同。
舒王兄妹紧迫离京,与江湖中事有关,望教中上下小心。
看着那句话,璇玑皱起眉来,轻轻的用手指叩了桌子半晌,眸光忽然一闪。
能让那两人离京……这江湖虽大,算来却也只有寥寥几人能值得那两人亲自去做。
自己的身份他们自是不知道的……日尊留守圣殿……那么,让这两人同时离京……这世间,也只剩下一人了。
转眸惊碧落,弹指凝红尘。
用这两句,来形容天下第一人,当真是恰如其分!
帝座前些日子离教……掐指算来,这几日,却是也该回教了。
自己已接到情报,听说有乱众在帝座回途中设伏……自己却也没当成一件大事。
以那人的本事,乌合之众,何足挂齿?
但现在……想来九霄府也是要在这件事情上插一脚的了。
有了那兄妹二人,这件事,便要棘手的多了。
再拿起一张纸……那是设在九霄府中的暗探留下的情报。
璇玑扫了一眼,微微苦笑。
同样的事情,在那张纸上却成了另一意思。
那张纸上写的是……汜州旱灾,皇旨令舒王世子前去赈灾,两人将于七日内返回……
打着赈灾的幌子,确实是不好让人发觉……汜州旁的远青山,正是这一次帝座还教的必经之路。
而且,怕是为掩人耳目,那兄妹俩想来也不是同时离开王府的罢!舒眉妩是个不常留在王府中的角色,七日不归,想来也是常事……若不是有沐试玉的话……难保自己不会被遮蔽了耳目。
“璇玑!”门猛的被撞开,琉璃旋风一样的卷了进来。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琉璃这个样子了,他终于是想通了么?桌前的人微微一笑,抬头看向来人,却见来人一脸的惊乱之色。
琉璃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也见了不少,怎么会惊慌成了这个样子?
“帝座……远青山遭伏……他们……居然用了霹雳弹!”
“帝座怎么样?”璇玑一听,脸色也是骤变。
制造霹雳弹颇为不易……即便是在凌天教圣地中,所贮藏的霹雳弹也只有十数颗而已。九霄府背后虽有朝廷支撑,但拥有这些东西的数量与质量,却是比凌天教还要差一些……看来这一次,九霄府是不惜血本,也要将其除去。
然而……最让璇玑焦急的是……碧凝尘虽是天赋异禀……但是毕竟年少,从其进教到接任教主之位不过数年时间……虽然在武功上的造诣无人能及,但是,毕竟是血肉之躯啊!
“目前生死不知。”这个时候,琉璃也顾不上再闹脾气,“但是九霄府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呢!”
“若不是九霄府在背后,那群人手中怎么可能会有霹雳弹这种东西!”璇玑紧蹙了眉,“琉璃,这几日玉斓堂你打理着,我要亲自过去查看!”
说好几日就回来的……这都过了十多天了,却还是没有见到舒颜的人影。
沐试玉轻轻蹙起了眉,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心情……
心里有些希望他能含笑归来,然而……若是他成功了,岂不是说明自己教中失败?
心情矛盾至极,顺手拿起放在床边了一本书,看了半晌,却是根本不知道书上都写了些什么。
“沐公子你快过去看看罢……”忽然听得有人敲门,打开门,却看到是南棠身边贴身服侍的使女,“南棠公子的十指已经弹的全都是血……我们怎么劝,他也不肯停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沐试玉急急的捞起外衣披上,“好好的,他怎么会这个样子?”
“可能是教中出了事。”那使女附在沐试玉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但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现在……他整个人就跟没了魂魄一样啊!”
“公子,你停下吧!”
“不能这么伤害自己啊……”
离秋香斋还有颇远的距离,就可以听的见里面传来的琴声和劝声。
那琴声已无了章法,似乎只是发泄而已,全不似南棠一向的风格。
走进屋中,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是一脸焦急,沐试玉闭了闭眼,扫了一圈周围人:“你们先出去吧。”
“沐公子,可是你看这……”秋南棠似是没有听见沐试玉进来一般,双手在琴上拨抹弹挑,十指上,已经全是鲜红的颜色。
“这里有我。”沐试玉站在门边,那意思已经分明是要其他人出去,“这缀香楼不是一个人的,大家还是各归原职吧!”
看着所有人都出去后,沐试玉在秋南棠面前跪坐了下来,抿了抿唇:“你弹吧,我在这里听着。”
秋南棠并未抬头看面前之人,只是调子一转,再不似方才的凌乱无章。
金缕衣之曲,本有凄音,在秋南棠指下弹来,却又多了几分悲怆。
沐试玉也是熟知音律之人,听那曲中,竟是明显的悼亡之声。
血,一滴滴的从弦上滑下,而秋南棠的面上,竟似丝毫感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纯粹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却是最让人忧心的。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
三载幽幽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
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凄凉地。
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来年苦乐,与谁相倚?
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
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恐两人都命薄……再缘铿,剩月残风里。
清泪尽,纸灰起……
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歌,两人只是低声幽幽的唱着,而秋南棠的眸中,也终究是有了泪光。
……三载幽幽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
作茧自缚也罢,痴心妄想也罢……只是到了最后,一切都成一场伤梦。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来年苦乐,与谁相倚?
纵是在黄泉之下……你的心里,依然是只有那个仙子一般的人物罢……笑颦苦乐,全都由他而起,为他而发……你能否能记得我半分……我不求与你相偎相依,相伴相守……只要……你能记我片刻……秋南棠此生足矣。
……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恐两人都命薄……
叮的一声,凄楚之音太盛,羽弦断在了那殷红的指下,断弦端上,一滴血珠慢慢滑落。
“到底发生了什么?”沐试玉从旁边取过刚才那些人准备好的药和白布,拉过眼神中已经是一片空茫的秋南棠的手,轻轻的在他十指尖上上了药后,细细的在他十指上包扎着。
“帝座遭袭……”秋南棠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此时才感到十指上的疼痛感。
十指连心,然而指尖的痛楚为何却无法减轻些心中的痛楚?
“容润公子陪在帝座身旁……以身相护……”秋南棠的眸中慢慢的溢出泪来,“生死未卜……”
“以凌天教之能,应该是能救过来的……你把心放宽些。”沐试玉柔声劝道,却见秋南棠慢慢的摇摇头。
“什么生死未卜……那些人……只是怕我难过,不肯把真实情况告诉我而已……霹雳弹下,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泪水慢慢的从秋南棠的颊边滑了下来。
“我自知地位低贱……此身肮脏……被千人品万人尝过了的身子……原是配不上他的……我为他歌舞,为他抚琴……甚至可以助他去追求帝座……我从未有过奢求……只是他心中能稍微念着我些……我便知足了。”
沐试玉心中没来由的绞痛了起来。
平日里容光焕发谈笑风生的南棠公子,心底……竟也是如自己一般的凄苦么?
“他为护帝座……竟是连命都不要了……这世间没了他……秋南棠活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秋南棠终于抑制不住的伏身在琴上大哭了起来,沐试玉只觉的心中五味搀杂。
这件事……必定和舒颜有关罢……
这样子下去,让自己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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