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俊则,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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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城门已闭,官道上已经没了白日的宣嚣。城门上星星点点的***与夜空中的朗月相辉映,绛州北门外,道路两边树影婆娑,微风摇曳!
林间一辆马车静立,月光之下,一团暗影!马儿微微轻嘶,车顶游穗半摇。丝绒绘花的车帘微敞,半露出车内所坐的人微焦灼的面容!
“老爷,戌时已经过了!”车外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的说着。
“再等等吧!”坚微微叹了口气,他何曾这样等过人?只不过,今夕何夕。如今,已经不同往日了!
“少爷一定能熬过去,老爷不要太过担忧了!”车外的劲,顿了一下,劝着!
“我相信他!他是我的儿子,当然不会如此脆弱!”坚倚着厢壁,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着。有如自我安慰一般!他正低语间,忽然官道上由远及近一阵清脆的马蹄,还有缓缓的车轴之音!悠闲自得的慢慢而来,有如闲庭信步!二人都不由的凝气屏息,坚撩开车帘,微抬眼向道上望去。月光之下,白色的骏马有如镀上一层银光,身后是一驾黑漆轻巧的二轮小车,团云顶,八宝盖!不见驾车之人,只是信马由缰,渐行渐近!
马儿行到坚所坐的车边缓道之上,慢慢止住,微微曲蹄,柔柔摆尾。坚怔怔的看着这驾小车,顿了一顿,清了清嗓,低声道:“伯宜?”这车内所发出的气息,似是熟悉,却又陌生!让他,一时间,声音也有些迟疑!
一团静谧,坚一声之后,双方均未答言!坚看着那紧闭的车窗,手心却没来由的泌出汗来!他感觉到车内的气息,这感觉来自于他驭灵三十多年的直感!有一种迫力,令他无法自如!并未见人,却感其威!他的心底,似有些微紊乱起来!
“我爷爷,去年冬至。已经过世了!”车内突然传出一声微语,很轻,飘忽不定。但声音稚气未脱,犹有童音!这话一出,坚只觉得后脊一阵麻痛,一直连到后脑深处!伯宜,他,死了!?他不由自主的微摇了一下,躬站起身,钻出车来!劲伸手过来撑他,他轻轻摇头,自己跳下车来!看着这朗朗月色,又快到中秋!他不由想起曾经往夕,一时心中泛起悲意!人生百载,最终,也是一培黄土!
“你是伯宜的孙子?”他慢慢向着坡道而去:“那,那你就是…….”
“源秋俊则!”车内声音刚出,车帘已经四散而来,在那车内,一张稚嫩的脸!月光之下,微微泛白,精巧的轮廓,拱现出一双烁烁明眸。那眼中,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完全没有稚气!唇角微扬,似笑似嗔,看着坚:“墨虚爷爷!”
“俊则!”坚看着这张小脸,恍惚间有着一丝伯宜的影子!俊则!是啊,他想起来!十前年,伯宜说,他有了一个孙子。起名为俊则!一晃十年光阴,十年!面前这个,便是当年伯宜口中的,刚出世的孩子了吗?听到故人已亡之讯的悲伤,再看到故人之孙的欣喜,这些泛涌的情感在他的脑中交替。然后,突然的警醒令他一下怔愣住了!俊则,他,他不过十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俊则看着坚变幻的神情,轻轻的笑了一下!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竟然带着成年人的深意,他轻轻一撩帘子跃下车来!向着坚曲膝:“后辈见到爷爷,怎么敢劳动您的大驾!俊则来晚了,爷爷莫要怪我!”
他一下来,那袭白色的轻衫翻起一层微波,月光之下,柔若飞樱。他黑发束结,发丝如抚,眉目含笑,眉间却是若蹙。令坚,一阵恍惚!
“你爹呢?他,怎么没来?”坚伸出手虚扶了一把,对着这个小儿讲话,却令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那股若有似无的气息,总是盘恒不去,压在他的心头!令他,有千言万语,却是不知该如何相诉!
“家父六年前已经仙去!”他站起身来,轻抚过飘到脸旁的游丝:“如今,源秋家,由晚辈执掌!”
“什么?你?!”坚盯着他未足的身量,他再怎么年少有为。毕竟只有十岁而已!凭他如何,怎么可能执掌偌大家业?源秋家,难道真是凋零如此了吗?
“爷爷飞鸿来信,见了晚辈,失望了吗?”他径直出口,倒令坚无言以对!
“俊则生在漠原,对缀锦的风光,一直向往的紧!”他忽然笑起来,这一笑,却是孩子般的天真烂漫,一脸的无邪真笃。令人无限爱怜,令人难以设防!坚,心里却是一紧!这个小孩,古怪的紧呢!当年伯宜举家外逃,一别已经十多年了。十多年啊!草木又是一新,而人,已经旧貌换新颜!他真是老了啊!如果说,碧丹倾绝可以二十多岁的年纪驾驭百年强灵。已经令他刮目相看!那么这个孩童,所散发的气息,就简直令他有些骇然了!

他是个孩子,身形未成,容颜尚稚。他凝神静思的时候,有如一个游历半生的成年人!但他笑语嫣然的时候,更是天真的令人无法对他横眉!他一个人,单人单车,行走千里之遥。却是毫无疲态,一如刚出门口,一脸好奇的神情!
“你,所驭何物?”坚突然开口道,看着他满眼笑意,在他面前,竟显得拘促起来!
“晚辈在爷爷面前,不敢掩气!”他歪着头笑着:“爷爷瞧不出么?”他说着,眼睛便向着前望去,坚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目光,慢慢的偏过头去。最后,落在那驾车的,白马身上!
“王爷,平州行令袁展平到了!”门外低声禀着,在听到里面轻轻‘唔’了一声之后。书房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身着暗红缀熊图案官服的男子垂着头躬身而入。曲膝跪倒在地:“属下袁展平,恭请国公大安!国公千岁!”
“行了,起来回话吧!”上面传来懒懒的声音,展平谢过之后站起身来。还没开口,突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坐在大案后头高椅上的,不仅仅是倾绝一个人,还有一个女人!此时正握着一杆笔,满脸通红的低着头!倾绝正歪靠在她的身后,一手还握着文折,眉眼不抬的正在看!但他另一只手,却在桌下牢牢的扣着小白的腰。让她根本没办法从他腿上跳下去!
展平怔愣了半晌,一时连要说的话都给忘记了!刚才进来根本没敢抬头,连眼角余光都没敢扫。这下连他都窘了,每年来报请一次,从来没想过这里头还能有别人出现!一进来咣咣三个响头,倒更像是拜面前这个女人了!
“平州最近可好?”倒是倾绝先开口相问,他一开口,一下把展平的魂给吓回来了!他扑嗵一下又是跪倒:“属下该死!”一向平时奏报,等王爷开口问话,那就是有罪!脑瓜子积了锈了,这会子发呆,生生是活腻歪了!
“行了!”倾绝丢下手中的折文:“捡要紧的说!”
“是,是!属下南来起行之时,正遇上西迟来函。得知王爷归来,想再度前来昭平!前时使者刚归,属下不敢相应,特带报来此!”他忙忙说着,也不敢再抬眼。将信从怀中取出,高举过顶:“属下驻守平州,今年无患行,不曾行兵。退役兵属,属下已经照例发饷。名表已经列好,交给凌大人了!今年大试,属下守地,选拔出优胜者三十六人,已经奉命上京。名表也一同奉上,请王爷参详!”他再不敢发呆,一叠连声的说着!
“我让你派人去西迟,可有消息回来?”一旁侍者接过他奉上的表文,放到倾绝的案前。他并未拿起翻看,继续问着。
“是,属下派遣副将前去。还未有消息回送!”展平应着。
“嗯,行!”他听了,随口应了一句。便不再出声。展平知道他的意思,又拜了一拜,便跟着侍从退出门去!
他一直跟着侍从拐出穿堂,到了游廊外,这才敢伸手去抺脑门上的汗渍,直觉两腿发软。轻轻嘘了口气:“吓死我了!”他不由自主的出了声,刚奏事的时候发了呆,真以为就此完蛋!
边上的内侍听了他的话,不觉得笑出声来。他一向管引领这些各州军行,跟他们关系也算处的融洽:“袁大人今年头一回来,怪道有些愣了!这两日过来的军行都这样,王爷也记较不过来的!”
“哦?”展平一听,遂松了心:“刚也不敢看,陈兄,那一位,可就是……?”虽然对方只是一位引路的内侍,无品无职,但毕竟是王爷身边的人。他们一向对这些人都格外客气,礼让有嘉!
“正是王妃啊!能给她行大礼,算是大人您的福气,你可别觉得亏生的慌!”他轻笑着:“请吧,袁大人!”
“不敢不敢!”他说着,便忙着往他手里塞银票:“只是烦劳兄台,下回再来,好歹先行支会一声。下官也好带些珠翠之物,讨王妃个喜欢才是啊!”
“呵呵,大人说笑呢!小的天天外头守着,哪里能见得屋内的情况!以后大人多留神也就是了!”他说着,并不接那银票,只顾着将他向外领。讨喜?想讨喜的多了去了,让王爷或者凌大人知道他用这个发财,那就是脑袋不想要了才是正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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