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行迹可疑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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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胜利目标坚定的朝长安走去,身上披挂写满父亲打战历史的战袍,腰上的佩剑与甲片撞击发出单调的叮叮当当响声。宝剑、铠甲,斗篷是父亲死时的遗物,穿在身上好像父亲就在身边呵护,备感安心。
刘彻登基,特在郎中署开辟羽林衙门,召令天下战死将领之后来长安为郎,豢养于羽林衙门,称之为羽林孤儿。
秦汉时还没有科举制度,仕途为官通常只有三条路可行:
其一:入伍为卒,杀敌立功,由军入政。
徐胜利的本事在军中绝对算得一把好手,父亲多年相交的好友也都有心照顾,但按汉律规定为兵为卒二十岁方可,现在他才十七岁,此路暂时关上了大门。
其二:在郡衙先为一段吏,时间一年至数年不等,然后由郡守举荐为官。
徐胜利父亲是都尉,乃郡中第二把手,分管军务,与郡守的关系自不必言。可,徐胜利对于抄抄写写的事情并不在行,平时里所想的都是军中厮杀,从没想过在郡衙为一吏,这道门他主动关了起来。
其三:到郎中署为郎,在皇帝身边混迹数年,外放一个县令,慢慢的往上升。
此路是徐胜利的目标,也是当初徐冶的目标。可惜,这条路并不容易走,而且走起来异常的艰难。
首先,郎中署为郎,必须得俸禄在两千石往上的高官子弟才行。都尉的俸禄秩比两千石,终究是秩比,事实上只发一千六百石,距两千石还差了四百石。徐冶一直努力当一个郡守,让自己唯一的孩子有一个出路,可惜至战死也还是一个都尉,没有实现心中目标。
其次:官位达不到,有钱也行,当然商人虽有钱但被严格排除于外。家有浮财五十万钱,可入郎中署为郎,这并非是朝庭贪钱,着实因为郎中的地位在长安过于特殐。身为皇帝身边的人,出行得有马车,穿着得有漂亮衣物,而这些朝庭并不配给,得由私人购买,贫家子弟哪能负担得起。
当然,特别贤能的人经郡守举荐也可以为郎,不过人数少之有少,每年每个郡府只有两个名额,全国的郡县加起来名额未能超过一百。况且,这些人到郎中署也并不安排到皇帝身边执勤守卫,而是统一集中到郎中署下边的五官署供养,何时有幸得到陛下召见就不得而知了。
徐胜利的父亲没有做到两千石的高官而战死,家中的钱财又被他这些年挥霍一空,地无一亩房不够三间,翻箱倒柜找不到百钱,何谈五十万钱。所以,本以为只能再过上三年走从军这一条路,可万万没想到皇上竟召他去羽林为郎。
收拾细软。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几件破烂的衣服与精心打造的几柄兵器。将犁花枪、神臂弓、环首刀、鱼鳞甲全部装进一个黑漆大匣子里安放到马囊中,又把父亲多处破损的腥红色斗篷披在身上,缺了四个口的宝剑挂在身上,回头望一眼破败不成样子的院落,出了云中县往长安而去。
清水县是云中郡最后一个县府,出了清水县便进入上郡的地界。在廖天野地随便将就了一夜,第二天下午,赶到榆林关驿站。
往前数上八十年,榆林关还是一个抗击匈奴的重要关隘。秦国大将蒙恬北逐匈奴,将匈奴人赶出河南地,在阴山又修了长城要塞之后,榆林关的重要作用日趋消失,逐渐成为一个废关,除了驿站还有点生气,其它的地方死一般寂静。
太阳尚未落山,余辉染尽丛林,徐胜利站在驿站的门口。
驿丞是个势力眼,朝穿着古怪离奇的徐胜利扫了一眼,皱皱眉让驿卒上前询问,继续与漂亮马车上的御手闲聊起来。这种待遇徐胜利一路上遇到过多次,也不放在心上,等到驿卒上前将云中郡郡守开的证明文书给驿卒看了看,跟着驿卒朝马厩走去。经过驿丞身边时,听到两个人的几句闲谈。
“你们家主子无论穿着打扮,都像是个贵人,不知打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我们打云中郡来,往长安去!”
“哦,原来是云中郡郡守的公子,久仰久仰,不知一会可否给我引见一下?”
“呵呵!”御手冷冷笑了一声,并未回答。他的态度已明确无误的告诉驿丞,他家主子的来头可比区区云中郡郡守公子大多了。
两人提到云中,拴好了千里雪徐胜利特意朝马车看了一眼。车前套着四匹黑色健驹,车厢是用能发幽香的名贵木兰制成,上边雕刻有古色古香的花纹。车顶四檐,金银珠宝穿缀而成的装饰品垂下一尺半长,车辕上镶了金泊,御手使用的鞭子也绞有金丝银线。最夸张的是车辙用鹿皮包裹,以减轻路上的颠簸,而他所见去中郡郡守的马车也仅仅是用蒲草包裹罢了。
“来头确实不小,云中郡郡守家的公子哪有这等排场!”徐胜利心中暗想,不经意间看到车辙鹿皮夹缝中有一根外观独特的枯黄狗尾巴草。这种草在云中郡没有,一路上也未曾看到,关外倒是有许多。
“车的主人是谁,为何要去关外?是做生意还是……?”徐胜利揣着疑惑进入驿站大堂。
驿站大堂内有几席客人,正中的位置坐着一个锦衣罗缎满脸轻浮的少年,几案上放着三个小鼎,里边煮着鹿、猪、羊肉。旁边的几张几案前坐着八个身穿短打玄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客人。他们把剑横在席前,错落在少年几案的旁边,边吃黑碗里的牛肉边喝酒,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在意,可在徐胜利进来时每个人的眼中都闪过一片精光,迅速打量一番。
八个人身前的剑长短不一,与军中统一制式的剑不同,可以肯定是绝非亲兵卫士,而是权贵豢养的死士。能养起死士的人很多,但在上郡往北的郡县中却不多,徐胜利更加怀疑这些人的来历。把背上的黑漆匣子往上托了托,朝大堂后边一张空着的几案走去。
“嘿,奴儿,刚才我手下有人说你的那匹癞马是匹好马,用粟米喂上几月,毛发便会发亮,成为一匹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宝马,可是如此?”
轻浮少年倨傲的道。徐胜利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奴儿是句骂人的话,意思有两种,既可以说是奴仆生的儿子,也可以说是匈奴生的杂种。在秦汉,奴仆的地位跟奴隶没有区别,不被人当人看。匈奴更惨,打三皇五帝始,中原人便不把他们当人看。
徐胜利不想惹事,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赶往长安当一个羽林孤儿。
“爷今天心情好,不管属下讲的是真是假,把你那匹马爷买了!”
轻浮少年打怀中摸出一块三两重,成色在七成往上的金锭往几案上一扔。在他看来,那匹马连一两金子也不值,价格出到三两,无疑已是天价。
“我的马不卖,五斤黄金都不卖,更何况区区三两!”徐胜利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就近的两个死士霍的一声站起身,把剑拔出一尺,拦住去路。
“给脸不要脸!”轻浮人年嘿嘿一声冷笑,朝两个死士打了个眼色,喝道:“他身怀利器,近我三尺之内,想必意欲行刺。速将其拿下,交于榆林县令审问!”
“太……少爷!瞧其穿着打扮,不像是刺客,应该是个没落的贵族。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赶往长安,不要多生枝节!”坐在旁边席上的一个死士皱了皱眉头,站起身走到少年旁边,劝道。
“雷悲,刚才是你告诉我他骑的马是匹宝马,为了验证你说的话是否属实,才要将他的马买下瞧瞧。现在你横加阻拦,是不是刚才所言非实,害怕谎言被揭穿!”轻浮少年又是两声嘿嘿冷笑。
“如果少爷仅因此事,就当刚才雷悲胡言乱语。出门之前老爷有交待,我看还是莫生事端!”死士拱手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就当?雷悲,都说你剑术天下第一,可从来没见过你使剑,我命你上前将刺客拿下!”少年喝道,雷悲摇了摇头,退回几案坐下。少年轻轻骂了句:‘装腔作势的家伙,也不知会不会使剑,一碰到事情便当缩头乌龟!’冲着拦下徐胜利的两名死士喝道:“愣在那里干什么,拿下!”
死士拔剑很快,少年话音未落,手中的剑已出鞘,一人刺向徐胜利的肩膀,一人刺向徐胜利的大腿。徐胜利大吃一惊,轻浮少年竟敢如此大胆,于官驿之中便要杀人劫财。后撤两步,撞翻一个死士的几案,卸下身上黑漆匣子时又砸断另一个死士的几案。
其余的死士该吃饭仍在吃饭,该喝酒仍在喝酒,好像看不到面前所发生的一切。徐胜利拔出腰间的配剑,上格一挡,架住再次刺来的两柄剑,怕两不相帮的其它死士会冷不防的给他一下,向后急跳两步,退出大堂来到驿站院中。
两名死士追了出来,轻浮少年依在门上瞧热闹,正与御手闲聊的驿丞急忙赶上前来,冲着徐胜利与两名死士喊道:“驿站重地,岂容寻仇斗殴,赶快住手!”
两名死士如同听不见的聋子,手中剑急速往徐胜利身上刺。徐胜利再次避开剑击,顺势往前递出一剑,逼退一名死士,抬腿蹬翻另一名死士。
“别管闲事!”少年瞪了驿丞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往驿丞面前一晃,道:“这人想行刺我,还不帮忙拿下?”
“少爷!”雷悲再次来到少年身边,意欲劝阻。少年横眉一瞪,喝道:“退下!”
驿丞也没看清刚才少年晃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不过先入为主的将少年当成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对少年的话哪会有丝毫的怀疑,冲着屋内的杂衙喊道:“都出来帮忙捉拿刺客!”
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曾经给徐胜利引路的驿卒快走两步,站驿丞的耳边轻轻说了句话。驿丞的面色一变,冲拿着木棍菜刀的杂衙喊了句‘慢’,急步来到少年前边附耳道:“公子会不会搞错了,他是云中都尉的公子,前往长安为郎的!”
“云中都尉算什么东西,我是……”少年想表明自己的身份,雷悲在后轻轻踢了一脚,少年马上意会不能透露身份,愤愤不平的闭嘴不言,片刻后恨恨然退回大堂。
轻浮少年没有下令停止攻击,两名死士一剑凌厉过一剑的往徐胜利身上招架。雷悲打眼一看,徐胜利虽然步法灵巧,但剑法实在稀松平常,已被两个死士给逼的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只需再过上三五招,非死即伤。纵身跃入战局,拔出手中宝剑一扫,逼退两名死士,接着横剑用剑身一拍,打在徐胜利握剑的手背,把手中的剑敲掉在地上。
数招下来,几次险象环生,徐胜利轻喘一口气,拾剑还入鞘中,对三番两次相助的雷悲笑道:“手中的剑太不趁手,不然他们绝对不是对手!”
雷悲呵呵一笑,也还剑入鞘,朝大堂走去!
“你的剑法不错,也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徐胜利冲着雷悲的背影喊道。
雷悲微微一愣,转身回头拱手笑道:“在下雷悲,无终人氏。”
“在下徐胜利,云中人氏!”徐胜利也拱了拱手道。
轻浮少年黑沉着脸打大堂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七个死士。雷悲顾不上再与徐胜利说些什么,转身问道:“公子何去?”
“长安!”轻浮少年冷冷道。
“天色已晚,何不休息一宿明日……”
“你想误了我父亲的大事?”轻浮少年怒道,朝马车走去。雷悲回头与徐胜利拱手告别,追了过去。
一场即将来临的暴水雨转瞬之将又归于平静,驿丞直把马车送到看不见影踪,回身讪笑道:“原来是徐冶将军的公子,小丞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见谅!”
徐胜利也没搭理,抬头沉思轻浮少年是什么人,半天理不出头绪,进入大堂捡起黑漆匣子,在一张几案上坐下!
驿丞追了进来,讪笑几乎已成谄笑:“公子想吃些什么?”
徐胜利打怀中摸出六个大钱,在几案上一字排开,道:“能吃什么便吃什么!”
“这顿我请!鄙人名叫王道德,今后去长安办事,还望公子多担当几分!”驿丞弯腰向后退去,直起腰便冲一个杂衙喝道:“还不捡几样好的拿上来招待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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