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识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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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少年兴奋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像清晨打开圈门跑出的一群小马驹。虽然衣衫褛褴但那一双双明亮的眸子在清晨的阳光里亮如水晶。声音腾空而起,引得不远处热闹的早点街上行人频频侧目。
“打,狠狠的打!”
“打死他!打死他!”
“猛哥,加油啊,打他,踢破他的球!”
场中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压在身下狠狠的捶打。拳头力道不大,但拳拳密集结实达肉,身下少年早已经鼻青脸肿。但那少年毫不屈服,两手狂乱的抵挡掀推想要将身上的少年推倒,但是力不从心。他的双腿狂挣着,想要一跃而起,但这太难了。两个年纪相差并不大,但处在上风的少年十分结实,满身都是已经晒得发红的肌肉,而地上的那少年却有些消瘦,纵使勇猛,力气上却输了一筹。
不远处,滚落一只沾了灰的馒头。
周围的少年还在疯狂的叫喊,这场面太常见了,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们还是拼命叫喊,他们快乐,他们兴奋,不用上学的他们唯有用打架度过时间调剂生活。
这时候,人群里有个少年看不下去了,忽然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抱住那少年滚到一边,他身下的少年趁机站起来,刚才那两人已经打成一团他根本没法插手进去。
后来的少年异常灵敏矫捷,伸手便在上风少年身上揍了几拳,待上风少年回击时他又灵巧的跳开。如此几下,那上风少年怒骂道:“他妈的,慕容,你找死啊!”
那叫慕容的污灰少年冷笑道:“猛子,这小子初来乍到,我们应该尽尽地主之谊才是,你怎么如此小器!”
猛子“呸”了一口,挽起袖子叫道:“你敢教训我!”说着又扑上来,那叫慕容的少年连忙闪开,却小腿一勾,猛子扑来时不曾防备,正被绊住,一下子摔个狗吃屎,旁边的少年大笑不止。
猛子爬起来还要再打,慕容却跳到一边伸手在脸上刮了几下说:“猛子,我们以前可是说好的,谁打架败了就要服输,不准死皮赖脸,你都摔成这样子了还想找我报仇不成?”
猛子狠狠的瞪了慕容一眼,一看身后的几个少年,双方势力相当,此时必占不了多少便宜,当下恶狠狠的说:“好,慕容,你给我等着!”
慕容笑嘻嘻的。
回过身,慕容对那少年说:“我叫慕容,你呢!”
那少年鼻子在流血,他用袖口一擦,说:“张豫南!”
慕容笑笑,一边捡起旁边沾有灰的馒头,一边说:“怎么,你是河南的?”
张豫南说:“对,我是信阳人。”
慕容一边与张豫南讲话,一边将那馒头沾了灰的皮剥掉,只到馒头重新又露出白白胖胖惹人喜爱的样子。慕容的手真巧,皮剥去馒头并没有小多少。
张豫南盯着那馒头,咽了口口水。
慕容笑着将馒头递过来,笑嘻嘻的说:“还给你。”
张豫南怔了怔,慕容的笑容仿佛他身后初升的旭日,牙齿洁白粒若珍珠,明眸红唇,尽管满脸灰垢,但还看得出来极为清秀。
慕容将馒头在手里晃了晃,说:“怎么,你不饿啦?”
张豫南回过神,接过馒头一阵狼吞虎咽,转眼就吃完了。
慕容吃笑说:“你饿了几天?怎么吃成这样子?跟我来。”
慕容带着张豫南,两人一前一后,穿街走巷。张豫南初到本地人生地不熟,慕容却轻车熟路,还一边悠哉悠哉的赏看风景。
张豫南好奇的打量着慕容的背影,慕容极瘦,想不到他竟然能将猛子摔在地上。他前面的衣服虽然脏,但是纽扣整齐衣兜俱在,没想到此时走在他后面才发现他这件衣服背上破了一个脑袋大小的洞,正从脖子处空出两边的肩胛骨。
张豫南有些不好意思,追上去说:“刚才你帮我,将衣服撕破了。”
慕容笑嘻嘻的说:“早就破了,裂口都快磨平了你没有发现。”张豫南又看看,果然是已经破了许久的。
慕容笑说:“这叫露背装,你不知道?”
张豫南张大嘴,又惊奇又好笑,慕容回看他一眼,哈哈大笑。
张豫南却说:“那你背上那块红的,是什么?”
慕容笑说:“那是我从娘胎里就**来的胎记,是不是很像一只展翅的凤凰?”
张豫南点点头,却问:“那你妈妈呢?你的家,是本地的吗?”
慕容的笑容消失了,脸上满是伤痛,接着伤痛也消失,一脸的平静,只是嘴角里还有一抹没有褪尽的苦笑。
张豫南挠挠头说:“不好意思,我不该问。其实我爸爸妈妈也都死了,所以我才是一个人,不过这没有什么,我能照顾好自己。”
慕容听了他的话,不禁笑笑,回过头,却说:“我妈妈死了,但我还有个爸爸妈妈,还有个弟弟妹妹。”
张豫南一脸惊讶。
慕容就笑笑,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十二岁之前的慕容,一如所有幸福的孩子那样幸福,严肃慈爱的爸爸,温柔唠叨的妈妈,还有一个可爱的七岁的弟弟。
**后的慕容,常常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静静的设想,假如那个夺去妈妈的丈夫的女人并没有出现,假如爸爸与妈妈还依然恩爱,假如妈妈并没有在愤怒与忧郁中去世,假如爸爸并没有再娶,那自己会是怎样?
后妈带来了一个七岁的妹妹,尽管还不懂事,但慕容已经因此成为后妈的眼中钉。七岁的弟弟还不能分清谁亲谁疏,他只知道多了一个童年的同龄玩伴。于是在后妈的一次次打骂与挑唆中,在弟弟的助威呐喊声中,爸爸也成为了后爸。父亲与女儿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黄昏,慕容带着靠卖可乐瓶和废纸积攒了半年的钱总共十八块零七毛,毅然离开了那个曾经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最贴身的小衣里,有一张还有着妈妈的笑脸的全家福。
十二岁的小女孩穿过了卖有糖葫芦和花衣裳的城镇,沿着城市另一头的田野没有尽头的行走,只到她觉得离家足够的远了才停住脚,有些惶恐有些坦然的看了看陌生的四周。她攒着手里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剩下的十六块钱坚定的想,我一定可以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世界上有很多种可能,只要你坚持,你就已经拥有。
这是慕容不知何时听何人说起过的一句话,自从听过就不曾忘记,多少个流泪的时刻,都是这句话激励她继续坚强的生活下去。

张豫南睁大眼睛听着慕容讲完,一脸悲伤。
慕容却笑笑,用手怜爱的揉揉张豫南的头,说:“先不要急着悲伤嘛,还有更悲伤的在后面呢。”
慕容在新的地方省吃俭用,大约过了半个月,忽然遇到一对捡破烂的夫妇,那对夫妇见她可怜便收容了她,给她吃喝,还买了新衣服,慕容以为自己开始了新的生活。
大约是一个月后的一天,新的爸爸妈妈说要带慕容去走亲戚,那天新爸爸骑着捡破烂用的三轮车,上面放着两只小凳子,一只坐着新妈妈,一只坐着好奇的慕容。
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亲戚家,亲戚对慕容比这一对新的爸爸妈妈还要好,慕容更开心了,他几乎不想离开。新爸爸妈妈果然宠慕容,竟然答应在此住一晚上,慕容开心极了,那一天里吃了很多好久没有吃到过的点心。
但是就在第二天,慕容一睁开眼睛新爸爸妈妈就不见了。原来她被那对捡破烂的夫妇卖给了现在的这户人家。
慕容惊恐的哭了,新的妈妈极其和善的劝慰,还用昨天的点心来哄她,慕容暂时放下心。
这户人家有个早点摊,每天凌晨四点就要起床提水、生火、和面、剁馅、煮面,一直等到五点半大街上有行人才开始叫卖。生意好极了,那对夫妇在里面忙着蒸包子煮馄饨下面条,慕容就在前面擦桌子洗碗筷。虽然累,但是生活的也很开心。
这种平静的幸福,慕容得到了两年,就在她渐渐满足的时候,灾难再次降临。
一个深夜里,新的爸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到慕容的床上,他用满是老茧和葱油味的大手捂住慕容的嘴,然后以男人的方式深深的进入了慕容十四岁的身体。
张豫南忽然满脸讶异的问:“慕容哥,你是说那个恶棍**了你?”
慕容忽然诡异的笑了笑,伸手在脸上一抹,抹下一手黑灰,露出一张洁白璀璨的粉脸,像广告里的小天使。
张豫南吃惊的说:“慕容,你是女的!”
慕容不说话,伸手在脸上又抹的一片污黑,仿佛一个要饭的少年。
张豫南静了静心,又问:“那后来呢?”
慕容说:“这事情,那天早上就被他老婆发现了。他对我又踢又骂,男人在旁边苦苦哀求。后来事情是了了,但是我的日子却没法过了。那男人对我越好,他老婆就对我越狠,明里暗里都将我当作杀父仇人看待,似乎我又回到了两年前。所以我又逃了出来,到了现在这个城市,一直生活到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喽。”
张豫南红了眼睛,轻声说:“慕容姐,以后我一定会保护你!”
慕容笑笑,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穿过好几条街,到了临近市郊的一片无人区。不远处路边有几辆车子,还有些人扛着些机器不知在干什么。
慕容穿过草丛,张豫南就看见一座小桥,桥面破旧,上面立着几个石墩子做栏杆,行人寥寥。周围都是杂草与破旧木板。
慕容沿着桥面跳到一片草地上,张豫南犹豫着。
慕容在下面招手说:“你来呀,想吃饭就跳下来。”
张豫南终于跳下来,好奇的问:“桥下有馒头吃吗?”
慕容“咯咯”直笑,几只野猫从草丛里一窜而起,张豫南吓了一跳,慕容终于大笑出声。张豫南羞了个大红脸,低头走进桥洞,终于看到几张草席,还有些木头搭成的桌子,桥缝里还有根半截的蜡烛。再里面一点,还有一本厚厚的书,张豫南认得,那是本《新华字典》。
慕容从一个类似于抽屉的木箱里取出两个馒头出来,有点硬,递给张豫南说:“凑和着吃吧。今天才讨到一个包子,不过已经被我吃了,你就吃这个吧,这可是我的陈粮哦。”
张豫南兴奋的点点头,张嘴就啃。
吃饱了,张豫南满脸兴奋,看着慕容说:“慕容姐,以后让我跟着你吧,我们一起。”
慕容不置可否,只是笑笑,然后说:“我们到上面去。一会儿再去街上,我要看你有没有前途。”
张豫南兴奋的点头。
慕容虽是女孩儿,但那一米多高的桥梯是她上下半年多的地方,早已经身手熟练,一攀就上去了,张豫南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爬上来。
慕容就笑说:“你这第一关可不及格哦。”
张豫南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看看远处,忽然脸色一变,说:“不好!”
张豫南顺而看去,就看见五个人影,尚自不解的问:“慕容姐,怎么了?”
慕容推了张豫南一把说:“你快到我家里去躲躲,那是猛子带人来报仇了!”
张豫南也有些紧张,说:“能躲得过去吗?”
慕容着急的说:“你先下去再说,我来拦住他们。”
张豫南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那几辆车说:“慕容姐,如果我去你家里他们肯定要搞破坏,我们一起去那边躲一下。”
慕容见张豫南不肯独自逃跑,当下拉住他的手说:“好,我们一起跑。”说着二人一阵风的跑开。后面的猛子等人看见,立即也撒腿追来。
慕容到底是女子,哪里跑得过同行,心知这样跑下去不行,于是一边跑一边说:“豫南,我们分开跑。你朝那边我朝这边!”
张豫南犹豫了一下,说:“好。”当下二人立即朝相反的两个方向跑走。
慕容有心护着张豫南,不觉间落后几步,眼见猛子等人似乎有些迟疑不知要追哪边,慕容猛的挥手说:“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那猛子一咬牙,一伙人一起朝慕容追过来。
慕容没命的朝田地里跑,耳边风声呼呼。跑不多久,就看见一棵大树下停着一辆漂亮的小轿车,车前还站着一对漂亮的男女,似乎正在谈情说爱,奇怪的是,二人的面前竟然还有十多个人看着,有几个人不停的拿机器拍摄什么东西。
慕容心想:“咦,难道这是在拍戏吗?要不是猛子他们追我,倒要好好看下。那个姐姐好漂亮啊!”
这正是一队剧组在拍戏,大约是一对城市的富家子弟在田边浪漫谈情的场景,谁曾想慕容突然跑过来,那剧组里的人都朝这边看来。
慕容越跑越跑不动,她盯着那对车边的男女眼也不眨,终于停下来,她忽然回过身冲猛子他们说:“快看,快看,是薛礼梅和朱亦啊!是薛礼梅和朱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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