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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珏儿吾女:
知汝一切安好,吾心甚慰。汝事岸宵当温良德检恭,方不负汝受之教诲。汝妹琮儿不日前往杭州探汝,望汝善尽长姐之责,安置照顾,切切!
没想到,几日之后,前去南京的信使回到杭州时居然给她带来一封家书。莘天赐在小红小绿好奇的眼光中开启雪白信封,便可看到殷冬升那依旧龙飞凤舞的字体,传达着对她的训示和对殷琮的顾念。
真不明白那老头怎会一张口一落笔对亲生女儿都是训示!而且,居然还指望一个公认的哑巴白痴去照顾一个四肢健全,脑筋正常的大小姐,老头儿脑袋一准有病!不对,既然明知“殷珏”不太正常,这信恐怕是写给莫岸宵看的吧?但既然她这个收信人可以理解内容,自然没有必要给莫岸宵了。摇了摇头,莘天赐点着火折子凑近信纸。
“小姐……这信是不是让姑爷过目一下比较好?”小红低声询问。
“没他的事。”不过来者是客,莫岸宵是理所当然的主人,通报一下也是应该的。思及此,莘天赐住下了手。
“小姐,老爷都说些什么?”小绿好奇地问。
“没什么事。嗯……殷琮要来杭州了。”莘天赐有些漫不经心。
“什么?二小姐要来?!”小绿吓了一跳,“啊呀,二小姐怎么在家里欺负您还不够,还要追到杭州来?这、这——小红,以后咱们可得跟在小姐后面,保护小姐,别让小姐再受她的气……”
“有道理。”小红点头同意。
在小红小绿如临大敌的心态下,日子过去了一月有余。
莘天赐的生活简直就是悠闲之极。唔,也不是完全无事可做,她最大的成就可是挽救了一个人的性命。这就是当人家圣主的副作用了。教里一位兄弟也不知是否得知圣主已经下落明确,于是就心安理得地中了一种连毒医长老也束手无策的奇毒。她只好“大发慈悲”——这是赵叔向她请求时的原话,贡献了几十毫升鲜血。本来想向赵叔要些麻药来麻醉一下再下刀的,无奈她不仅仅是“百毒不侵”,更是“药石罔效”了,只得闭着眼睛狠心一刀,下手太重的后果就是痛了N天。
每每出去闲逛的时候,总想拉上莫岸宵,也不知何时养成了将他带在身边的习惯。不过这种机会并不很多,因为莫岸宵十分繁忙,跟她的游手好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此莘天赐只能用两个字来评价——敬佩。
她从来都不是有着努力拼搏、积极进取精神的人,虽然她的学习和工作表现确实如此。她是绝对的享乐主义者,但现实却逼迫她不得不奋斗,回报院长妈妈,回报所有有恩于她有恩于孤儿院的人。如果物质条件允许,她是很乐意好逸恶劳的。就像现在,为了逃避赵叔抓她去处理“教务”,慌称要帮“夫婿”打理莫府和商行的事情,得以赖在莫府书房由凌菲免费为她作画留念。
本想给莫岸宵当个得力助手,哪怕只是意思意思也好,好让自己对赵叔撒谎能撒得更加理直气壮一些,可是……叹了口气,随手将手上的一堆地契房契和什么乱七八糟的营收来往记录放下,再用余光瞥瞥门外,已经正午了。她已经连续看这些东西看了至少两个小时,已经生出一股想吐的冲动,就不明白莫岸宵怎么就能埋首书桌后,看得聚精会神,而且好像还很津津有味。
“别动。”刚想扭扭发酸的脖子,立刻受到制止。
“菲儿,我再不动动脖子就要断掉了——你知道高举地契僵着脖子看上一个时辰是什么滋味吧?”
“很快就好了,前功尽弃的话,以后就甭提让我教你画画的事。”凌菲微笑着回答,纤手轻摆,“头往左边侧一点——好,别动!”
什么世道嘛!连那么单纯可爱的菲儿都学会威胁别人了——跟谁学的?!既然她学习能力这么强,看来改日拉她同上赌坊或是去喝个花酒什么也是有可能的,孺子可教也!
“听小红小绿说城中新开了一家当铺,就叫‘东西当铺’,名字倒挺别致的。”
“东西当铺啊……”莘天赐笑道,“就是那个乞丐头子开的嘛。”东西当铺,这名字还是她取的呢,“南北通州通南北,东西当铺当东西”嘛。
其实想想龙爷龙星也挺好玩的,收起来他的暴戾之气,成了一个正宗的商人。不过估计是没本生意做多了,连从商也要挑个盘剥人厉害的行当。
“那些小孩子总算能过上正常的日子了。表嫂,是你救了他们呢!你和表哥都是好人,真是相配。”
莘天赐笑笑:“他好在哪里?”
“我很少出门,但也听下人们说,杭州城都称赞表哥处事公正,对人一视同仁,杭州城的安宁很多都要归功于他呢。不然,兵荒马乱的,咱们这里也安宁不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至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我只是被偷了,心里不满,伺机报复而已。至于他么……可能真的是为人们谋福利的人吧。”比如他对西湖画舫的管理政策。“不过……我看也未必……”她摇摇头,却说不出所以然。
“哎呀,别动!”凌菲忙道。
莫岸宵翻过一页帐册,抬头看看莘天赐,唇角微勾,淡淡笑道:“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想能够安静地做生意,不希望受到打扰而已。所有的事,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凌菲左看右看,只见二人都是似笑非笑,带着一点点的玩世不恭……真是相像啊!
“少爷,夫人,表小姐!”小绿匆匆而来,指向门外,“二小姐到了。”
莫岸宵淡淡颔首,道:“先安排她歇下,晚上再设宴。”转向莘天赐,征询地道:“如何?”
“唔,好。”莘天赐没什么意见,能不见殷二小姐最好。
当晚。
离厅里还隔着老远,莘天赐已经听到殷琮穿透力极强的声语,夹杂着娇得有点嗲的笑声。“家姐出嫁数月,小妹甚为想念,因此特来看望……”
切!只怕是来看她这个莫夫人是否能抓住丈夫的心以密切两家关系的吧?间谍!说不定还是来抢老公的……唉,这念头还着实让她有些不舒服呢……
莫岸宵一直在微笑着看着殷琮——虽然那笑容已经十分僵硬,似是听得十分专心。看到她进来,起身迎道:“珏儿,菜已布好,快来坐这儿。”他神色自若地牵起她的手,引她坐到身边,似乎这种甜蜜温馨便是寻常生活场景。
既然他这么肯给面子,莘天赐自然没有理由不接受,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告诉殷珏,两人可是恩爱弥笃,殷大小姐作用大得很,就不委屈殷二小姐来共事一夫了。
很配合地偎他而坐,先是送他一个情意缠绵的微笑,然后转向殷琮,慢条斯理地道:“二妹……”
“你——”殷琮惊得跳了起来,直直地指着她,“你、你、你——”
“我怎样?”莘天赐故作诧异地挑起眉,似笑非笑。而后又恍然大悟道:“还不是你姐夫……”羞怯地向莫岸宵投去一瞥,看到他含笑的眼睛有着难解的情绪。唉,这个男人啊,还真不容易看透呢。“他说,我身子骨太差都是整日不见阳光的缘故,就带我在杭州附近游山玩水。现在日头那么大,我当然就晒黑了。哪能跟二妹你‘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肌肤相比呢?”
“姐姐真是太夸赞琮儿了。琮儿肌肤虽然还不错,也还没有与众不同啦……”被莘天赐三两句就转移话题,殷琮却浑然不觉。一手抚上脸颊,向莫岸宵抛去一个含情脉脉的媚眼。
莫岸宵视而不见,微微勾起薄唇,凝视莘天赐黝黑的面容,略显沙哑的声音慵懒而诱惑地道:“我不需要你‘白里透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真的……我不要你可以改变什么……”
等等,等等,他干吗那么神情款款地向她倾诉衷肠,害她几乎忘记是在演戏,害她开始心律不齐——
下一刻,优美修长的手指已经抚上她的脸颊并且轻轻摩娑。莘天赐暗暗戒备地看着一张笑得诱惑力十足以至显得有些勾引意味的俊脸越靠越近。这哥们看来比她还要投入,但是,他该深谙点到为止的道理吧?
很好,很好。长处一口气,他终于在近在咫尺的方位停下。莘天赐转过头,矜持地对殷琮笑道:“让你见笑了——”
低柔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你呀……连吃东西也这么不拘小节……”
莘天赐又转回头,眼见即将碰上某个不明物体,急忙向后仰头回避——“别动!”可惜行动别人制止。莫岸宵一手揽住她肩,另一只手仍旧停留在她脸上,然后……莘天赐眼睁睁地看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放大再放大,而后,一个温热的东西印在唇畔,在似乎被舔了一下之后,她终于重获自由。
怔了半晌之后,莘天赐终于明白过来——她被人非礼了!暗暗咬咬牙,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莫岸宵,对殷琮道:“你姐夫性格有点古怪,他精神不正常时便会有些怪癖——幸亏嫁过来的是我,若是换了琮儿你……唉,你那么娇弱,怎么能承受得住呢?”
许久不听殷琮回答,莘天赐回头一望,却见她正盯着莫岸宵出神,脸上是痴迷的笑容。
算了,算了,看来殷琮已经得了“选择性耳聋”。
数日下来,许是受到他们二人“情深意重”的隐形压力所迫,殷家宝贝二小姐虽然依旧清高傲慢,但却完全引去了在殷府的颐指气使,还真让莘天赐有点不习惯。这倒是好事一件,可是,莘天赐想皱眉的却是眼前的情况——
“殷……大姐,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山里……采蘑菇吧?咦,姐夫也在啊!”殷珏的语气完全像是刚刚看到莫岸宵,兴奋的眼光在他身上瞄来瞄去。
采蘑菇?她以为她是谁啊,采蘑菇的小姑娘吗?看一身娇艳复杂的服饰就不像。殷琮从哪儿打听到她和莫岸宵去爬山的消息,巴巴地跑来?
“你们也要出去吗?太巧了,一起去吧!”殷琮十分热情地挽住了莘天赐的胳膊。
秋日的深林,渐有落叶飘零,却不见萧瑟。点点日光透过间隙渗入林中,格外地柔和。天气微凉,正适合秋游。莘天赐却没有那种好心情,她瞟瞟那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指手画脚并且坐得离莫岸宵越来越近的“二妹”,努力压下已到嘴边的叹息。

那个该死的莫岸宵!虽说他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在听殷琮发表高见。但是,但是,他难道不知道,“温柔的微笑、慵懒的神态、专注的聆听”对女人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吗?哪怕他现在笑得很假。
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想当年,他不就是用这种美男计调戏人家七姨太的嘛!莘天赐随手丢了根树枝到快燃尽的篝火里,开口打断殷琮的个人演讲:“我饿了,午饭吃什么?”确切来说,应该是吃晚饭。环顾四周,天色渐暗,黄昏已悄然来临,莘天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思念过莫府的厨房。
莫岸宵看看丢在殷琮脚边已经空空如也的包裹,起身说道:“我去找。”
片刻回来,手中已拎了一只倒霉的褐色野兔。
“好可爱的兔子哦!”殷琮立刻跳了起来,接过那只似乎吓呆了一动不动的兔子。
“是挺可爱的,兔肉听说也很美味……”莘天赐有点心不在焉。不知火烤兔肉味道如何,真该带点调料出来的。无毒教的那个圣瓶放在身边一直没什么用,哪怕只装点盐出来也好……
“你——你太残忍了!怎么可以吃这么可爱的小动物呢!”殷珏一只手抱着兔子,一只手指向莘天赐,满脸惊诧和指责。
“你吃了我的——不是,是我和你姐夫的午饭。”莘天赐瞪了一眼坐壁上观的人,回答得有点有气无力。真的是好饿啊……
“那也不能……这兔子又没做错什么事,很无辜的……”殷琮毫不退让,刁蛮本性开始显现,“姐夫把它给我,它就是我的了,谁也不许碰!”
殷珏也不曾做错什么事,一样地无辜,为什么会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接受一个陌生的男人然后度过可预见的了无生趣的一生?轻哼一声,勾起唇角,莘天赐似笑非笑地看向殷琮:“给我,那是我的午饭。”平静的语气没有波澜。
殷琮对上那双阒黑的深眸,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没有争辩,将兔子递了过去。平时温和淡然的眸子,有了认真的元素之后,居然变得如此地……殷珏再看看拎着兔子耳朵一脸坏笑的莘天赐,不明白刚刚自己是否看走了眼。
“呵呵……这家伙,有意思!”莘天赐抽出被兔子咬住的手指,胡乱在莫岸宵身上擦擦,将唾液和血丝一并留在他的月白长衫上。
“小东西……我偏要吃掉你!反抗是没有用的,投降才是硬道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让我损失了宝贵无比的鲜血,你就等着血债血偿吧……”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莘天赐泛着奸笑,右手将兔子拎得与视线平齐,看它扭头又要进攻,忙把左手移开。逗着这只小东西,居然心情大好。
左手被握入一双温柔的掌心中,接着布条缠了上来。莘天赐看着被包成一个球的手指,随口道了谢。一转头,却看到他手中有东西在闪着亮光——是匕首!
“干吗?”她纳闷地看着手中的兔子被换成匕首。
“血债血偿。”他将兔子递到她面前。
莘天赐研究了一下他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似乎和这小东西有仇,正眼睛微眯,冷冷地盯着它。唉,真是,她随口说说而已,他居然也会当真。
“我……算了,不杀生了。我信佛。”胡乱诌了个理由,不愿去想他要置那只兔子于死地的原因。
“哈,你信佛!”殷琮插嘴:“若说你在在家里的时候吧,我还相信。在杭州,哈……我可不信!”
没人要你信!莘天赐转过头,不意又对上他深思的目光。
最近,老是看到他这种眼神,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不管了,肚子又在抗议,还是赶紧回府去吃饭比较重要。
隐隐的雷声渐渐响起,不就转为惊雷,伴着天际偶尔划过的闪光,像极了夏日的雷厉风行。但是,现在是秋天啊!就知道今日出行不利……莘天赐咕哝了一声。这种古怪天气,似乎总在预兆着什么不祥的事情,让她的心头压抑万分。不过,她已经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觅路下山,雇车回家——这是殷琮晚上的行程。莘天赐总算见识到了他无情的一面。至于她嘛,是被莫岸宵搂住了腰,骑着一匹不知是买来还是顺手牵来的马飞奔回莫府的。虽然她已经披了莫岸宵的外衫,还将身子拼命躲进他怀里,也免不了成为落汤鸡的命运。想当然,头疼脑热是免不了的了。殷珏的身体实在叫一个娇贵啊——虽然最近已经强健了不少,但终究底子薄啊。
莘天赐又叹了口气,咕嘟嘟灌下一杯热水,将被子拉至下巴,捂了个严严实实,做好了发汗祛寒的准备。该死的明王朝、该死的古代,连个感冒冲剂、止咳糖浆都没有,难道要她喝那不管加多少糖也无法掩盖苦涩的国粹中药吗?
小红小绿已被摒退,留下一碗“浓缩即是精华”的中药在烛光下泛着氤氲水汽。抬起头欲吹息蜡烛,却听到轻轻的扣门声。四声一顿,很有韵律,是莫岸宵。
无精打采地爬起来去开了门,又爬回床上,合上眼睛,道:“我累死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我来看看你。”他带笑的目光转到药碗,“你没喝药。”没有诧异,仿佛料定她定会如此。
“不喝了,又不会死人。”不就是感冒吗?小CASE!
“喝药病才能好。”
“不喝我也一样能好。”莘天赐懒懒地睁开眼。她还没病哩,现在只是前兆而已。而且,她真的很怀疑那碗东西是否真的能对“药石罔效”的她起作用。
“那也不能这样摧残身体啊!”他微微皱眉,不赞同她的论调。
“我的身体我来做主。”这话说得有点心虚。不管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殷珏你可别怪我啊!
莫岸宵眉斜斜一挑,灿若星辉的眸子闪烁着,在莘天赐和那碗渐渐冷却的药汁间徘徊,唇角开始勾起居心叵测的笑意:“有的时候,很多人会身不由己的——你不知道吗?”他盯着她,笑得很不怀好意,“难道,非得我来喂,你才肯乖乖吃药吗?”
莘天赐警觉起来。这种场景——电视中太多了!一般来说女主角都是难逃一劫的。
“别来这一套。莫岸宵,别让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合上了眼,莘天赐静静地道。并没有冷言冷语,也没有凛然不可犯的神态,然而,疏离的意味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莫岸宵心中竟一窒。
他身强力壮,若是诉诸武力,她是肯定没有胜算的;讲道理吧,好像道理也不在自己身后……没办法,只好打心理战,希望他会上当。
莘天赐心下盘算着,努力维持平稳的呼吸。半晌没有听到回应,就在她忍不住要张开眼的时候,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接着便听到他低声苦笑着道:“天赐,难道,你真的是那么难以接近吗?永远温和地笑脸迎人、明爽直快、不拘小节,却也永远地拒人千里之外……哪一个才是你呢,是金陵那个不言不语冷冷淡淡的大小姐,还是几个月来爱笑爱玩平和易近的莘天赐……亦或是现在这个隔离了一切情感、冷淡疏远的你呢?”
我……莘天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眼皮好重……
“也罢,你不喝就算了。”莫岸宵似乎整顿了一下情绪,又笑起来。
莘天赐身上开始一阵阵发冷,缩成一团也无济于事。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是她的脸,那儿还搁着某人吃豆腐的手。
冷……打了个寒噤,莘天赐把他的手扯进被窝,抱在怀里。
有病不吃药,自作自受!莫岸宵暗笑了下,见她烧得真是有些迷糊,只得叹一口气,轻轻掀开被窝,将她揽入怀中。
看着她向怀里偎得跟紧些,莫岸宵微微勾起唇角,在她唇边轻轻落下一吻。莘天赐在神智不清之际似乎听到这么一句话——天赐啊天赐,我和你,想做的,不是朋友,而是……夫妻啊……
这种话语,不可能出自那个看似无害其实狡猾的莫岸宵之口,完了,她开始幻听了,这次感冒……很严重啊……
莫岸宵弹指熄灭了灯烛,又将莘天赐发抖的身姿向怀中搂得贴近一些。不吃药么,由得她去。什么都由得她。但是,做朋友么……由不得她了。
无边的黑暗。
莘天赐只能这么形容她身边的境况。飘飘浮浮,脚不点地,仿佛地心引力也失去了作用。很诡异的情况,莘天赐却不觉得恐怖。
一团柔和的光慢慢地向她飘过来,渐渐可以看出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虽然还看不清楚面容,莘天赐却知道,她是殷珏,真正的殷家大小姐。
“你是……殷珏?”看着越来越清晰的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孔,看到她轻轻地点头。
“我们……”为什么会见面?为什么穿越了五百多年的时间?为什么会除了彼此什么都看不到?为什么……莘天赐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而且显然,殷珏知道的不会比她多。
“我们是回去的时候了吧?”沉默地对视片刻,莘天赐再次打破几乎可以持续到地老天荒的沉寂。
“可能吧。”殷珏像是恢复了生气,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回答。
咦咦——她果然不是哑巴!
“我还真有点留恋起明朝来了呢……”莘天赐皱皱眉,低声咕哝道。离开的时候到了,在她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开始习惯做一个古人的时候,该离开了。没有想象中的欣喜欲狂,只是有些震惊地接受了这个盼望了许久的事情。真的……舍不得了啊……“以后……不会再见了吧……还真有些不想回去了……”
“可我不像在停留在你的朝代了。”殷珏忽然道。
莘天赐猛地抬头,模糊的时空中已经看不清殷珏的面容和身影,只有一双绝然的星般的眼眸还有凌乱的心情碎片破空而来,围绕在她身边……
殷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留下了什么烂摊子让她收拾啊……无奈地苦笑着,最后一次清晰地浮现莫岸宵带笑的温和脸庞……
或许以后,你会是只在我沉沉梦魇中出现的一双魔魅的黑眸,一袭孤立挺拔的身形,一声低柔的呢喃或是蓦然回首惊鸿一瞥下的一抹笑容,又或者……什么都不是。从此之后,我也许连对你的记忆都不复拥有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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