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薄醉的时候，人的感觉往往如此。
咦——她怎么老是不进来呢？郁孤直有点踌躇了，“她是不是来监视我怕逃跑的呀？大海茫茫，我往哪里跑哟!”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秘密了，原来自己下意识里希望她主动进来和自己聊聊天，可她竟不来！
梅克兰一直在小舱之外徘徊，有时候听见她及其沉重的呼吸，有时则听见她的幽怨至极的叹息。
太阳落山了，乌云遮住了星光，也不见月色。
海上没有风，然而乌篷船行驶在海上还是被海浪摇来晃去的。
郁孤直躺在舱内思绪纷飞，对石蕾的痴心缠绵，对江湖革命的责无旁贷的使命，还有羞公辱祖的家风，甚至想到了生命的来龙去脉，可惜一样都没有答案，他只是渐渐地觉得自己其实已经算不得一个自己以前曾为之自豪的正人君子了，更非一个合格的孔门弟子，好像自己天生就是做流浪汉的材料。二十岁之前，他是一个衣食无忧呼奴唤婢的富家子，行动举止固然温文尔雅，谈吐也自蕴藉不俗，因为她根本没有必要与人锱铢必较，言三语四。可即便在那时，“家有千金，不坐堂下”的古诫常常被抛到九霄云外，很少有一般所谓“文弱书生”的那种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虽骨子里并非黑心白胆之人，却自小养成了一套好汉脾气，酒是大碗大碗地喝，肉是大坨大坨的吃，话是随随便便地信口开河，有时候尽说些《水浒》《三国》上的话语，以英雄豪杰自居。父亲死了之后，家道中落之后，名落孙山之后，他又多次梦想着做侠客，朴刀横要，一脸凶气，打遍天下无敌手。
最最糟糕的是，每当看见漂亮的女人，总是情难自禁，满心旖旎！虽然不会主动，但脑子里已经是五花八门的了。
他不再是个珠圆玉润的士子了，更具有了雄性的健全与野性，敢于肉搏，打个你死我活，从龙丑传给他九象神功的第二天，他就呈现出了这个样子。她现在身怀侠骨神功、顺便开发了九鼎神丹，百万军中取一上将首级，已经千真万确的变成了探囊取物！这回子称得上“文武双全”了！他想，“可是，文人学士有一身流浪汉习气的吗？哦，仔细一琢磨我其实还可以满打满算的做一个好人嘛，‘唯歌生民病’的白居易还养家妓，李卫公引得红拂夜奔，范蠡携西施泛舟五湖，我呢？我为了武林正道，把我心头的人儿毫不客气地轰走了！”
这个正正规规、一板一拍的、自律近乎自残的流浪汉，忽然想道：“汉高祖不也是一个流浪汉吗？而且是个涎皮涎脸的无赖加流氓的流浪汉！楚霸王就直接是个骨子里的流浪汉了，他何尝遵循过哪一条逐鹿天下的游戏规则呢？”
人类是可爱的，也是可笑的，思绪万千的郁孤直仅仅只因为有一个喷火射艳的西域美女在船舱之外，心里就一直激动着，显得格外精神。但他是不会出去主动打招呼的，他告诫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人一等，要推上扇磨。瞪瞪飘飘忽忽之际，他忽然又想起另一个流浪汉苏东坡的一首《西江月》来：
照野弥弥浅浪
横空隐隐层霄
障泥未解玉骢骄
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风月
莫叫踏碎琼瑶
解鞍依枕绿洋桥
杜宇一声春晓。
本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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