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绳子尽朝细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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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寄《沁园春》:
恨海填悲,情天泪尽,绣虎描龙。 书侠骨春秋,剑之信仰;佳人如玉,妙体玲玲。色禅性道,鹤髓凤姿,丽国芳洲艳月浓!残醉后,数绿肥柳瘦,空即不空。
侠义自由相通,忠恕仁孝流毒难穷。叹周孔释老,抑民顺王;商申韩李,法成帝功。肆意陈情,废礼灭禁,个性张扬是大同!梦醒来,唯欲火飘飘,幻境如虹。
千里洞庭,万顷碧波,浩浩荡荡,横无涯际,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湖中有君山岛,在今湖南岳阳西南水中。《山海经》上说:“沅、澧之风,交潇、湘之浦,出入多飘风暴雨,湖中有君山、编山,君山有石**潜通吴之包山,郭景纯所谓巴陵地道者也。是山湘君直之所游处,故曰君山矣!”湘君乃湘水之神,张华《博物志》云:“君山上有美酒数斗,得饮者不死。”三国曹操有诗云:“游君山,甚为真。崔嵬砟硌,尔自为神。乃到王母台,金阶玉为堂,芝草生殿旁。东西厢,客满堂。主人当行觞,坐者长寿遽何央。长乐甫始宜孙子,常愿主人增年,与天相守。”
据武林野史所传,明清之际,君山乃是一个叫“阴龙教”的江湖组织总坛所在之地。说来天下教派甚多,各有其经典、教义、教规等一套完备体制,所信奉的都是无所不能的神灵。例如佛教,宣扬的是佛法无边,道教拜玉皇大帝,两教搞多神崇拜。西方还有一神教,直接且主要信仰造物主。然而,无论多神还是一神,总是有神崇拜,比不得阴龙教。这个教派是一个拜人教,因为这里的阴龙,并非某神某仙的称号,指的是一个人。此人姓叶名孤舟,字阴龙,号空绝,世称空绝先生,不知何方人氏,亦不知他生卒年月,其人神通广大,时人戏言他必是三界内外唯一的仙人,故称他为叶一仙。阴龙毕竟是人不是神,两百年前就离开了人间。 据江湖传言,物化之时,斯人已过三百岁矣,由此高寿观之,这叶一仙恐怕还是多少沾些仙气的吧。
叶孤舟去世之后其门人弟子初为纪念他而在轩辕台上塑其形状以供膜拜,未几年,阴龙教的旗帜却如雨后春笋般的在江湖上飘扬开来。该教声势之隆,主要显现在武林道上,真的是位尊百派之首,势无疆域之限。历代教主,个个都取得武林至尊之位,实乃君临天下,权重宇内。现任教主石海枯,更集前辈之大成,独断专横已达极限:江湖势力的划分必由他亲定,明争暗斗者格杀勿论;一切掌门、帮主、等职务,非他委任,即行革职,永不叙用。独裁之下,各路英雄敢怒不敢言,倒也形成一个武林一统、江湖一家的安定局面。
金秋十月,天气萧索,鸿雁孤征,鸷鸟潜藏,熊罴窟栖,繁霜霏霏。这一年是大清雍正六年,文字冤狱十分厉害。浙江一考官出了个考题,典出《尚书》中“邦畿千里,维民所止。”的后四个字。有人说所谓“维民所止,”就是暗骂雍正无头,于是杀戒大开,浙江一省士子,则无辜受累,不得再有考试资格。绍兴秀才郁孤直,字佛兰,文才天成,不料空怀报国之志而恨无用武之地,慷慨生哀,落拓江湖,漫无目的四处游荡,漂泊至岳阳城来。登上岳阳楼,凄凉四顾,但见霪雨霏霏,阴风怒号,薄暮冥冥,果然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激而悲者矣。悲从中来,便轻声吟哦起鲍参军的诗来道: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
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
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
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刚吟毕停声,举起半杯酒欲饮,忽然听得侧面有人一阵嘘唏,不无讥讽地说了一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郁孤直心中大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清脆甜润的声音啊?”虽然好奇,但他终归把持住,来个充耳不闻,只顾悠然事饮。但那已经逝去了的声音却直如一片细细柔柔的羽绒,一直在他的神经上滑动,令人爽悦无限。他禁不住微微侧目试看,见斜对面一轩雕窗之前,一个约莫二十岁光景的女子独占一几自斟自饮,清雅秀洁,奇美出尘,霎时之间,他心房里面的那一片羽绒似乎化成了一团蜂蜜,叫人痴醉透骨。

郁孤直心中连连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急忙移开目光,赶紧拈了一块卤菜在嘴里咀嚼着,以掩饰自己的神情,心下暗想:“圣人的话果然有理,若这般的人间尤物,多看几眼,还不把魂魄给迷去了么?”他只顾喝酒,再也没有勇气投以一瞥。可是,那个女子却仿佛恶作剧似的一直盯着他看,把他搞得心慌口跳,坐立不安。
片刻之后,他听得那女子喃喃低叹数声,叫了小二收账,然后轻步莲珊,慢吞吞的走下了楼去。郁孤直终究不是圣贤转世,有意无意的向楼梯口瞟了一眼,见那姑娘非常鄙夷的打量着他,极其冷漠的微笑了一下,一头青丝移到了楼板之下。这时,她的脚步才放开,噔噔噔噔三麻两响下了楼去。郁孤直只闻得一阵淡淡的余香。一种莫名的惆怅忽的袭来,叫人难以申述。失落感揪痛了肝肠,他这才后悔适才没有壮大胆子多瞧少女几眼。人海茫茫,惊鸿一瞥,莫非竟成永诀?
她的如黑云玄缎般的头发,柳叶似的眉毛,盈溢着冰水的双眸,鹅蛋形的水红脸儿……娇娜的体型、身段、神情,经过一次清晰的复制后,又慢慢的在他的脑海里模糊、消散。
什么时候,这层楼上又坐满了客人他也浑然不觉。依窗远眺,满眼烟波浩渺、灰雾重重,穷儒酸性复发,一时间难以筹措得恰当文辞,苦苦一哼,口中念出李太白在此处写的一首诗来:“刬却君山好,平羌江水流。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他如何能够料到就因为这么个书生习气,居然惹来个飞天横祸?
才上得楼来的这些个客人,皆玄色劲装,雄巾豪带,全副武士打扮,个个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猛气折人。为首的是个紫赯脸,一笼铁髯如戟,胸阔手长,不是杀手,也属打将了。郁孤直诵罢多时,他树起耳朵不知听什么听得心领神会的样子,忽然冲着众手下喝道:“还不快给我绑了!”待郁孤直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蜂拥而上,不由分说把他捆了个结实,满楼酒童茶仆,吓得魂精无主,一霎间跑了了个精光。
郁孤直几时受过这等阵仗?连叫冤枉,敢情以为这些武士是官家差来的捕快呢。那虬髯大汉叱道:“冤枉?我哥几个明明都听见了噢!”目放凶光,五指骈开,照他白嫩的脸庞上就是一耳光。郁孤直脑中轰然爆响,随即两目金星乱迸,脸上已经多了五个指印,火辣辣的奇痛。他虽然弱不禁风,倒也深谙“士可杀之,不可辱之”的圣训,再是心慌,也难免义愤填膺,电目怒视,质问道:“我究竟犯何王法。何以遭此摧残?”大汉见他体格魁梧、相貌威严、英姿出众,先是不由自主的发寒,继而盛怒难抑,又扇了他一记火烧饵块,比先前用力得多,直叫他痛如刀削,气得肺炸。大汉卷起食指在他脑门上凿了几下,恶狠狠地说:“树起狗耳朵听好,你在岳阳楼上朗诵禁诗,触犯我阴龙教义,罪不容诛!我们现在要把你解到君山问罪,你服是不服?”郁孤直这才豁然大悟:阴龙教总坛就在君山,岳阳一带地方乃是此教势力最为集中之地,我还要念什么“刬却君山好”嘛!一念如是,不由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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