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诸事在前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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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无志、小敏小毓三人过了洋河,一路向南,走出近二十里路程,来到五虎山下,一条马车道由山下蜿蜒而上,直达山顶,这便是有名的五虎坡。当地有谚云:“五虎坡、五虎坡,行人空手走,马车歇五歇。”以形容五虎坡之陡,路途之艰难。
小毓打马率先上坡,邵无志喊道:“别着急!这五虎坡是急不得的!”又解释道,“这道坡要慢慢上才可以,不然到不了坡顶,马就受不了啦!”
果然,三人三骑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小毓叹道:“我的娘哎!还望不到坡顶呀!”
邵无志笑道:“就是说嘛!这五虎坡五道弯,我们现在才过了第三道,早得很呢!这道坡最是磨人,我们这里男儿到了二十岁行冠礼,其中一项考验就是爬五虎坡,要是爬不上去就不能算是**,就不能行冠礼,就算不得真正的男儿。”
小毓听了欣喜道:“是吗!那我要是不骑马上了坡,是不是就可以算大人了?”
小敏说道:“害不害羞?都过了三道弯了,现在徒步就是上了坡,也只能算是半个**!”
小毓说:“我退回去,牵马重新上山,这可以吧?”说着倒转马头就要下山。
小敏喝道:“胡闹!”
邵无志哈哈大笑道:“女孩子是不行冠礼的!你就是徒步上了山又有何用?难道想做男儿不成?”
小毓说:“你们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男儿又如何?十几个大男人都打不过我呢!”小毓一边嘟囔,撅着小嘴又将马头掉转回来,邵无志与小敏相视一笑,三人继续赶路。
走了一会儿,晓敏突然问道:“大哥,我看这爬坡行冠礼的规矩也不甚合理。”
邵无志说:“呵呵!你还在想着这事呀!那好,说来看看?”
晓敏说:“这爬坡考验的毕竟是体力,倘若一人饱学经书,学负五车,但却手无缚鸡之力,无力爬上这坡,就不能算**吗?”
邵无志道:“其实爬五虎坡不是单纯的考验体力,而是考验毅力和恒心。我想,一个人若能学负五车,毅力定当非同小可,这五虎坡嘛,却也不在话下!况学负五车而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万中难有一二,孔夫子被人道为四体不清五谷不分,不也周游列国嘛!”见小敏点着头表示赞同,邵无志又说,“其实若单论体力,这五虎坡就是十岁小孩也能一气爬上哩,焉有难倒**之理!只是一些人并不将自己是否**看得很重,行不行冠礼也不在乎,这坡爬起来自然无力。想当年,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为了早见母亲一面,就曾在寒冬腊月连夜爬上了这五虎坡哩!”
邵无志说到这里,似是陷入回忆之中,但听得马蹄声响,三人信马由缰,良久无语。
“那,那孩子找到他娘了吗?”小毓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
“那孩子思母心切,爬得太急,爬到坡顶又累又饿,就昏过去了。”
“啊?!”姐妹二人同时惊叹一声。小毓又问:“后来呢?”
“哈哈!没事儿!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妈妈的怀里了!”
“是他娘把他找到的吗?”小毓问。
“不,”邵无志摇摇头,“是他上谷的亲人发现他不见了,就猜到他是来找妈妈,于是连夜追上山来,追到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倒在路边了。”
小敏抿嘴一笑,问道:“邵大哥,那个孩子就是你吧?”
邵无志点了点头:“嗯。”
邵无志道缓缓说道:“我十岁的那年,正在石佛寺被广惠大师收养,那天大师高兴的对我说:‘小无志,想不想你妈妈呀?告诉你吧,你妈妈来了,就在洋河南五虎山上的李大人庄呢!她祭过祖之后,明天就会来看你了!’我听说日思夜想的妈妈近在咫尺,如何不兴奋?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偷偷溜出了寺庙,到了五虎坡下已是繁星满天了……”
小毓说:“你娘看到你一定高兴坏了吧?”
“我两岁就离开了妈妈,妈妈长得什么样儿我早就忘了,但我睁开双眼看到抱着我的人,我就知道一定是我妈。我记得我说:‘妈妈,你是妈妈!’就见妈妈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说:‘我是妈妈,我的儿子!妈妈,不是好妈妈!’之后紧紧地抱着我痛苦起来。我也跟着大哭,虽然是哭,但是很舒服,很幸福!真的!那种感觉,你们不会明白的……”邵无志满含微笑,重温着当时的幸福感觉,两行热泪不由得夺眶而出。
小敏小毓也跟着鼻子一酸,红了眼圈。就听得邵无志一声长叹:
“我以为从此就能和妈妈常相厮守,没想到我们母子只相聚了三个月,就又被迫分开!”不待小敏小毓二人发问,邵无志深陷在与母亲相聚的回忆之中,坐在马上,将往事娓娓到来:
“听广惠大师对我讲,我是三岁那年到的石佛寺。六七年间所穿的衣服都是大师向施主们化来的,也就是说我是穿百家衣长大的。那时随着一年年长大,我除了在庙里与佛菩萨相伴,也特别想和寺外的孩子们玩耍。可是附近村里的小孩一见我就喊我小和尚,还说我穿了他们的衣服,常常成群结队追打我,七八年的孩童时代,基本上是在寺庙中度过的。好在妈妈来了,她一来就给我做了一身崭新的棉衣,穿上又柔和又暖和,记得那天下了雪,满山遍野一片白色。我穿上新衣后高兴地跑到山下的柏树庄去摆显,也向让那些小孩看看我穿新衣的样子。一到村里,一帮小孩果然围了上来,就问:‘小和尚,你把谁的新衣都化来了?’我说:‘这不是别人的,这是我妈妈刚给我做的!’一个小孩说:‘你妈妈?你多会儿有了妈妈了呀?你妈妈是不是就是那个秃头广惠呀?’我最听不得别人侮辱广惠师父了,就和他们对骂起来,他们一拥而上,把我按倒就打,我什么都不顾,只怕弄脏了我的新衣服,拼命挣扎着反抗。这时恰好我妈经过这里,一声呵斥,扯开压在我身上的孩子们,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我一见妈妈。委屈得哇哇大哭,妈妈给我擦了擦眼泪,抱起我就往山上走。那帮小孩却不退散,跟在后面继续叫骂:‘老和尚,小和尚,偷穿别人的新衣裳!’一边叫骂,还一边用雪球打我们。妈妈回转身来,伸手接住一团刚好打过来的坚冰,就见我妈冷笑一声,说道:‘无知小儿,这么野蛮!’说着一挥手,那冰块儿已裂成数快小碎块飞了出去,那帮小孩突然一起倒地,雪地上顿时响起一片哭声,我高兴得嘎嘎大笑起来。

“妈把握带回到庙里,进了屋子,找了一块净布给我擦着被污雪弄脏的棉衣,一边擦,一边不住掉泪。我心中好怕,我说:‘妈妈,我以后不出去玩了,我在庙里好好陪妈妈。’妈一下把我抱住说:‘不怪无志,是妈妈不好……’正说着,就听得屋外院子里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得有人在喊:‘死婆娘!老秃驴!快点儿出来!’其中还夹杂着小孩的哭声。我妈放下手里的净布,抱起我出了房门,院子里的人看到我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们当中男男女女有的抱着,有的背着——都是那些刚才欺负我的孩子,还有一些空手而来,站在院中向我们怒目而视。我妈说:‘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我们有话到庙门外去说。’说完径自抱着我向庙门外走去,那帮人也一起跟了出来。我们刚刚站定,一个白脸瘦高的汉子就冲了上来,口中骂道:‘你他妈活的不耐烦了?敢打我的儿子!’伸手就去抓我妈的头发。我吓得哇的哭了起来。却听得‘啪啪啪啪’几声,竟然是妈打了对方几个清脆的耳光。那汉子也不知怎么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只是挨打,并不还手。又见妈妈伸腿一点,那汉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仍是一声不吭。我妈‘哼’了一声,不再管他,抱着我向前走了几步,那帮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就听我妈朗声说道:‘听广惠师父说,我家儿子是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的,其中少不了诸位乡亲的恩惠,小妇人现在此谢过了。’边说边将我放下,对着那帮人深深鞠了一躬,‘但是!’妈妈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这点恩情,就是可以欺负别人的资本吗?刚才看到你们十几个孩子打我家无志一人,我就想得到这七八年来无志是如何受你们恩惠的!我是他的妈妈,我不替他报答一下,你们怎肯服气!’妈说着看了一眼被她打跪在地的汉子,又说,‘还有哪位想要送恩情与我孤儿寡母,现在就请吧,我一定好好报答!’妈说完,双眼平静的扫视着面前的一干人,那些人中有的怒目而视却不敢动,有的自知理亏却无言以对,就见一位穿着得体的少妇抱着小孩走了上来,向我妈妈道了一个万福,说道:‘姐姐刚才说得是,是我们平日对孩子管教不周。不过孩子总是孩子,我们也不是来找姐姐的不是,只是孩子们都说腿疼,不能走路,但是浑身上下又找不到伤,做父母的放心不下呀……’我妈见少妇如此,也缓和了下来,长叹一声说:‘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打了他们的**道,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以自行解开。’一干人听见,都舒了一口气,听得有人说:‘既是这样,我们回去了吧!’我妈抱着我也正要转身进庙,就见那少妇喊道:‘姐姐慢走!’用手指着那个跪在地上的汉子说,‘还请姐姐把我家孩子他爹放开。’妈妈差异道:‘他是你的丈夫?’少妇点头说:‘是!’妈妈苦笑一下,伸腿在那汉子身上踢了一下,那汉子一下摔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哎哟连天地站了起来,跟着少妇一瘸一拐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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