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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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像是挥舞着无数把锋刃,割得丛林满目的凋零。积雪深有九十尺,望不见尽头,到处冒着寒意,幽幽的直冷到心底。
欧阳炎炎缓缓地在雪地上行着,若不是风扬起他的黑发,那一袭的白衣几乎使他溶进大雪的颜色里。
寒风尖锐地呼啸,他感到掉进了深渊,不断地下沉。
与母亲相依为命了十五年,生命中唯一的至亲就这般地去了,去了一个他再也无法找回的地方。转眼间,他就变得孤苦无依,像是世间上只剩下了他自己。
干涸的眼睛被血丝布满,再也流不出泪水,只是木然地映着无边无际的茫茫大雪。
白雪的底色下,云晶的视线里,耐心地勾勒着那个她从不厌倦的身影。
她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后面,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像是望着自己整个的世界,眉眼中刻着心痛。
雪花扑打在脸上,冰冰凉凉——
好冷!
她打了个寒战,身形略一顿,微微仰脸向上望去。
天空,黑云布满,飘着细碎的雪花。它们随风乱舞,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
云晶好生奇怪,见欧阳炎炎的身影远了,急逝了过去,欧阳炎炎却站住了。
他眼睛定定地视向前方——
纷扬的雪花,迷蒙之中,圣族的大批信徒正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起,高呼着圣歌,大步向灯笼山的方向挺进!
黑压压的人们,见了一片无数的脑袋铺向雪地,甚是壮观,也甚是滑稽。不过,没有谁能笑得出来,那淡淡的血腥味正从这些人的身上散发出来,重重地向四围压去!
“圣族的祭神仪式,才刚刚开始呀!”
欧阳炎炎猛地一震,转头瞧去,身边立了一人。
风势极大,吹得那人的衣服猎猎作响。
还未等欧阳炎炎开口,云晶已疾身挡在他的身前,颤声道。
“云晶见过王!”
来的正是狐王。
狐王看也未看她,目光从落到欧阳炎炎的身上就没有离开过。他淡淡地道。
“你来灯笼山是想见你爹,欧阳余炎吧?”
“我没爹!”
欧阳炎炎阴冷的声音一落,继续走路。
狐王依旧是一脸的淡然,轻描淡写了一句。
“你若对欧阳余炎的事感兴趣,不妨去问问我弟弟小玄。他就住在白山里。”
欧阳炎炎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还如先前一样,不疾也不徐地前行。
“王……”
云晶不安地看了狐王一眼。
狐王望着欧阳炎炎渐去的背影,半晌,对云晶道。
“你回五岭吧。”
……
阴云沉沉的天,窒闷压抑。凛冽的北风夹裹着雪,寒冷刺骨。灯笼山笼在这寒风大雪里,显得有些猥琐。
别看这样不起眼的小山,却是唯一一处进入剑陵宫的门户。
整个锟吾山脉主峰的周围,方圆百里内结着护宫法阵,灯笼山正是位于法阵的至关处。
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神乎其神的传说。
据传,上古年代,这里属蛮荒之地。
在一个月满之夜,山石大开,奔出匹红马,烈火一样的颜色,顷刻间照耀了天地。
她昂首长嘶,千里之外的马群听到呼唤,齐奔而来,尊它为王。
它们围山绕了九九八十一圈,共同嬉闹了七七四十九天。所到之处,涌生泉水集成大河。
河如羊肠,曲曲弯弯,上接黑水,下连众湖,孕育出两岸的青草繁花,树丛生灵。
而分开的那两片山门,各挂了一串红灯笼,夜夜通明。因此得名灯笼山。
期间,一位游历的人类恰好经过,当见到那匹红马山里山外奔驰,四蹄踏出璀璨的火花,却又不伤草木。
马是骏马,剽悍异常,四肢健硕,散着龙一般的灵气,周身的火红流淌着奢靡的宝光。
它身前身后围拢的马匹也都是难得的良驹,他顿起贪爱之念,欲占己有。可用尽心思也未能如愿,一时恨之入骨,扬言天下,妖马祸人,世道不安。立时招来无数修为高深的人类,将马群尽数屠杀。
当日,马血染红了羊肠河,血气染着灯笼山上空都是红色。挂着的红灯笼瞬息迸碎,化成金玉珍珠堆满山中,引得人们争先拥上哄抢。这个时候,分开的两山门“轰”的一声合拢,硬是入地九十九丈。
屠马的人们万没料到,竟成了马的陪葬品了。
故事传到剑神欧阳锟吾这一代时,他正伏了一匹得道的马妖封印山里——
那夜,红灯笼再次现出,亮了天幕……

是天意还是人为给了这个传说一份真实,谁也说不清楚。但无论传说怎样,灯笼山、羊肠河依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静默,并没有因传说而改变什么。
河水多源于黑水,而黑水是由白山地下暗河汇成。思雨梦也因此得福,被水流送到下游的灯笼山附近。
河上结着冰,河底的水却有些热。
天色将晚,有雪的反光,视线并不是很暗。
冰下的河水剧烈地震荡,把思雨梦给晃醒了。玉衣散出的点点光芒织成个通明的蝶蛹,她在这蝶蛹里面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一时还不太明白。
她只记得被怪物拖进水里,红色的水滚烫得几乎都能融化石头。昏沉中见到玉衣鼓动,带着她艰难地游着,再后来她便睡着了。
思雨梦感到水有点烫,不少鱼随着一的水流向水面上冲,或是逆流游去。
呀!红狐狸呢!
她忽然想起她的红狐狸,惊慌地左右寻找,哪里还有火翼的影子。一急,通明的蝶蛹散去,她跃出水面。
思雨梦这一冲劲,带得河冰龟裂开,直延伸到很远,清脆声不绝,如同初春消融冰雪一般的容易。
然而,北风刮的雪却还是又急又猛,冷到了骨头里。
她踉踉跄跄地勉力站住,迎风着鼻子,嗅到缕狐狸的气味,虽然不是火翼的,可也有几分熟悉。她欢喜地顺着气味顶风冒雪飞去。
雪下得有些猖狂了,密密的雪花被寒风急剧地织成了无数匹白绫。漫天中,这些无数的白绫纠缠着,绞在了一起,像是要把万物给挤压粉碎,并揉进白绫里。
雪真大!风也真大!
思雨梦以念力不住地挥舞开眼前的纷乱的雪花,疾驰着,艰难地疾驰着。
尖锐、轰鸣、嘶吼,集了世间最恐怖的声音,和大雪的咆哮,像是马上要将她撕裂了似的。
她哪见过这种气势。来东北部跟着狼飞和狼王桐,还有依靠,如今就剩下了她自己——
张口嚎叫起来,泪水涌出,立刻满脸都是细细的冰凌。
又吓又冻,思雨梦不顾一切地长嚎着,大哭着,呜呜哇哇地连滚带爬,终于见到散出狐狸气味的两个人。
高高的大雪堆上,一白一黑的两人站在那一动不动,几乎成了半个雪人。若不是风掀起他们的长发衣衫,思雨梦能嗅到他们的气味,还真发现不了。
红,红狐狸……
她一下子就扑了过去,使了半天劲也没说出来。浑身直打颤,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能被风吹起来。
那两个人回过头,却是欧阳炎炎和云晶。
思雨梦泄气似地望着他们。此时她感到,除了眼睛能动,身上什么地方都不能动了。
她看了云晶一眼,对方神情冷漠,立刻将视线转到欧阳炎炎身上,以念力对他说,红狐狸呢?他哪去了?
欧阳炎炎大震,吃惊地看着她。
他曾听人说过,最高的修为境界便是以念力一争长短。驭剑、驭空、驭气,可这驭心、以念力说话,他是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更何况思雨梦这般的资质了。
思雨梦又以念力问了他一遍,欧阳炎炎不知为什么,心像是漫开一脉温水,连日来的冷硬在不知不觉中给软化了。
他缓缓解开身外的暖篷,走过去给思雨梦披上并系好带子。
思雨梦紧抽了下鼻子,欧阳炎炎身上仅有的一点狐狸气味让她感到很舒服,于是她笑了,冻得僵硬的脸笑得挺难看。
欧阳炎炎虽然板着脸,目光却变得越来越柔和。他伸出一手去擦她的脸,内息调动,运至手心,使得那手异常的温暖。
片刻后,把思雨梦脸上的冰凌给融化了。
云晶看着看着,眼睛像是被狠刺了一下。她忽然觉得自己守望的世界正在远离自己,她与欧阳炎炎之间有什么东西断了……
“啪!”的一声——
她满眼都是泪水。
欧阳炎炎的另一只手正贴在思雨梦的后心上,暗中运至内息化成暖流,源源不断地贯入她的体内。
思雨梦感到身上说不出的舒服,欧阳炎炎的内息平和温顺,一点一点流转经脉——
让她恍惚地觉得像是沐浴在五岭的熏风下,火翼给她抓着痒。那是一种极受用的感觉。
“真好!”
她感激又感激地看着欧阳炎炎。
“你真好!”
并把头靠在欧阳炎炎的怀里,还拱了几下。
“我们去找红狐狸吧,太冷了,我找不着……”
思雨梦突然打了个激灵,一脸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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