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灯笼山六百里外的红山,在月色下被浓浓的大雾所笼盖,和积雪相映,白茫茫的不见一物。
十几道亮芒停在虚空,遥遥望来,一人叹服道。
“圣族巫术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人接道。
“聚天地灵气随意结界,布下的法阵玄妙古拙。剑陵宫有的罪受了!”
先前那人轻轻笑笑。
“你希望哪一方胜呢?”
“你呢?”
他们相视笑了。
“走吧,选个高处看看热闹,也不枉来中原一回。”
一行十五人向大雾南边的莽林掠去。
茫的大雾下列着圣族的营帐。二十八个按方位扎好,中间拥着金红色的大帐,众星捧月一般。
帐前两名黄衣女子手托长刀,两边各立。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左、右护使一前一后奔来,只飘然地晃了几晃便到了帐前。
两名女子立时用长刀拦住。
“王有令……”
还没说完,念卓不耐烦地一挥手。开口讲话的女子只觉大力逼来,颤声道。
“我们也是奉命……右护使……”
摘烟鬼魅一般闪了进去,念卓面一沉。
“你们奉的什么命,看!都把人放进去了!”
“左护使,这里可是王的寝帐……”
念卓冷冷笑道。
“用你说!”
脚步一错,越过她们也溜了进去。
两名女子又惊又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念卓快行几步,见摘烟离他不过几步,在那站着,略略转头。他暗暗笑了,看来这是等我了,挨骂也好找个做伴的。
果然,摘烟看到念卓才缓缓前行。
前面是四道厚厚的帘帐,道道相隔两丈。走过两道帘帐,他们几乎并肩了。
这并非是念卓走的快,实在是摘烟太慢了。他微垂着头,脸上露着复杂的神情,目光冷厉而凶狠。
念卓吓了一跳,不时偷眼看着他。
挑开第三道帘帐时,摘烟僵住了。
前面的帘帐后响起圣王和凤君的欢愉之声,及其放肆。
听得念卓耳热心跳,周身热血激荡,然而很快被身边的摘烟散发出的杀气逼退。
他紧张地盯着他,摘烟的手青筋暴起,握得帘帐化为粉碎。
摘烟是第一个被圣王收进寝帐的男子。
他无论是圣族的大小事还是床塌之上都竭尽全力,忠贞无异。摘烟是真心实意地花费着心思,一直以为自己会是圣王寝帐下的唯一。
没过多久,圣王收了念卓,他虽是恼火,可日子一长还是无耐地容下了。
对于念卓,他并没有太多的恨意。论功力、论容貌自恃都比对方强,直到凤君的出现。
他第一眼见到凤君时,震住了。
凤君的阳刚和些许的阴柔,相配得是那般的和谐。最令他受挫的是凤君的灵力、功力几乎与圣王平齐。
摘烟感到有些自惭形秽,更令他受不了的是圣王对凤君的殷勤,那是发自心底没有半点虚假,就像他对圣王一样。这也是摘烟最想要的。
圣王拥有任何男子,他也许都能容忍,只有凤君,他容不下。为此,摘烟愤恨地发誓,不再踏进圣王的寝帐半步。
念卓清楚这里面的微妙,他倒不在意凤君。
这并不是因为他知道圣王与凤君的不寻常的过去,而是只要与圣王偶尔共处几晚,就已经知足了。
帘帐内暧昧的声音终于低下去,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摘烟火冒三丈,连日来自己辛苦地做事,为得什么!此次大战在即,生死难料,为得什么!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窝火,大踏步踏进去,一把将最后一道帘帐扯下。
念卓惊呼一声,映入眼帘的是一派春意盎然。
大红色四指厚的毛垫上,圣王半倚着秀枕,长发倾泻,隐约露出圆润的两肩。她年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肌肤盛雪。清丽至极的柔美中带着几分英气和威仪。
此时圣王与凤君拥在锦被之内,她两颊绯红,气息微乱,一副痴醉的媚态。
念卓顿时心底一荡,古怪地望着。不过耳边响起摘烟森冷的声音,他立刻清醒了。
“在这个时候,大族长还来诱惑王,该点天灯!”
他那两道冷厉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射向凤君。
凤君并不在意,看也未看他,笑意吟吟地轻轻托起圣王的发丝,悄声说着什么。
圣王吃吃地笑着,忽地收起笑容,抬眼向摘烟和念卓望去,淡淡地道。
“有事吗?”
“有!”
念卓急忙抢先开口。
“二十四桥的人正在阵外窥探!”
“哦!”
圣王颇感兴趣的样子。
“是羽人吗?上次你们说他们追两条蛇,不惜从五岭赶到了东北,到底为了什么呢?”
“还不清楚。”
凤君微微笑道。
“对于二十四桥,王大可放心,他们非友非敌,只是瞧个热闹罢了。”
“没那么简单吧……”
圣王略一沉吟,神情逐渐凝重,掀被起身。美丽的侗体,万种的风情。
她脚趾一勾,地上的一件袍子随即旋起,围裹身上。宽宽松松,黑缎底,鲜亮得花团锦绣,镏着金边,高贵而富丽,雍容而华贵,衬着她绝世的气质,令人微微的窒息。
“交给你们的事做好了吗?”
她目光略略停在了摘烟身上。
“好了!”
摘烟不情愿,也没好气地冷冷道。
圣王歪头脉脉含情地望向凤君,一字一顿地道。
“凤君,你曾经对我说,愿意为我去死,说的话可还算吗?”
凤君一怔,似乎有些明白,但他仍温柔地道。
“凤君应过你的事,能做到的都会去做。”
圣王送上嫣然的笑意,轻声道。
“拿你祭奠凤神,你愿意吗?”
此言一出,三个人大震。这可真应了摘烟的那句话——点天灯。将活人生生烧死。
凤君眉尖一跳,半晌,缓缓点头。
念卓、摘烟皆是一呆,只听凤君柔声道。
“凤君的命是王给的,今世能遇上王,凤君再也无憾了。”
他久久地凝视着圣王,笑了。笑得十分好看。
圣王点点头。
“那么,准备吧!”
转身匆匆离去。
念卓和摘烟略一迟疑,也走了。
凤君仰面望着帐顶,目光几欲穿过伸向无尽的苍穹——
他低低地吟唱道。
“这世上的夜晚啊……”
目光湿了。
十天前这里还是片平地,如今已立起一座冰雪铸成的祭坛。
它高九丈九尺,底座呈正方,上铸圆锥形状。祭坛周身浮刻着纹饰,泛着神秘的光泽,更像是添上几分阴森之气。
清冷的寒风下,左、右二使面对着祭坛,分两边退去。九尺开外,单膝跪地,右手食指向天,口里念起古老的咒语——
远处有歌声响起。
怪异、高亢、尖锐,男女声音相合,一股强大的撕扯之力,拔开笼在上空的浓雾。
有丝丝缕缕的月华泻下,夜空逐渐明晰明朗。当雾气完全散去,祭坛沐浴在月光之下,给人一种错觉,祭坛通体的每个角落都在吸着月的精华。
圣王退去长袍,的身体在两位护使身前,深深地跪了下去。
他双手撑地,头昂向苍天,虔诚地祈福。
“无比之上的凤神啊,请赐给圣族王的力量,以我血肉之躯,来洗圣族的血耻!无比尊贵的凤神啊,请赐给圣族王的智慧,以我万劫不复的牺牲,来换取圣族门徒永久的安宁!”
接下来是一连长串的法咒,细细密密地响在天地之间,圣王的长发随之高高飞扬。
……
远远前来**的人们,见到此情景惊奇不已。
圣族供奉凤神,天下尽知,但祭奠凤神这一大事,还是头一次看到。更令他们意外的是,圣族举行这么大的仪式竟然没有任何结界,没有任何法阵。他们就不怕偷袭吗?
只见圣王整个身体罩上层幽幽的光华,法咒越念越急,如长河决堤一般。
祭坛上幻出七彩的金线,上下环绕不停。这时,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两队人跳着怪异的舞蹈,唱着最古老的歌谣,蹒跚而来。
他们一队男子九人,另一队女子九人,披着长发,着身体,手上飞快而灵巧地结着不同的印记,或仰天、或伏地,脚下的雪却没有一片被带起,被踏乱,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丛林里藏匿着四十几个人中,一人低低骂道。
“什么东西,赤身!圣族就是个淫窝!”
另一个看得津津有味。
“这世道,神都堕落了,何况人呢!老哥哥不妨学着欣赏欣赏,人体么,可是世间最美的。你看你看,那个头前的女孩,美不胜收,要穿着衣服,哪能看到呢!”
“放屁!”
……
那些舞蹈的男女们动作一致,表情带着欢悦,长发飘飘,一路歌着行到祭坛前站住,单膝跪下行礼,再起身,围着祭坛舞蹈高歌。
左、右二使立起,身子向后仰去,双臂张开,拥天地之势,错落着法咒忽高忽低——
在众多的歌谣、法咒的声音中,突然,圣王一句极古怪的、艰涩的音节拔上,如凤的清鸣!
清鸣之音连连拔起,一人自夜空中飘来。长发飘逸,容貌俊冷,着身体,几许刚毅。
“王,凤君去了!”
他含情淡笑,飘向祭坛的最顶端,伫立在那,双臂合拢伸向苍穹跪下,仰天长长地清啸了一声——
那竟然是一声狼嚎!
凄厉而悲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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