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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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轩的木窗雕刻着繁杂的暗纹,无意间遮挡住外面明亮的光线,使屋内略显得有些暗淡,不过也增添了几分古朴雅韵。
两人直径走到一处僻静的矮榻边,坐下。榻间摆放着一张黄梨木桌,上面点着一炉檀香,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在不远处的拱形偏门前,挂着垂落一地的竹帘,将里外两间屋子巧妙隔离开来。
李渝翘着右腿,懒散的斜靠在木桌旁。他手里端着一杯碧茶,正眯着眼睛细细的品尝着。虽然李渝对张良的那幅画甚为好奇,但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如果他不愿意给自己欣赏,自己开口询问反而会连**的机会都会失去。
张良也手中执杯,放至鼻息边轻晃却没有饮下。
两人彼此默契的沉默不语,静静等候在青衣伙计回来。
清风掠过,檀香流散开来,在空中萦绕着淡淡的白雾。两人的青丝也随风飞舞,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青衣伙计掀开竹帘从里屋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一轴长长的画卷。他抬头看见风中的李渝,脚步微顿,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这稍纵即逝的目光被李渝敏锐的捕捉到,他眯着眼睛注视着伙计手里的那轴画卷,唇边浮现浅浅的笑意。
而张良则站起身来,放下手里满满的茶水,走到伙计面前。
“画拿来了?”
“嗯,拿来了。”伙计垂下眼睫,将画卷双手递了过去,“公子看看画裱得是否满意?”
右手轻按在画卷上,张良止住伙计将要展开画卷的动作,淡淡的吩咐道:“这里光线昏暗,我们到里屋去看。”
“好,听公子的。”伙计暗看了眼坐在一边的李渝,点头回答道:“有劳公子来这边。”接着他掀开竹帘,伺候在旁。
张良回头朝李渝浅浅一笑,说道:“我进去看看,麻烦重言兄在外面稍候片刻。”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着就是。”李渝扫了一眼张良手里的画卷,笑道:“如意轩的茶不错,我还想多喝几杯。”的65
“我一会便回来。”张良答谢后,转身走进了竹帘内。
李渝则放下手里的茶杯,凝神向竹帘内望去,唇边勾起一抹轻笑——你以为自己站在里屋又竹帘遮掩,我一定看不见你手里的画卷。可惜你没料到,我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己能在夜色里看见数米外的风吹草动,还怕这竹帘不成?
只见张良侧身对着李渝,慢慢打开手里的画卷。
李渝因视角关系对那幅画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依稀的看见画卷中有一人踏着细碎的落花而来,青丝飞扬,长袖浮动。
这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吧?最多不过是你爱慕之人而已!李渝轻轻一笑,正欲端杯不再**那一幅画,却忽然心绪一闪,想起伙计拿画回来时那诧异的眼神……莫非这画与自己有关!?他连忙又一次凝视细细看去,他分不清画中人是男是女,但他的心脏猛的一紧,惊讶得差点将手里的茶杯跌落在地——画中人的颈子内侧描有一枝格外醒目的花,殷红似血。
李渝怔怔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子内侧,心里已是波涛汹涌。那枝花似乎和自己的一模一样……难道是张良无意中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可那人的身影又和自己不太相近……莫非!?李渝不敢继续深思下去,又因视角太偏无法准确看清,他的心里顿时坎坷不安,疑云丛生。
在李渝低头沉思之际,张良已经拿着画卷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注视着神色凝重的李渝,不觉停下脚步,轻声唤道:“重言兄?”
李渝瞬间敛去所有的情绪,抬头微笑道:“画裱得如何?”
“裱得很满意。”张良平静的盯着李渝,说道:“天色不早,我们早些回去吧。”
李渝对视着张良的眼睛,淡定的点点头,跟着他走出了如意轩。
秋风落叶,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枫林小道上。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只是李渝的目光却不是流连在张良的颈子内侧,他看见雪白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红痕。
张良伸手摘下身旁的一片红叶,开口问道:“重言兄可是世代居住在丰益城?”
“不是,我幼时是随母亲从邯郸逃离出来的。”
“赵国邯郸?”红叶在张良的手里慢慢旋转着,他沉声说道:“那可是曾经被屠杀过四十万赵国人的地方。”
李渝也伸手摘下一片红叶,无声的笑了笑,算是默认。
“重言兄是赵国人?”
“算是吧……”李渝答得似真还假。他母亲从来没跟他提及过自己是哪国人,只是告诉自己当年是从赵国邯郸流离而来……也算是半个赵国人吧。
“重言兄可谓历经坎坷。”张良慢下脚步,细细问道:“你一直和你母亲住在一起吗?就没有遇见过其他的亲人?”
李渝脚步微顿,心中一沉暗思道:他如此旁敲暗套自己的话语,莫非那幅画中人真不是自己?
“没有见过,只有我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李渝缓缓的回答道。
“是吗?”张良停下脚步,微笑的注视着李渝。手里的红叶早已掉落,他伸手掬起李渝的一缕青丝,吹去发间的枯叶,笑道:“你的头发上有好多小小的枯叶。”
此时的张良青丝如云,容颜如雪,唇边浮起一抹笑意,像有花细细的开……勾人心魄。
李渝一怔,望着浅笑盈盈的张良,心里隐隐感到一阵寒意——他此时这样暧昧的神情不知会令多少人倾倒……可惜自己深知他的厉害,他越是如此越让自己感到胆战心惊!他流露出女子的神态是想诱惑我?想图谋我什么不成?

李渝警惕的防备着张良,神色依然平静的回笑道:“你的发间也有很多枯叶。”
张良慢慢拂去李渝发丝间的枯叶后,轻叹了口气,停了笑,淡淡的说道:“你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是指我不被你美色所惑吗?李渝剑眉轻挑,从容的勾勾嘴唇,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良轻扯着李渝的那缕青丝,走进一步,似笑非笑的说道:“重言兄,你看见我手里的画卷了是吧?”
李渝心里大惊,强作镇定的笑道:“隔着竹帘,我怎么能看得见呢?”
张良并没有理会李渝的解释,而是手指伸进李渝的青丝,轻笑的反问道:“你会没有看见?那你的目光为何一直停留在我的颈子内侧?”
李渝感到冰冷的指尖轻轻碰触着自己的肌肤,正摩挲着自己的那抹红痕……他不禁后退一步,盯着张良的笑颜,问道:“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
张良快步逼近,用力撩开李渝的头发——一枝无名花赫然浮现在白皙的颈子内侧,殷红似血。
“你也看见我画中人和你有一枝一模一样的花,不是吗?”
李渝注视着他温柔的笑容,却第一次感到冰冷,原来他早把自己看透了……原来自己早在他的算计里……
“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张良轻抚手中的画卷,亦是舒缓,亦是安慰的说道:“我一直都在找寻画中人,不过你不是他……”
李渝又一次怔惊的后退数步,他的心里涌起深深的恐惧……我不是画中人,我不是画中人!那不是意味着有一个人和我有同样的红痕,那不就意味着有人也和我一样经过了阅世盘……阅世盘,托兰人的阅世盘!
张良顿了一下,又看向强作镇定的李渝,清亮的眼眸里浮了一层遥远的情感,淡淡的不真切,烟雾朦胧。
“我原以为你会知道他的一些事情……现在看见你的神色,看来希望是破碎了。”他放开李渝的头发,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走得很慢,很慢,枯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碾碎声。
李渝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快步向前方的张良跟去。此时已经没有什么比知道画中人的事情更为重要,自己必须去了解那人点点滴滴,必须从张良的口中套出话来……因为那人如果真是和自己有一样的经历,那么至少可以确定——画中人也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许……根本皮相里的灵魂根本不是人类!
张良见他跟了上来,他回首幽幽对视着李渝的眼睛,犀利的目光早已将李渝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我数年前曾经见过他一次……”张良似乎心情甚好,勾勾唇角缓缓说道,语调悠远而迷茫,“我看见他站在落花深处,青衣儒雅,静若纤尘。可是令我惊讶的是他青丝下的那抹红痕……一枝无名花,殷红似血。”的8f
李渝知道张良只是把事情的一个小小的片段告诉了自己,不过这也让他很满足了……毕竟张良是一个心思甚深的人,他从来只和自己谈及无关紧要的琐事,现在能主动吐露深藏心中的秘密已属不易。
张良忽然回头对李渝浅浅一笑,说道:“你颈子上的那枝花其实和他的有些不太一样……”
李渝顿时心提到嗓子眼,手心渗出细细的冷汗。他听见张良继续笑道:“你的花正在绽放,很美……而他的花却正在凋零,一瓣一瓣的凋落……”
李渝不禁伸手摸着自己的颈子内侧,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
张良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渝的红痕,淡淡的说道:“九天梦是你们族人的遗传,难道你不知道?”
九天梦!一张轻柔淡雅的容颜瞬间浮现在李渝的脑海里——漆黑的天空飞舞着一瓣瓣殷红的花瓣,苍穹一角低挂着一轮残月,自己和阅世漫步走在落花深处。
“这漫天飞舞的花瓣叫什么,殷红似血却蛮好看的。”当时自己指着漫天飞舞的花瓣曾好奇的问过。
“这花叫九天梦,托兰里称之为情花。李渝你怎么这个都不知道?”阅世曾温柔的告诉过自己。
原来一直困扰自己的这枝无名花就是托兰族的情花,九天梦。
张良失望的看着神情复杂的李渝,轻叹一声,说道:“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李渝被叹息声拉回心神,连忙追上已经离去的张良,追问道:“那你知道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注视着失态的李渝,张良洞悉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同情,“画中人只告诉我这花叫九天梦,是他们族人遗传的标志。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说到这,他的眼里又渗进一抹浅浅的黯然。
“那后来呢?”
“后来?”张良大声一笑,抚背快步离去,“后来就是两人的分别,在也没有相逢的机会。”
李渝望着渐行渐远的白衣,停下脚步不在追赶。他明白自己从张良口中再也问不出其它丝毫的线索,但至少他知道: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活在这个世上,皮相里面深藏着另一个时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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