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指很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一句话也没有，直到——
文清醒了以后，她来到了客厅，依旧带着一份虽有若无的笑容。
“文清，你没事了吧？”我赶忙问。
不同的是，一向很懂礼貌又善解人意的文清，这次竟然谁都没有理睬，她径自来到他面前，站了下来。靖雪一头雾水地伸了伸舌头。
他停止了思考，抬起头，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文清，你没事就太好了——我正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对书法有研究，那么诗画方面也一定……”
“遥政前辈——”这是文清第一次打断别人的说话，“我在休息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也许是案情的关键。”
“文清，不会吧……”可能是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手，所有人都显得十分惊讶。
但他却一副早有预谋的样子：“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面面相觑中，文清幽幽开口道：“我突然想起，在村长家见过一样东西——”
“是什么呢？”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平静与温柔。
“十八学士图。”她讲得一字一顿。
“什么什么图？”靖雪摸了摸脑门，“哪有啊？”
十八学士图……我听文清说过，很出名的。可是，村长的家中并没有挂画啊。难道文清就是想到了这个线索，才一不留神落水的？
“杯子上，对吗？”阿政孩子气似的一笑。
杯子上……对了，我记得我们在侦讯的时候，村长家的女佣曾经说过……那个十八学士图如果按照我们所坐的顺序……天哪！
“不可能……”明瑶喘着粗气，很害怕似地摇着头：“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谢谢你，文清。”他走到她的面前，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
文清很礼貌地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其实我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在我落水昏迷以后……”
糟了！……
“啊，文清，关于这个问题就别提了，反正是吓死大家了——我有一些照片是刚来岛上的时候拍的，来一起看一看嘛。”靖雪关键时刻还真是不含糊，不过她好像比我还要着急恐慌似的。
阿政在文清转过身的时候，对我很坏地笑了一下。
看照片……你也想得出来。文清大概也明白靖雪的意图，不过却笑着答应了，看不出丝毫的急迫。
果然不出我所料，文清一边听靖雪秀着照片，一边“漫不经心”地向他问道：“阿政前辈，那个时候……”
“等等！”对方突然一闪身，电光火石般地抢过其中的一张照片，仔细地端详起来，像要瞧出什么新意似的。
先是文清，再是阿政……一向很稳健的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我凑到他的身边。他拿着的，正是靖雪在“流金沙滩”要我拍的那一张照片。长发飘飘的靖雪在黄绿萦绕的春光中笑得那么迷人，我这才发现原来她也是很出落，很美丽的。
“阿政兄弟，你——”
“这照片是谁拍的！”
“你……吃错药了？”
“我问这是谁拍的！”阿政的威势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抵挡的，靖雪登时便被吓得呆在了那里，凝固了一般。
“……是我。”于是我站了出来。
“林，你当时是怎么拍的？”
“我……红光滤镜……其余就记不清楚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在拍望月崖空中悬火的时候，用的是什么？”
“这个，容我想想……”
“快说！”
“对了——当时靖雪前辈一时紧张，所以先前几张照片是用那种手法拍摄的，后来我发现了才改回过来……”
“你还能分辨出来吗？”
“可以——上面有拍摄的次序。”
“快找出来！”
我便赶忙动手。
“对不起，大姐头。我刚才凶了一点，有些着急嘛……”阿政先向靖雪道了歉，然后指着照片对我说，“林，就是这一张？”
我将照片递给了他。他点了点头，突然大笑了起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连老天都帮我，事情想不解决都难了……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好运呢？”
“阿政兄弟，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水落石出了。”他回答。
这句话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却好像沧海鼓浪一般，险些将我们推个趔趄，埋进泥土中窒息。事到如今，不得不再一次由衷地佩服阿政的智慧与不动声色，在一次次危险中，不知不觉地带着我们最终面对了这个危险的终点。有人将险境中的真相比作炽热的太阳，而我们就像插着蜡作的翅膀一样去接近它，越近，便越有跌下来摔个粉身碎骨的危险。
但是幸好，有阿政挡在我们的前面，对于有资格拥有真相的人来说，现在的一刻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而这种快乐会完全掩盖我们的紧张与忧虑。正如我所想的，有的人会天真地要知道这个危险的答案，比如——
“太好了！”靖雪兴奋地一拍双手，“我陈靖雪还真是幸运，好大的一个新闻！兄弟，讲讲看——”
他很气人地摇了摇头：“我、又、不、想、说、了！”
“……”
“可是，”靖雪鼓着嘴，“不是已经说好了……你什么意思嘛，在月灵岛上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一句‘不想说了’就了事，太不负责任了吧你！”
“不负责任吗……”他轻轻地摇摇头，神色也隐约变得严肃起来：“大姐头，听我说——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个样子……”
“那又是什么样子！”靖雪不依不饶。
听了她的逼问后，阿政第一次显出了一丝怯懦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这个样子的回答对靖雪来说真的残酷了一些。
“嗯……大姐头，其实——”
“其实其实——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小鬼一样婆婆妈妈的？”
连骂人也不忘记带上我，前辈你对我还真是很不错呢。
“其实——真相不是我们之前想的那个样子……月灵岛上的人不值得我们将它说出来的！你——懂吗？”
靖雪的头摇得像波浪鼓。
“唉……算了。”他颓然坐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忧郁，“而且我想……要我好好考虑一下吧。”
在这以后的半个小时内，阿政又恢复到了静静的沉思状态，不同的是这次在他的手中不知不觉间多了一张纸——好像是一份什么传真。他用手捻着纸的一角，默默地念着什么。大厅里原本是不冷的，却不知为什么有丝丝的寒气刺激着周身的神经，痒痒的，但更多是痛。我觉得与其说那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共鸣，不如说是大战前一丝宁静。
还有阿政，大概是在作老天送给他的那道选择题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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