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之后，黄强开始介绍他即将要做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帮一家新开的SPA坊做宣传，如果能够即时带人进去的话，每人次有客人消费额的百分之二十的“高额”提成。
黄强看了看胡杨说：“你可别小看了促销这行业，其实非常考究人的智力，促销员在一般人看来，等于在额头上贴了个骗子的标签，在这种不利的状况之下你依然要让潜在的顾客信任自己，想想看，这得需要多深的功力？我们干这行的，偶像是李嘉诚，他就是在街头巷尾推销塑料洒水壶起家的，看看，这行当锻炼人吧？”
黄强这是在给胡杨打气，让他不要觉得这行有什么丢人的。
胡杨没做声，他一边听黄强说，一边在看那些画册，从画册的宣传来看，这个SPA水疗真是一件挺享受的事情。
黄强继续说：“当然你不必担心，你刚入门，不必学那些高深的东西，你只要掌握两个技巧。第一个，要有端正的目光，这个很重要，一个目光端正的人才会让人信任……嗯，这个你没问题。你的问题在于第二个，笑，面对顾客，一定要保持微笑，像少女般清纯的微笑。”
他一边说，一边给胡杨示范笑容：“来，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胡杨果然笑了笑，黄强连连摇头：“你的笑不对，怎么看着那么别扭呢？你这完全是笑里藏刀。再来一次……还是不行，太怪异了，你可以卑微的笑、无耻的笑、猥琐的笑，但绝对不可以傲气的笑，不能给对方以压迫感，明白吗？”
反复几次，黄强也累了，他说：“嗯，我建议你回家的时候到网络上多看点幽默笑话，这能锻炼你的笑肌，特别是那些荤段子更加要多多研究细细体味。”
……
小丽拿着盒饭过来了，给两人做了个简短的介绍之后，黄强干劲冲天地说：“哈，开饭了，阿杨老弟，咱们先吃饱了，等会马上开工。这里离洋溪只有一街之隔，那些美女精英们趁着午休的时间做一个SPA是很滋润的。”
洋溪是有名的商业街，有点类似北京的中关村。
小丽是一名在校的大学生，农村来的，没课的时候做兼职赚生活费呢。她脸庞园园，呈现健康的麦芽色，她挺神气地冲着远方的高大写字楼呐喊道：“再过两年我也要穿着黑色的西装坐在空调房里上班，哼哼哼。”
黄强将那粗糙的一次性筷子放在嘴里了一下，然后抬头憧憬道：“再过两年，我要把公司开到那A级的写字楼里去，小丽，你还是来帮我打工。”
“胡杨GG，你有什么理想？今天是许愿日，凡是今天许下的愿望成功率都会增加百分之三十。”
胡杨还没来得及说话，黄强就问了：“为什么不是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八十不是更好？”
“做人不能太贪心，我攒了三个月的幸运石头，也只能在强十的时候多出百分之三十的成功几率呢。”小丽说的是游戏强化装备。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就没胡杨插嘴的地儿。
两人扯了半天，饭也吃完了，小丽很勤快，拿了饭盒走去丢到垃圾箱里，回来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个问题：“杨GG，你还没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谈理想，这确实是个挺扰民的话题。
“我希望做个普通人，每天醒来能看到阳光。”
胡杨说得一本正经，可是黄强和小丽笑得东倒西歪，黄强冲他竖起大拇指说：“哥们，你也太能装B了，就你现在这状况，你觉得自己还不够普通吗？我觉得你普通得掉渣了。”
胡杨却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希望山永远绿着等我过去，我希望海永远蓝着任我遨游。”这些话如果跟黄强和小丽说，他们一定是无法理会他的感受的，只会说他肉麻当有趣，但他是从阴暗的机器时代过来的，这些感受只有他自己明白。
“杨GG，你这么说不能算数的，你说得太抽象，你得说具体一些。”
“我要成为科学家。”胡杨无奈，只得敷衍道。
小丽很不满意地摇头：“不行，这个太遥远，得说更近一些的。”
“哦，我想今天下班的时候黄强给我们涨工资。”胡杨说。
黄强叹息道：“唉，你这个比上一个更遥远。”
……
用完中饭之后人一般是比较疲乏的，可是这三个充满了理想力量的家伙却立刻开始工作了。
黄强很快就发现胡杨很不适合这项技术含量颇高的工作，他不仅不会笑，不会表情，而且还不会说话，见到人都是板着个脸一味的发传单。
其实这也怪不了胡杨，无论是以前的胡杨，还是现在的胡杨，他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善于“卖笑”的人。
小丽看在眼里，撇着嘴凑近黄强说：“强哥，我现在还真相信他有点与众不同了，他啊，绝对不是普通人，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黄强嘘她：“小声点，他是我姐姐介绍来的，反复交待过我的……而且人家可是正牌的大学生，混到今天这步也许是因为不大会处理人际关系。”
小丽恍然大悟似的说：“原来是情商太低，强哥，这事情可就大条了，EQ比IQ还要重要，知道北大毕业生为什么会去卖猪肉吗？那就是EQ闹的。”
“谬论谬论，照你这个说法，难道爱因斯坦跟牛顿那样的人才还需要去跟人搞好关系吗？如果真有本事，EQ低点有如何？所以无论什么人，只要找对自己的位置，就都能成功的。”
“强哥，你说的太有哲理了，简直比我的导师还要导师，我好崇拜你。”小丽眼中星星闪亮，一副陶醉的模样。
这边两人相互肉麻，那边胡杨却遇到了点状况。
他碰上熟人了，人群在他们身边来往如流，胡杨的手僵在了空中，他手中的传单在空中飘动。
虽然拒绝传单的人很多，他已经逐渐习惯，但是眼前这人却不是要拒绝，而是愣住了。
这是个空谷幽兰一般的女孩，戴着黑框白边的眼镜，秀气文静，黑色的职业套装不仅没有让她变得中性化，反而更添了几分雅致——这是个任何男人见了目光都要被磁过去的女孩。
女孩叫莫冰苏，她生于初春，冰苏取自冰雪融化万物苏醒之意。
她比胡杨小几岁，跟胡杨从小就认识，两人以前都住在机关大院里，区别是胡杨住的是平房，莫冰苏家住的是套房。因为胡杨的父母只是机关普通办事人员，而莫冰苏的父亲是处级干部。当然，现在那个处级干部已经变成厅级干部了。
胡杨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因为从记忆中他知道这个女孩对他而言包含着一种复杂的感情。
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两年？或者更久？
胡杨将手中的传单收了回去：“冰冰是不需要这个的。”
因为莫冰苏的皮肤白皙水嫩，比那传单上的模特肤质还要好。
莫冰苏醒悟过来，抢了过去，冲他莞尔一笑：“我当然也需要啊。胡杨哥哥，见到你好开心，你现在住哪里？电话是多少？”
她是个非常乖巧的女孩，并没有问胡杨为什么一个软件工程系毕业的大学生要流落到如此地步。
胡杨一一告诉了她，而莫冰苏则拽着他到一根长椅子上坐下，准备跟他好好聊一聊。
胡杨对她眨了眨眼说：“冰冰，我在工作呢，你们白领的工作是坐着，我们蓝领工作的时候是得站着的。”
他这么说虽然有自嘲的成分，但是他心底里并没有自卑，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胡杨。
莫冰苏在他的提醒之下，蓦然明白过来，她看了看不远处的黄强和小丽，立刻从长椅上站起来说：“胡杨哥哥，来，我帮你发。”
说着她还真的拿起传单向行人推销——
黄强感慨地说：“小丽，我也开始相信这小子不是普通人了。你见过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女孩子吗？说句不怕得罪的，你们就是将衣服换一换，你穿她的套装，她穿你的牛仔裤，她看起来都比你更像从那楼里出来的。”
黄强指着远处洋溪街的写字楼说：“可是这个女孩子现在替他干这种活，真叫人痛惜啊……你看她的笑，那才是真正的纯情少女的笑容，那才是不沾半点荤腥的笑容……”
“傻人有傻福，强哥，你要认命才行，谁叫你太聪明呐？”小丽拍了拍黄强的肩头，很老人精地开解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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