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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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天,看云,看海,再看你,每一样都显得莫名其妙。”

“我就罢了,可天、云、海有什么莫名其妙的?”

“精致的好像模型,不觉得吗?”

“抱歉,我没有觉得。”

“无所谓,不过要救她啊。”

“救,救谁?”

“救你最想救的人。”

“我没有想救的人。”

“喂,睡迷糊了吧?去那里不就是为了要救她吗?而且为了救她你不是还要牺牲对她的爱吗?”

“我看莫名其妙的是你吧,都在讲些什么啊?”

“路总是越走越亮的,知道吗?”

“越走越亮?”

“没错,就算你现在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可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可在我看来,即便真的拨了云见了日也未必会好受。”

“难道你真的这么懦弱吗?”

“我比你们每个人想的都要懦弱,我没有想过要去拯救谁,更不会为了拯救谁而牺牲什么爱,现在我只知道这一点。”


当我从朦胧的梦境中醒来时,天刚微微亮。初睁开眼我不禁感到陌生,眼前的这片景象是哪儿?这就好比睡惯了床头的人某一天忽然睡到床尾之后醒来时的感觉。可没过多久昨晚的记忆如海水回潮般重现在我的脑中。我庆幸自己没有再一片空白,我正睡在一片雏菊花下,白色的花瓣在晨光的照耀下越发惹人怜爱。几声鸟叫由窗外传来,我努力坐起来,整理零乱的头发,虽然我还是对于这个身体感到陌生,可我想我会努力去熟悉。

在温室外的水池前用水洗脸时,我想到晚上做的梦。梦中有两个人在对话,其中一个或许是我也或许不是。但他们在梦中不停的在谈论着“拯救”与“牺牲”的话题。可不久前刚做的梦,醒来再回忆,却像远隔十年百年一般,只能记起只言片语。

洗完脸,我站在温室外迎着晨光舒展四肢,仿佛我在这个清晨一下成为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原本应在那儿的烦恼被阳光一照都像水珠般蒸发了。我顿感神清气爽!浑身有用不光的力量。刚才在窗外鸣叫的晨鸟此刻飞过我的眼前,停留在一片水洼边来回跳跃。透过奇妙生长的杉树林可以望见不远的巨大榕树,与榕树后的古老别墅。

“这么早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卓磊通过温室的窗口对我说:“早上是植物新陈代谢最为迅速的时候,它们会在不知不觉间把你的精力吸走。”

“干你何事?”我对打扰到我好心情的卓磊感到不满,可很快反应过来转而说:“是不是吵到你了?”

“一点点。”他说,“不过算了,看你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我也感到高兴。”

“高兴?”

“是啊,为你感到高兴。我刚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就是脑子一片空白以后的第一个早晨……可不像你这样。”

“那你是怎么样的?”

“迷惘啊。整整迷惘了十天。直到遇上公主,被接来这里。”

我不知该说什么,又用冷水冲了冲脸。卓磊走出温室用不快的眼神望着初升的太阳,而后深深吸气。看样子他的确对于晨光没什么好感。倒是昨晚的他比现在要活跃的多。

“喂,林贞胜,去哪?”见我走入杉树林,他在后面喊道。

“随便看看。”

“那可不成,”他说,“在没有完全得到公主的同意前你不能到处走。”

“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公主,公主的?”一夜下来我几乎连公主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难道你很怕她?”

“怕?我只是不想因为你而惹她不高兴而已,我可不怕她。”

“那不就行了。”说完我又朝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卓磊便追了上来,像是要随时监督我行动似的陪伴在我左右。

白天的榕树庄园比晚上要有活力的多,无论是鸟还是树,又或者是那片残垣断壁的围墙,都不再死气沉沉,一声不吭了。我们按着昨夜进入的路折回榕树前,我再次以榕树为中心环顾四周,虽然只住了一夜,可这里给我的感觉却十分亲切,仿佛我是个离家出走多年的少年似的,昨天重新回到这个家,现在醒来准备要好好回忆我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不过很不幸,虽然感觉上亲切,可具体的记忆一点没有。我缓缓靠在榕树的主干上,远望某片天空。

“这里以前一定比现在更美吧?”我说,“有完整的围墙,有漂亮的树林,还有精致的温室与豪华的别墅。”

“这个不用你说也一目了然。虽然以前没来过这,可从照片上可以看到,不久前这里还是个度假胜地。”

“照片上?哪有照片?温室里吗?”

“这里是她的家啊。”卓磊忽然感慨似的说,“从十岁起她就住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过。”

“她?是昨晚弹琴的女人吗?”

“恩,公主的家。”卓磊说到公主时会心一笑,好像思念起远方恋人般继续说,“听说她从小就离开了父母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父母也只有偶尔休假的时候才过来看看她。可随着经济泡沫一个接一个的破裂,父母的公司也跟着倒闭破产。在偿还完巨额债务后只剩下这片庄园了。而她的父亲在公司破产后因为被查出之前有行贿的犯罪行为,而被送进了监狱。母亲也因为承受不了这突然的双重打击而一病不起。不久后死了。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和这么个榕树庄园了,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片破烂不堪,外面又长满杂草的庄园。”


我对昨晚那个弹琴的女子竟有如此的一段经历感到惊讶,久久没缓过神来,听卓磊继续说:“按常理来讲,如果卖了这里的话应该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钱,可她却执意不这么做,宁愿每天白天打工,晚上去街上弹琴也不愿卖了这里……”

“喂,你还真罗嗦啊。”正说着树干的另一侧传来一个声音,“别人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回头看去,公主正面带愁容,缓缓走出榕树巨大的阴影,“真想探讨的话,就当着我的面说个痛快。”

“今天起得好早,”卓磊满脸堆笑的迎上去,“不是说太早起来不好吗?早上是树木新陈代谢最旺盛的时候,这是你说的吧?”

“没心情睡。”公主皱皱眉头,手插裤袋的来到我们身边,“和你们说了也没用。”

“不会是遇上什么高兴的事了吧?”我试探着问。

“遇上了高兴的事?你的意思是我因为高兴而一夜没睡咯?”她伸出手指点点我的外套,“你个浆糊脑袋明白什么?”

“因为昨天听他说……说如果你看上去闷闷不乐的话心里一定很愉快,而如果你看上去愉快的话,心里就一定有烦恼。”

“胡说什么!”公主有些愤怒起来,冲着周卓磊问道,“这都是你说的?”

“怎……怎么可能呢?喂,你个浆糊脑袋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真是你说的啊。”

“算了,算了,谁说的都好。”说着女子略显疲惫的靠着榕树坐下,看来不管别的是真是假,她一夜未睡应该是事实。

“过会儿还要去工作吗?”卓磊在她身边坐下,像丈夫关心妻子般说,“少去一天也不会怎么样吧?你并不在乎那工作,不是吗?”

“为什么你老喜欢揣测别人的心思呢?我喜不喜欢只有我自己知道。”

“就是。”我在旁复合一句。

“你闭嘴。”卓磊说,“要不我帮你去做吧,当个收营员,送送货什么的我想不会有问题。”

“是没问题,可你来路不明啊。很少有地方会收你这种既没身份证又没户口的人的。”

“可我真的想帮你。”

“不过很快就不用担心了。”公主疲惫的笑了笑,虽然幅度很小,不过她笑起来确实美多了,“雨蔷应该帮你办的差不多了。”

“办什么?”

“找工作需要的一些基本证件啊。我让她帮你去办妥,之后你就自己养活自己。”

“我还不想离开这里。”

“谁让你走了,我是说你先赚钱养活自己,另外还有你那个‘浆糊脑袋’的朋友。该交的房租一分也不能少。”

“喂,别再叫我浆糊脑袋了,我可有名字,我叫林贞胜,要是。”

“是嘛。”公主不以为然地看我一眼,“你这样子,昨天应该睡的不错,对吗?”

“是不错。”我实话实说。

“不过说不定你们原来很有钱呢?”她边说边吃力的站起来,“总有一天你们会想起以前的事,没有人会永远一片空白的。”

“喂,去哪?”卓磊问。

“洗个澡,之后上班。”

卓磊久久望着公主离去的背影,我感到他似乎好几次都想要冲上去抱住这个身世坎坷的女人。我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不过我想我清楚,卓磊正义无反顾的坠入爱河。不论自己是否一无所有,不论对方是否一无所有。

公主走后我在杉树林外的一张腐朽长椅上坐下,静静看着外面的风景。不知多久后,她手拎吉他盒从别墅中出来,像换了个人似的神采奕奕,眼神中充满着对新一天的期望。不过或许此刻她的内心是痛苦的。卓磊一直陪她走到草海之外,过了很久也没回来。我猜想,他是不是跟着公主一同上车了呢?

当整座榕树庄园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莫名的感到落寞起来,心就像被掏空了般的难受。即便是一阵清风都能勾起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哀伤,可我在哀伤什么呢?我不是一片空白吗?一片空白的人还会感到哀伤,这实在不可思议。

这种难受的感觉久久萦绕在我的心间,仿佛那里的空白是它们中意的新家一样,我已然无心再看什么风景,无心再思考什么新的一天。美妙的感觉总是遇风即逝。我比昨天初至此地时更迫切希望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在那片空白中,原本存在着怎样的记忆,我迫切想要知道这些。然而毫无作用,我依然只是浆糊脑袋而已……

猛然的,我明白了在这件外套上的字,必定是公主为卓磊写上的无疑。她为卓磊作上“浆糊脑袋”的标记,可见公主对他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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