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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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茎枯草在泥屋顶上摇摆着,冷风畅行无阻地在一间间门破窗倒的屋子中穿梭。楚樵打个哆嗦,往李玄霜身边凑了凑,小声说:
“李公子,这是什么地方啊,有人住吗?我们出了林子了没有?”
李玄霜不置可否,说:
“过去看看吧。”
一间间搭建草率的泥墙茅草顶的屋子构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李玄霜和楚樵在其间慢慢地走着,两边结构简单的屋子大都前通后穿了,一眼看上去就是荒弃已久的。
李玄霜正在看旁边的一间屋子,突然楚樵一把拉住了他,手冷得象冰,指甲直掐进他的肉里,李玄霜掉头去看他,只见楚樵的一张脸已经完全变成青色的了,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指着前面,身子直往李玄霜背后缩去。李玄霜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就在前面不远处,一个白衣少女的身影正在飘飘而行。那少女似乎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身……
楚樵的身子直往下缩,李玄霜一把摔掉了楚樵的手,正要往前追过去,突然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李玄霜被淋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那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的身上从头湿到脚,这水却是热乎乎的,前面一间泥屋的台阶上站着一个老头,手里端着一个大木盆,脸上神色就跟见了活鬼一样!
…………
两个人坐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木桌边,李玄霜象个刚出蒸锅的大包子一样,混身上下热气腾腾,楚樵坐在边上一脸无辜地的看着他,他自己因为看到白衣少女吓得躲在李玄霜身后,这时身上倒没有溅到多少水。刚刚倒水泼了李玄霜的的老头从后面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碗热茶,颤巍巍地走过来,把茶放在李玄霜面前,说:
“公子,喝口热水吧,衣服都湿了等会就要觉着冷了,小心着凉,你真的不要换个衣服吗?”
李玄霜摇摇头,说:
“谢谢老伯,您坐。”
老头坐在对面,看着两人的眼神惊疑不定,李玄霜抬头定定地看了老头一会,说:
“老伯,您这有房间可以休息吗?我和这位小哥走了很长的路才到这里,我们方便在这借住几天吗?”
老头低下头叹了口气,眼神中掠过一抹迟疑,还是点点头说:“好吧,空房子多得是,就是破烂了些,公子要是不嫌弃,住多久都没关系。两位在这坐会,小老儿这就去收拾一下。”
老头起身走开了,楚樵张着嘴,拿手指着李玄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李玄霜低头喝茶,当没看到。
过了一会儿,老头回进屋来,说:
“两位跟我来。”
李玄霜起身道:
“老伯怎么称呼?”老头一边走一边说:“我姓赵,你们叫我赵老头就好了,这里屋子都很久没人住了,这边的两间还好,不透不漏的,可以住人,平时我当仓库在用,刚刚收拾了一下,你们将就住吧,缺什么用的可以上我那看看,只要我有的你们拿去用就是了。”
说着话,老头把两人带到了旁边一座泥屋门口,推开木门进去,里面中间一间堂屋,两边各有一个房间,李玄霜说:
“赵老伯,多谢了。”
老头摇摇头,说:
“这里也没有店铺,两位要吃饭的话,就过来老儿那边吧,你们自便。”
赵老头转身走出门去,楚樵一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时看到赵老头走了,就眼巴巴的看着李玄霜,只见李玄霜推开其中一间屋门,走了进去,楚樵亦步亦趋,也跟着,李玄霜回身想关门,一看楚樵,奇怪地说:
“小兄弟,你不累吗?不去休息会吗?”
楚樵不动也不说话,还是看着他。李玄霜点点头说:
“好吧,你要睡这间的话,我去那边。”
说着就要出去,楚樵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叫道:“李公子,李大爷,你一句话也不问那赵老头,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这到底是在哪儿,以后要怎样啊?”
李玄霜回头看着他,一摊手: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这地方你不觉得古怪吗?要问赵老伯的话,那也不是一句两句问得清的,你看我这一身衣服,等问明白了,我也该着凉了,你觉得这儿有地方可以抓药治病吗?我要换衣服了,你到底要睡哪间?”
楚樵的下巴都掉到地上:
“你、你、你还要换衣服?衣服哪?刚才赵老伯说给你衣服你不要的。”
李玄霜点点头,认真看着楚樵说:
“我要‘回去’换衣服,不走随便你。”
他不再会楚樵,走到墙边木板搭的床边,脱下外面的长衫,一身水淋淋的躺到床上。
楚樵还在那自言自语:
“回去换衣服,回去——回去——”突然大叫一声:
“回去!你要回去,回哪去?怎么回去?”
一阵风冲到床边,拼命抓住李玄霜的手用力地摇。
李玄霜没办法,坐起身,看着楚樵,楚樵也眼巴巴地看着他。李玄霜忽然伸手到身上摸了一会,最后在腰上解下一块玉佩。李玄霜把这块玉佩举到楚樵的眼睛前面,对楚樵说:
“小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楚樵傻楞楞地看去,说:
“这是玉佩啊,公子随身带的,一定很值钱吧?”
李玄霜点头说:
“恩,小兄弟,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你一定要看仔细了。不要错眼哦。”楚樵点点头,被说得心里有点紧张,认真地看着那块玉佩。李玄霜慢慢晃动手里的玉佩,玉佩有节奏地左右晃动,李玄霜轻轻地说:
“小兄弟,你是不是觉得累了,很想睡觉吧,睡吧,睡吧,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没事的……”

随着李玄霜轻柔的话语,楚樵眼皮直往下压,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放开了李玄霜的手,整个人溜到地上,睡着了。
李玄霜叹口气,摇摇头,把玉佩系回腰上,躺到了床上。
…………
“霜儿,霜儿——”
“这可怎么办呢,这么多天了,老爷,怎么会这样呢?”
门外传来一阵妇人的呜咽声,李玄霜慢慢睁开眼睛,屋内的光线明暗不定,门外不停地有人在走动,那些人影也被阳光照射得在室内徘徊。他坐起身来,摸了摸身上,果然还是湿搭搭的,走到衣柜前找出一套衣服换了,李玄霜走到书桌前颓然坐下,双手抱住了头,两眼呆滞地看着前面。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自从那一晚的梦境以后,他所住的这个房间就变成了一个奇特的空间,人在屋子里似乎一切照旧,可以听到外面的人声,白天阳光洒满一室,晚上冷月清辉朗照,但是想出门的时候,门却无论如何打不开了。依然是这两扇薄薄的格子门扇,不管怎么撞怎么拉,整扇门都被摇得乱响,就是开不了。窗户也是一样,门和窗上糊的纸都可以捅破,李玄霜看到门外总是站着父母和一堆家人,对着门唉声叹气的,他的母亲总是泪水涟涟,但是他在门里大声叫喊,使劲地拍打门窗,门外的人却都没有一点反应。
李玄霜叹口气,就在他头边一侧的窗户忽然被敲得咚咚乱响,他也懒得理会,这间房子的空间似乎已经被从外面的世界中抽离了,门窗虽然单薄却是怎样也冲不破的,门扇底下的缝隙里塞进来一张纸条,李玄霜过去捡起来,纸上是他父亲的笔迹:霜儿,髯叔已经出门去请有名的张真人了,一定可以救你出来的,你不要心急,爹娘都在家里守着你呢,要什么尽管说,自己要小心身体啊,不要生病了。父字。
李玄霜拿着纸条想了想,走到书桌边拿起纸笔写了一张纸条和一封信,将信小心地封口后,把两样都从门缝中塞了出去,这已经是他和外界唯一的联系渠道了。他在屋子里转了转,从书桌的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叠黄色的符纸塞进怀里,翻了翻匣子又取了几件东西,到衣柜边拿出一个布袋装了,系在腰上,然后躺回到床上。
李玄霜睁着两眼看着屋顶上的椽子,明暗不定的光线里,思绪渐渐游离……
去年刚从京师回家,父亲就兴冲冲地和母亲商量了几天,带着他去镇子东头尹家的月影山庄提亲,谁知自己父母以为尹李两家联亲是理所当然的事,尹老爷居然面有难色,当时并未同意,那天虽然出了些怪事,但也都是些小事,李玄霜和父亲都没有在意,可是过了几天镇上居然谣传尹家小姐已经离奇失踪了,时间就是他和父亲上门提亲那天。李守琛虽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事情巧合总觉得不安,马上赶到月影山庄去问个究竟,可是去了家人竟然告知尹明轩卧病在床,闭门谢客,连他这老友也不得见面,后来镇子上风言风语的,传了一阵,但是尹家是十几年前才从县城里搬来这里的,镇上的人对尹家的状况也都不清楚,捕风捉影了一阵,尹小姐始终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众人也就不再关注此事了。一个多月后,尹明轩病好自己到西庄来拜望了一次李守琛,李守琛看他面色苍白,瘦骨支离,果真是病了好久的样子,尹明轩神色阴郁,对李守琛说了些不为人知的家事,原来尹蓝儿并不是尹明轩的原配尹夫人所生,当年尹家人丁单薄,几代单传,到了尹明轩这儿,更是冷清,尹明轩年过不惑,膝下还没个一男半女的,无奈之下纳了几房姬妾,蓝儿就是其中一个妾侍所生,她母亲在生蓝儿的时候难产死了,蓝儿自小受到家中众人的宠溺,性情顽劣无比,那天在醉月堂上捣蛋弄坏几把椅子的小婢其实就是蓝儿本人,自己有失管教实在是汗颜无地,才听任夫人掩饰过去,实在也没脸答应李家的提亲,并非是不想答应。
李守琛听了半天,嘴巴越张越大,想起那天李玄霜坐在地上的情形,不禁哈哈大笑,回头一看尹明轩的脸色,想起尹蓝儿已经失踪,又连忙闭上了嘴。
尹明轩叹了口气,接着说,那天自己见蓝儿闹得实在不象话,居然骗李家随从说李夫人重病把李家父子骗回家去,当天还把家里一个小厮弄到荷池水里淹个半死,自己一时火大想管教蓝儿一顿,谁知蓝儿从小被宠坏了,挨了几下打竟然连夜逃出山庄,至今不知所终……
尹明轩站起来对着李守琛一揖到地,说:
“都是小弟的不是,管教无方,如今家门不幸,小女不知流落何方,令公子的终身还请守琛兄别做打算,是我家蓝儿没有这个福份,告辞。”
不等李守琛答复,尹明轩带着跟随的仆人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李守琛送到门口,回来跟夫人和李玄霜一说,一家人都面面相觑,李玄霜隐隐觉得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一时想不到,事情既已如此,也只好揭过不提了。
如此一年过去了,尹家小姐依然音信杳然,因为知道尹明轩心情不好,尹李两家的来往也渐渐淡了,李玄霜因父母年迈,也不急着出仕图个出身,这一年都在家里读书用功,有一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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