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喧鬧的聲音小了一點，許多人都在看著我們。
一前一後搖搖晃晃地擠到車廂前頭，我幾次伸手想抓住閔毅的衣服，但都差了一點點，最後只能跟著他氣喘籲籲地擠到夏鳴面前。
坐在位子上正說著話的班主任和沈曉白同時住了口，抬起頭，看著我們倆。
“老師，沒事，我跟他……鬧著玩呢。”我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拽住閔毅，“趕緊回去。”
閔毅掙開我。
“夏老師，這塊巧克力給你吃。”他笑容可掬地說。
我愕然。剛剛還一臉陰沈，轉眼就笑得跟朵花一樣，一個人能變臉變得這麼快嗎？
“不用了，”夏鳴看看他，“你自己留著吃吧。”
“老師你就拿著吧，我聽說今天是你的結婚紀念日，要不然你拿回去給你……給師母。”閔毅笑吟吟地將巧克力遞上去。
“……”我瞪著他，這不活見鬼了麼。
夏鳴皺起眉頭，“結婚紀念日？”
因為已經遞到了手邊，他也不好碰都不碰一下，只得先接過來。
“以訛傳訛，你們自己吃吧。”他看了一眼，又遞回來。
閔毅嘩的一聲撕開巧克力的錫紙外殼。
“老師你就別客氣了，快吃吧。”閔毅笑得溫柔，把剝了皮的巧克力遞到夏鳴嘴邊。
我瞠目結舌。
車廂裏已經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汽車轟隆轟隆的發動機聲，車外的景物飛快地掠過，已經出了市區。
大概是從沒見過有男學生這麼討好老師，尤其這個人還是一向灑脫的閔毅，一車的人都愣愣地朝這邊看。
夏鳴稍稍扭開臉，離那塊巧克力遠一點，他顯然是不習慣跟學生這麼近距離接觸。
“我說了，我不吃。”他的聲音冰冷。
“老師你真的不吃？”閔毅笑嘻嘻地問。
夏鳴冷冷地看著他。
“你不吃我吃。”閔毅說完咬了一口。
……我懷疑閔毅是不是得了什麼毛病，比如間歇性神經錯亂什麼的。
“走吧。”他嚼著巧克力，一邊拉著我往回擠。
回到座位上，我還怔怔地轉不過彎來。
車廂裏開始有一些低低的聲音，很快又恢複了嘈雜。一些人朝這邊看著，一邊輕聲議論。
“眼睛瞪那麼大，空氣裏也掉不出錢來。”閔毅笑著在我眼前揮揮手。
我一怔，看著他。
“我剛是不是很溫柔？”閔毅問我。
我半張著嘴，點點頭。
閔毅笑，“有沒有很肉麻？”
我繼續點頭。
“那惡心麼？”他問。
我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太惡心了。”
“很好。”
閔毅似乎對我的回答相當滿意，他抹抹嘴，舒舒服服地往座位上一靠。
“不是，我說你……今天到底受什麼刺激了？”我拉住閔毅，“有什麼事情別憋著，你跟哥們說說啊。”
“我沒事啊。”閔毅笑著沖我眨眨眼睛，“我很好，i’mfine，我像有事的樣子嗎？行了，你別操心了，繼續睡你的覺吧。”
我張大嘴巴，看著他。
半晌，我憋出一句，“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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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汽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位於城郊江浦縣下規模龐大的行知農業實踐基地。
由於誰也沒想到需要開這麼久，走這麼遠，車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經吃了睡，睡了吃，MP3聽到沒電，手機玩到黑屏。下車的時候人人都是一臉疲憊。
車子駛進園區，停在兩棟外觀類似洋樓的宿舍樓前的平坦空地上。
空地前方是一處高高的水泥主席台，看上去還很新，泛著淡淡的亮光，後面是磚牆刷成乳白色的食堂以及平價超市，另外還有一座辦公樓。西南方向連著一大片起伏的棉花地，再過去便是幾幢結構簡潔的教學樓，似乎是一間小學。
由於這裏還靠著海，透過樓間的空隙，我可以清楚地看見藍色平靜的海面。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真正接觸到自然風光的原因，許多人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又開始變得興奮。
之後，兩個年級幾十個班的學生拎著行李，跟著各自的班主任去找自己的宿舍。兩棟宿舍樓分為一男一女，一個宿舍住8人，澡堂就在兩棟樓中間。老師們住在男生宿舍的一樓，據說那裏還可以上網。
真是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分宿舍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意外，因為是按照班級來分，所以基本上同一個宿舍8個人都是同一個班的。但是最後輪到我、劉寒和丁群的時候，207室剛好人滿，於是我們只得轉戰208，跟下一個班八班的5個男生同一宿舍。
“季天賜。”剛進宿舍，兩個人叫我的名字。
“楊傑。”我抬頭看看，笑了，“郭新宇。”
“又在一個宿舍，真是孽緣吶。”楊傑已經鋪好了床，邊吃東西邊假裝哀怨。
坐在上鋪的郭新宇只是笑笑。
放下書包，該晾的該鋪的都拿出來，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坐在床邊休息了一會兒，開始下來熟悉環境。
不看不知道，這兒的住宿條件非常好，房間裏有立櫃、衣櫥和晾衣架，甚至還有空調，宿舍隔壁就是走廊盡頭的盥洗室，裏面是兩排水池以及不斷加熱的開水。水龍頭邊的手架上還放著大袋的洗衣粉和瓶裝洗手液，真是方便又實用。
回到宿舍的時候，大喇叭裏傳來廣播，說是讓高一高二各班學生帶好紙和筆，下去整隊。
“哎，你覺不覺得我們像是度假來了？”下樓的時候，劉寒問我。
我想了想，笑了，“地方是有點像度假村，不過你見過有人度假還帶老師的麼？”
“大人物出行，誰還不帶幾個跟班呢。”
“哈哈，按照你的說法，這兩者數量也不成比例呢？”
劉寒說不過我，於是搪塞，“不討論細節。”
在樓底下排好了隊，兩個年級的學生在副校長的指引下逐個班的進入後面的辦公樓。
辦公樓的一樓是個階梯形的大會堂，裏面是一排排的課桌，正前方有個很大的舞台，還拉著厚厚的幕布，看上去是做報告和放電影兩用的，相當氣派。
“他們是要放個電影慰勞我們嗎？”進去的時候，閔毅自言自語。
因為身高的原因，排隊一直是我倆挨著。
“想得美，放電影還需要紙跟筆嗎？”我翻了個白眼。
“說不定是電影太感人，紙是讓你擦眼淚用的呢？”
“那筆呢？用來在你臉上畫畫？”
“用來在小桌子上亂塗亂刻。”
我們按次序一溜在會堂中間的一長排位子上坐下來，閔毅坐在最裏面，靠著會堂內側的走道。
他把紙和筆放在桌子上，他帶的是個軟抄練習本。
由於在車上他太過神經質的行為，我到現在對他說話還是沒好氣。
很快地，所有學生入座之後，有人上台，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然後開始做報告。和我想的差不多，這是個名為“歡迎實驗中學高一高二同學入住農業基地報告會”的學農講座。
講座很無聊，我聽了個大概，基本上就是在強調什麼能，什麼不能，什麼什麼絕對不能。
無意中轉過頭，旁邊的閔毅正用左手支著下巴，心不在焉地在本子上寫寫劃劃。
“你寫什麼？”我奇怪地伸過頭去，“這種東西還要記啊？”
閔毅警覺地一把捂住本子。
我哭笑不得，“看你小氣得！”
“不是我小氣，是防狼意識人人必備，……哇！”後半句話變成了小聲驚呼。
由於沒注意，他的圓珠筆從課桌上滾下去，然後一級一級地順著台階往下跌落。
閔毅哭喪起臉，他是絕對無法在大庭廣眾之下離開座位，追著一支圓珠筆跑下去的。
“哈哈，”我反倒笑了，“送你兩個字民間俗語，活該！”
閔毅懊惱地瞪了我一眼。
“再送你兩個字佛教術語：報應。”我笑得更開心。
閔毅仇視地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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