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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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相距他们也不是很远,从这一片还有着洪水退去后,不曾带走的潮泥的沙地望过去,就在斜坡下,那些东倒西歪残存的没有叶片的树桩中间,有一个青年人双膝跪在地上。青年的脸贴着那几乎没有枝干的光秃秃的树干,好半天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突然,清晨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了他的不知道是喊叫还是哭泣的颤抖的呼号;
“**?我的朋友啊——”
也许这样的声音太过于凄厉,太显得悲伤和惨烈,二老的心尖也像是被深深触动了,他们禁不住彼此对看。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是,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身影,看上去那像是一个女孩。姚伯突然紧张的瞪大了眼睛,他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惊讶和迷茫,几乎忘记了身边老友的好奇和怀疑。
哭泣的男子显然被惊扰了,他遂然转头,大睁着一双迷惘的眼睛,似乎就要从那泪痕满面的脸上释放出激动的兴奋和狂喜。然而,一依看清来人,那眼睛里瞬时迸发闪烁的近似迷幻的欢愉熄灭了,他显得那么失望的转头回去。女孩说;
“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了,你还放不开呢?”
“你说什么?你是谁,我不记得认识你啊?”
女孩拿开了挡在她眼前的那条枯枝,轻轻的回答;“朋友,这不行么?”
“不,你不是,你不是她。”
“为什么不是呢,**姐姐不是说过,做天下人都可以交心的朋友吗?”
“是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我想,你能离开我一些距离吗,我需要一个人静一会?”
她眨着眼睛,并没有打算走开,而是轻轻的说道;“也许你可以不认识我,可是,伍兰芬你总该听说过吧?”
“现在知道了。不过,我的确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什么呢?”
“我还以为她告诉你了,有一个和她在一起的女子,她手里也拿过那封信。并且,也曾经为**姐姐的安危奔走过?”
“那么,你应该是兰兰,姚小兰姑娘?”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青年注意的看了她,真恳的点头;
“哦,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我只有在心里记住,真诚的感谢你!感谢所有那些曾经帮助过我和我的爱人**的朋友!尤其你为**的生命奔走过,这更值得我敬重!”
“难道,需要用这些语言吗?”
“不,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已经把它记在了心里。今后,我将会落实到行动上!请相信我?”
“就这样了?”
“难道不够吗?当然,假如你有什么要求或者需要,你可以建议和要求我,我将尽可能去做得更好?”
“不,我不是你讲的那意思——”女孩敏感到他话里某种含糊的意味,那脸一下子粉红了,目光里出现了一缕阴影。而他又说的话听上去,更让她感到失望和难过。
“那么,你没有别的问题了吧?”
“不,我有!”她说,看见他在慢慢的站立起来,也许害怕他就这样走了,她慌忙说道;“有一样东西,我想我应该把它交还到你的手上?”
“哦,是吗,是什么东西呢?”他奇怪的看着她。
“我以为,**姐姐她一定是想送给你的吧,那会刚好掉在了地上,我就把它捡起来收藏好——”
姚小兰摊开手,有些侷促不安的望着他,等待着。
方利民目光触及到那手里的东西,他眼睛一亮,人就像呆了。几乎是本能,他一下子就辨认出野菊,虽然已经干枯,可是他头脑中依然记得这花朵最初的那种艳丽。接着,他伸手取来,用双手紧紧攥住,并捂向了胸前,内心里一阵悸动,泪水潜然而下。他紧闭了眼睛,但是眼泪却止不住的从眼角涌流出来。
虽然仅仅是一点已经完全干缩的野菊,可是,赌物伤情,以前那一切又浮现出来。还是那危崖,他在绝壁上攀行,**翘首盼望,过去的那一切,那共同经历的日夜——他的心像刀割一般的疼痛。如今,这素净的花朵早已经枯萎,他的**也香消玉殒,仅仅剩下他独自在孤独痛苦中煎熬。仿佛不胜内心的那阵悲惨,他的双腿哆嗦的发软,人也像站立不稳,他重又跪下来,仰脸向天呼号道;
“是我!**,是我害了你呀——”
惊惶万状的姑娘没有想到,这样形骸的枯菊,竟会刺激他,在他的身上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她惊呆了。终于,像明白过来,她摇着头,劝说道;
“不是,方利民!你清醒一点,**姐姐发生的事情,那不应该是你的错?”
“是我!谁说不是我?完全应该是我害的她呀——”
“可是,**姐姐说她很幸福,她是在幸福中离开的呀?”
“但是你没有想过吗,她本来更应该是幸福的活着!”
姚小兰没有料到,方利民对她的话竟会如此反感和生气,他那泪痕斑斑的的脸抬向她,显得既诚恳又认真的说道;“你不了解,所以不知道我会有多么可恨!**本来是拒绝我,可是我强逼她,一定要她承认我们的感情。**为了不让我痛苦,她承认了。我是多么幼稚,以为她既然爱我,就一定会像我一样满足和幸福。可是我早该想到,一当她那幸福的心又回到对于她十分冷酷的现实中,那些她心里并没有真正摆脱的东西,又跑出来残害她了。这个时候,孤独的她感受到黑暗在压迫她,冷漠和歧视在浸蚀她,所有的一切都在竭尽全力的以各种方式,用她引以为耻的她自己并无多大过错的她的过去的不幸对她羞辱。于是,她想到了我,想到她施以爱,而又同时爱她的我的所谓幸福和前途,她害怕了,退缩了。以至于她产生了那样错误的想法,她用古代英烈传统侠女的慈心柔肠来拯救她,帮助我。她到底挣不脱,多么强大的传统习俗!唉,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为什么就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让她的心理真正转变,从而打开她的视野呢?难道这还不是我,不是我害了她么?我真混啊——”

姚小兰呆住了,她无法理解,甚至听不明白方利民话中的全部含义。这个男子脸上所有的表情和他所说的话一样,说明了他心中的悔恨和痛苦是那样深沉,难怪现在看见的方利民早没有了过去的潇洒,已经型消骨瘦的苍白的面容,足以让人想像到,过去的多少个日夜,他的心以及灵魂该是何样的在沥血。她虽然心里无比同情,可是,她却无力安慰他,更说不出任何有助于缓解他那饱受折磨的心灵的话来。除了深深的敬重,在内心深处,她更加鲜明的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子,他就是自己的梦中情人。可是注定的,他不会爱上她,因为他的心已经被另一个女子带走了。也只有在此刻,**的形象在她心目中更加突出和靓丽起来,与之相比,她几乎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过,她还是鼓足勇气说道;
“怎么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呀?记得**姐姐说过,应该用爱,去帮助天下人——”
“我记住了,我会按她说的去做。不过,又是谁告诉你的呢——”
“我还知道,你昨天回来,今天又要离开。而且在走之前,你会一大早来桑园。这些,你二姐利秀老师最清楚。”
“明白了!”他说,真诚的向她点点头,发誓一般的说道;“的确,我只能耽搁这么多时间。不过,相信我会记住我朋友的话!我将努力,完成学业。我会用我的一生行动交给她一份让她满意的答卷!”
“包括所有的她对你的要求吗?”
“你这样说,你是要提醒我什么吗?”
“记得,**她还有一个要求——”
她并没有把话说完,却一下子整张脸羞得绯红。方利民并没有怎样看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他摇着头说道;
“猜到你的意思了,我很感谢你!但是你知道吗,爱,是不可以分开的。否则,一半死去,另一半则永远痛苦!”
“是吗——”她愕然的怔在那,脸上的笑纹在逐渐退却的,脸色越来越暗淡的趋于凝固。
姚小兰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眼看着她所爱的人掏出**那时替他包扎伤口的手绢,小心地将那枯菊包裹好,藏在了身上。然后,向她点点头,迈开步子,大步的由着到处堆有淤积的潮泥的小道,向着已经干枯的河谷方向走去。
直到方利民走出好远,已经从那里看不到他人影,她这才醒悟一般,一声抽泣,低了头,放开步子向坡坎上猛跑。
姚伯早已经看清楚了一切,虽然他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女儿兰兰此刻的情形,已经向他说明了一切。
那少女疯了一般,低了头,不顾一切的向坡地跑来,跑近了也不曾抬过一下头。她跑过二老身边,越过他们,毫不理会的将他们丢在了后面。这让张老心里大为不满,他摇着头说道;
“伙计,看你的女儿呐?你们家兰子——”
姚伯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眼望着远方,摇头叹息道;“你看,太阳出来了!”
“唔,是出来了——”
张老显然不高兴,姚伯似乎对于眼前的一切不当一回事,他心里未免纳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也不过离开几个月,他的好友身上居然有了如此的变化,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心肝宝贝女儿呐,亲眼目睹,自己不但不是生气,而且那一双眼睛还盯着远处的山峰看个不停。不过,他当然也不好再去问他,省得大家不愉快。看见姚伯那么专注的眺望远处,他也跟着移目南山。
此刻,姚伯已经发现了,和他女儿相反方向的那个青年,他好像是在奔向南山,他听说过那两个人的事,也知道那山上的山洞。
年青人已经快到山峰的脚下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灰暗。再移目向上,他觉得那山峰太高大雄伟,南山的峰顶就像承接着天空的布满了朝霞。太阳的光辉照耀着那上面的雾霭,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显现出梦境一般的迷幻。他摇了摇头,宛若佛光罩护的山巅,竟像深藏了无尽的奥秘,他感到他看不透,永远也看不透——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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