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枸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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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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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时间也许是最强力的洗涤剂。凡人凡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变淡,就像大雾天里的阴霾不管一开始有多么浓密,却总有弥漫消散的一刻。
爱情也如此。不管当初是花前月下还是海誓山盟,时间久了。那个曾经脑海中铭刻的身影不知不觉的由清晰逐渐隐化成淡淡的模糊的轮廓直至再也想不起她的样子。时间久了,那个曾经在耳边熟悉无比的声音,终究会像磨损了的老唱片一般,慢慢的走调,直至最后甚至记不起原来是男声女声?
天有阴晴雨雪。接连的晴天之后,秋雨不约而至。
秋雨一来,天气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猝不及防之下,江道临有些伤风感冒,流鼻涕打喷嚏的,浑身酸软,很是难受。因此吃过午饭,他就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西厢的书房里非常安静。江道临平静的靠在躺椅上,下面加了松软舒适的棉垫子,身上盖着绿色的薄毛毯。外面的雨还在滴滴嗒嗒的下着。从门缝里传来走廊上正在熬煮的淡淡的中药香气,耳间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传来南厢的钢琴声。
整个江家的小院子里有种恬淡的味道,没有丝毫的浮躁和不安。除了江道临那颗烦乱不安的心。
关于救人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前天晚上那间小院子被买下了。昨天上午停尸间管理员换上了自己的同志,下午庞云逸苏醒了,情况还算良好。军统方面暂时还没有审问的计划。昨天晚上,挖掘工作已经开始了。不过,结果是怎样?人还未救出来之前,一切还只是未知。
关于调职的。家里还没有来电报。不过,答案应该是明确的。他已经开始考虑他走后,彩虹小组如何进行工作的问题?
关于妻女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让妻女尽快收拾行装前往法国。理由也很好找。妻子的心脏一向不是太好。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近段时间才发现原来妻子相当聪明,只是很多的事情她默默地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而已。而且因为白露的关系,妻子是否又会醋劲发作?如何说服,头痛。可是这件事情不能拖。欧洲不比美国,湘琴她们母女到了法国之后,必要的时候转到苏联或者东欧,再回国。想来要比在美国或者台湾脱身容易的多。
还有就是关于颜晓兮的。曾经在很长的日子里,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了她。而且自己似乎的确不再看照片的话已经无法描述出她的样子。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苗条婀娜的背影、还有她耳畔常飘着的红丝巾,象一朵燃烧的红云,又像是害羞的红晕。如此而已。
可是当再次相遇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时间未必对痛苦有效。搁置痛苦,看起来会渐渐变淡,但是一旦触发,它立刻会变得浓稠无比。之所以不能够忘记这种痛苦,只是因为那里面深埋着一丝甜蜜。所以在忍受痛苦的时候,也在回忆和享受那份甜蜜。
也许是白露的提醒,也许是即将而立的他已经学会了用理智来处理一切问题。所以他选择了用婉转的方式扑灭那即将复燃的火焰,他原以为这很痛苦,说出口会很艰难。可是没有想到真说出口的时候,如此轻松,尽管他的心里有深深的内疚。
人啊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而感情这东西更是深奥,年龄和经验好像完全没有作用,似乎对于男女老少它都通杀。不过,他想这段感情总算可以彻底放下了,对于他和她也许都是一种最好的解脱吧!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不知妻子赵湘琴从哪里得知她在钢琴方面有非常高的水平。于是没和他商量就邀请她来作家庭教师。既可以平时辅导女儿文馨的学习,还可以教授她钢琴。而且她又是江道临的老同学,又本来就是女儿的老师,属于熟人,在学校口碑又很好。所以在妻子看来,她就是最适合的人选。更没有想到的是颜晓兮竟然同意了。而且她还答应了妻子希望她做专职的家庭老师的要求,并已经向学校提出了申请,只是学校暂时师资力量紧张,因此可能辞职要延后一个月。
等到他知道这个消息后,除了头痛外,没有其他的感觉。他根本没有能让妻子信服的理由拒绝,何况教育女儿的权利早就被妻子把持多年了。唯有忍受了。也因此他更是下定决心,早些把妻女送出去。这两天他已经瞒着妻子在和法国方面的朋友联系了。因为他很担心自己不经意间又陷进去。
妻子最近对麻将似乎更上瘾了。不但自己一大早就去了,而且因为人手不够刚才还打电话将正在熬药的春红也叫去了。
不过,他也没有责怪她。毕竟人总是需要有一种寄托的。一个没有生活压力的人长期闷在家里,那种寂寞的滋味虽然他没有尝过,但是也能够想象。只是如今的社会现实是只要家里经济条件尚可,就基本上没有结婚的妇女还去工作的。也许只有等到革命成功以后,在新中国这样的陋习才会被彻底改变吧?
张妈出去买菜了。本来他是在走廊上躺着的。面对着雨中的小花园,拿着本闲书,倒也惬意。可是春红这一被叫走,而张妈又出去买菜了。湘琴就把熬药的事拜托给了本来在南厢房里教女儿钢琴的颜晓兮。
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退回书房了。
“可以进来吗?”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刚才就听到外面一阵忙乱,应该是送药来了。
“请进。”虽然门只是虚掩着,江道临还是揭毯、穿鞋快速的为她帮门拉开。他不想在她面前显得太随便。
“药好了。”
“谢谢!”
颜晓兮将药放在小茶几上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又帮他揭开了壶盖,然后将药倒在一个小碗里:“如今这个年代,中产阶级以上的人还坚持有病吃中药的人已经不多了。”
“中医还是西医我都不反对。只是我很不习惯医院里的那种来苏水的味道。所以如果中医没有问题的话,我通常选择中医。”
“可是中药的味道也很浓烈,许多人都受不了。”说着她捂着鼻子,扇了扇。
“我还好吧。小时候母亲体弱,常年吃药。也许是闻惯了吧。”江道临不好意思躺回躺椅,可是书房里只有一张椅子,所以他干脆站着。当然这样也是潜意识里给她一个信号,自己不想和她长谈:“小时候家里虽然还算富裕,但是父亲为人严谨,所以那时我也没有什么零食。记得那时候母亲的药里通常都有一味枸杞子。我总是悄悄的把中药包解开,然后将红红的枸杞子挑出来当糖吃。母亲也佯装不知。”
“童年总是让人难忘,青春的岁月就更是无法忘怀。”颜晓兮站起来端起盛着药渣的药壶走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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