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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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门“哐”的一声响。
叶承宗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位老左应该就是春来茶馆的老板吧?我想他应该是贵党的重要干部吧?他是条汉子。但是我不想说什‘抱歉’之类的话。咱们站在各自的政治立场,自然是各位其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没有什么好怨的。这就正如我被你诱捕了,我却对你没什么怨恨。长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咱们这些第一线的情报人员又有几个能得到善终的呢?除非收手了,否则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叶承宗呵呵的笑了:“也对,一个人有信仰是一件幸福的事。这一年,我的感觉很深刻。能给我支烟吗?”
江道临掏出一支烟,先给自己点上,然后又点了一支,走到他的跟前,直接塞到了他的嘴里。想了想,又走到了他的身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他身上的绳索解开了。然后默默地回到了桌前坐下。
叶承宗上下搂搓着他的两只胳膊,虽然被绑的时间不过一个多小时,不过显然绑绳的同志没和他客气,两臂赫然到处都是一道道血红的麻绳印痕。
他将烟从嘴上取下:“你解绳的技术不错。”
“那还要感谢日本人。”
“嗯?”叶承宗愣住了。
“在76号的时候,我曾经接受过日本教官地狱般的训练。”江道临身子略微向后仰:“这也是我为什么敢于帮你解开绳的原因。希望你不要进行不太明智的尝试。”
叶承宗只能苦笑。
气氛又一次尴尬,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江道临已然吸完了一支烟,他将烟头在地上熄灭。冲着叶承宗摇着头:“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见不得人家浪费烟。你如果不抽的话,能不能把烟还给我?我不嫌弃。”
叶承宗将烟从嘴上拿下来之后,就一直夹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
“因为小玉的病,半年前,我戒烟了。”叶承宗仿佛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不过呢,戒烟后我多了一种消遣。那就是将烟拿在手中,看着它燃烧。看着香烟一点点燃烧,直至成灰烬,有种看着生命流逝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玄妙。”
“你别在那自怨自艾了,我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直说吧,我们想和作个交易。我希望你老老实实的回答几个问题。而我们将负责你的妻子以后的生活。”
叶承宗听的脸色直变,烟头烧到了手指才反应过来,连忙手一抖,将烟头丢落:“怎么负责?”
“我们会将她送到解放区去,并尽最大的能力为她治病。病治好后,我们会给她一个新的身份,给她一份工作,让她能自食其力的过上稳定平静的生活。当然,你也应该明白和了解,在全国彻底解放和我的身份可以公开之前,她的生活还是会受到一定的限制。”江道临站了起来,腰杆挺的笔直:“但是有一点,我以我对党的忠诚向你保证,以上我必定竭尽所能。”
“不行。”叶承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全身绷紧,显得非常激动:“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不相信解放区的医疗条件。我们去过上海,可惜那里的医生也说无能为力,建议我们去欧洲或者美国。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急需钱,我也没有这么容易上当。因此你这个交易条件对我来说毫无疑义,所以我不能同意。”

江道临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无法开口。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对于叶承宗来说,如果不能将方小玉的病治好,那么这个交易确实是毫无意义。而实事求是来说上海的医疗水平和条件总体的确要比解放区好不少,如果上海都不行……江道临心里叹了口气。之前他以为想的很全面了,可惜没想到还是漏了一条,没有把方小玉的病情估计正确。他也并不认为叶承宗会在这上面耍什么花招,因为他也想必很清楚无论如何他这一次是不会有任何侥幸的机会。
情报必须拿到手,所以叶承宗必须打动,可是去美国自然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方小玉得知了叶承宗死亡或者失踪的消息,那么他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之一。而且还有可能要把赵秉熙旅长牵连进去。那么冒险的事情,就算他同意,组织上也决不会同意。
那么该怎么办呢?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将通过特殊的渠道将你夫人送往苏联接受治疗。我保证会竭尽所能,当然如果最终结果还是遗憾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江道临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你是聪明人。我也不妨坦白的说:这是我们最后底线。如果你不答应,那么交易取消,我们宁愿另想办法。”
叶承宗知道对方没有说谎。可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对于江道临的信任上,他不放心。这一年多的尔虞我诈,已经让他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何况还是一个才骗过他的人。可是如果拒绝,小玉更是没有一点机会了。
窗外,月牙又一次躲进了黑云中。
“江兄什么时候入的党?”
江道临心里大奇,他怎么会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回答倒也无妨:“1937年6月。”
“这么说,江兄原来是三面间谍了。佩服、佩服。”叶承宗拱了拱手。
“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荣耀,反而在很多人眼里这是个不折不扣地贬义词。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按照定义来说我的确是,虽然我内心并不喜欢这样的身份。”
“虽然下面的话不好听,但是我还是要说,情报人员古今中外,得善终者少之又少,而就凭江兄的学识、才干如果当初不加入情报战线,那么我可以肯定你如今必定已经是海内扬名。江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我这个将死之人面前希望你能直言相告:你后悔吗?”
叶承宗的话让江道临很是有些措手不及,他心里在想:叶承宗问这话的用意何在呢?看自己是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还是其他?
不等他回答,叶承宗又继续说道:“千万不要用为革命不怕牺牲,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分工的不同,这类的话来搪塞我。这样会让我很失望的。江兄不会让一个将死之人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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