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中断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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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族和血缘里遗留下来的东西,对欧洛恩来说随时可能被收回。
——他还是会像一个成长期的孩子一样痛苦:“也许…我不过是父亲的玩具而已。”
欧洛恩没想到,在自己打算放弃命运之时,命运却悄悄引导了他。艾林,一个善良又羞涩的女孩以妻子的身份走入欧洛恩的生命。他们相互珍惜对方,宽容与礼貌让平淡的感情能够经历岁月的考验。每当欧洛恩接到远方的家信时,那娟秀的字迹所组成的平常话语,以及被他人所关心的感受,都让骑士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填进了自己原本空荡荡的心。
婕琳娜,是她让欧洛恩认识到了“放弃”的道理,也是她让欧洛恩有勇气去按自己的意愿做事。他不再拘泥于“骑士”和“长子”的身份,因为他首先是“欧洛恩”;他也开始学会为自己负责,平和与自信让内心的恶魔销声匿迹。
艾林和婕琳娜,欧洛恩都发誓不会放弃,如果这两个女子也被夺走,骑士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活下去。在没留下遗憾前,欧洛恩决定放弃自己已经到手的一切,包括地位、荣誉、权力、家族等等,最后与爱着他的人生活在一起。
除了大公,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让斯克尔特家的长子抬不起头的,那就只有穆索伦王了。过去,是穆索伦王把年轻的欧洛恩推上成功的顶峰,君主的期待对青年骑士而言无疑是最有价值的肯定,欧洛恩也没有让穆索伦四世失望,听侍臣们说,陛下最喜欢听到的消息就是“冬翼军团”的捷报。
欧洛恩难以忘记穆索伦王倾听完他执意要辞去军职的陈述时,那深深失望的表情。沉默不语比大发雷霆更可怕,空气仿佛随时能化作利剑,刺穿骑士的心脏。欧洛恩却也用同样的沉默来抗拒。君王最终还是允许了青年的请求,但他必须为国家赶走入侵的兽人大军。既是双方的退让,又是国家赋予一个公民的责任。
——欧洛恩把这当作是自己最后一次任性。
骑士的思绪被河岸边的树林里出现的灼眼的亮光打断,紧接着,他的皮甲已被烧穿了手指大小的一个洞,身体猛地一震。血液像是拼命要逃离身体一样,从细小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即使用手捂住它也成了徒劳。欧洛恩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觉得自己喊了一声,耳朵却完全没有听见任何声响。身体如枯木般僵硬,胸口的疼痛使呼吸也困难起来,死亡将至。
急促的河水打着漩,水花落在重伤的骑士身上。他一步步倒退,虚弱的身体毫无生气地沉入水中。鲜艳的红色标志着他落水的位置,它也像是骑士的生命一样,在水中逐渐变淡。
达莫尔河又恢复了平静……
欧洛恩用了十七年的时间,回到自己家中。
艾林夫人的卧室里,屋子的女主人倒在灰发男子的怀抱里,轻轻抽泣。
“林,我终于可以出现在你面前了。”欧洛恩安慰着妻子,目光如冰,“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见你吗?”
“不…”这便是艾林夫人的聪慧之处:他能猜透丈夫的想法,却并不说破。
“希望我死去的人太多了,想想这些人:赫尔梅西亚与朱迪亚国的君主、布伦内罗、默兹、穆索伦王,还有…父亲。”灰发男子轻轻地说出这些曾经很亲密的名字,转而愤然地说:“林,你觉得他们都没有让我死的理由吗?联军的盟友、同僚、信任我的君主,甚至是我的父亲…仔细想一想吧,林。邻国担心我会成为萨瑟里尔的剑,摇晃他们的王座;布伦内罗和一些大臣害怕我和我的家族吞并他们;默兹一直都对我曾击败他而耿耿于怀;任何一个君主都不会对没有价值的人再施舍他的仁慈;至于父亲…他既然可以对我拔剑第一次,也可以同样做第二次!教皇大人也曾劝告我放下仇恨,那样对谁都好,虽然我也试着听从他的教诲,但我一直不曾放弃对幕后黑手的追查。为此,我销声匿迹了整整七年。”
欧洛恩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像是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当我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我得到了婕琳娜去世的噩耗。自那以后,我变了,我犹豫了,我在最后一步上退缩了。时间、仇恨、命运…这些东西似乎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如果我不接近你和蕾克蒂,灾厄也许便不会降临在你们身上吧?’我曾这样想过,并想就此消失。那时,只有教皇大人愿意帮助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他让我认识到自己的愚蠢,并带我走到现在这一步。你和我今天的相遇也并非偶然,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事…也许你还不知道,穆索伦陛下已经遇刺了。”

艾林捂住心口,一双大眼睛瞪着欧洛恩,却不含恶意:“你说什么?!”
“陛下虽然还活着,但他已经不省人事。”欧洛恩的嘴角有难以察觉的笑意闪过,“天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明天?还是一千年?事已至此,这些都已变得不重要,在国王陛下无法治理国家的这段时间,必须尽快找到名正言顺的接替者…”他故意停住不语,观察妻子的表情。
艾林拭了拭泪:“塞德拉克斯王后陛下太可怜了!她还有两个孩子…西瓦尼亚亲王愿意暂时摄政吗?”
欧洛恩很有耐心地说:“西瓦尼亚亲王弑君的嫌疑相当大,你不相信也在情理之中,默兹队长和他的卫队已经在秘密通缉他了…我也希望默兹的判断是错误的,但亲王本人已经神秘失踪,除非他本人站出来澄清一切,否则…”
“怎么会这样…”艾林感到坐立难安,“他可是埃兰达王储的亲叔叔,王储还年幼…他们现在还好吗?我是说,有没有被卫队保护着?他们受到惊吓了吗?”
说起埃兰达王储,欧洛恩反倒感觉难以回答,他有点后悔让妻子知道得太多:“当然,塞德拉克斯陛下在受到了充分的保护后,特地让我来见你。骚乱很快会平息下去的,等这漫漫长夜结束,麦格伦城又将像往常一样,不好的事情总是容易被很快遗忘。穆索伦四世的灵魂会与其他先王,在另一个世界庇护萨瑟里尔,以及代为摄政的女王陛下的…”
——他刻意隐瞒了教廷在这两天里扮演的角色。
“塞德拉克斯?她代为摄政?”
欧洛恩肯定地点了点头:“以后就要称呼她为‘女王’陛下了。”
“这是大臣们讨论的结果吗?”
欧洛恩在暗赞妻子的智慧的同时,也希望关于王室的谈论到此为止:“大臣们别无选择,没有人愿意看到局面失控。如果没有尽快选出继任者的话,明天,不仅仅是麦格伦城,整个萨瑟里尔都会燃烧!相信塞德拉克斯吧,尽管王后会成为合格的女王,但她必然需要你的帮助的。”有一句话他没道出:“让塞德拉克斯摄政,也是教皇的意愿。”
欧洛恩又补充似地说:“女王陛下需要年轻的、有能力的支持者,我们可爱的蕾克蒂已经被任命为宫廷女官,陛下希望蕾克蒂能一直在她身边。”
艾林默然了,王后的性格她是清楚的,哪怕世界被倒转过来,塞德拉克斯的意志也是不容更改的。像是看到女儿模糊的背影,她忍不住又淌下泪来:“我能去…去看看蕾克蒂吗?”
“当然了。”欧洛恩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下去,“但是要等到王宫真正安全才行,到时候,女王也会亲自召见你的。”
艾林夫人的话语略带失望的味道:“蕾克蒂可是我们的孩子啊,你不能见她一面吗?”
欧洛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蕾克蒂向你问过我的事吗?”
灰发男子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她从小就很懂事,可能怕我伤心吧,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你。她真的…很懂事。”
欧洛恩对自己的父亲说不上有太多感情,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也说不上是个好父亲:“我还是要离开啦,我并不觉得回来见你一面是错误的。看,这些年,我还带着它…”欧洛恩在怀中摸索着,不久,当他把手摊开时,掌心里出现了一枚擦得锃亮的银戒指。欧洛恩谨慎地将它戴在无名指上,宽大的衣袖又将银亮的光芒遮盖住。
“教皇大人给我的最后一个预示,是关于蕾克蒂的:‘有一天,她会离开麦格伦,没有人能改变,也没有人能唤回她。”欧洛恩的话充满了不祥的气息。说完,他抱住艾林发抖的身子,轻抚那柔软的发丝。离别还是不可避免。
“她迷途的时候,我会在蕾克蒂身边,如果不能唤回她,我会保护她!”欧洛恩的语声清晰而温柔,骑士的承诺,让艾林有勇气依偎在欧洛恩的怀抱里。
……
一边守护着呼吸均匀的妻子,同时透过窗帘,欧洛恩注意到外面摇弋的火光,他剩余的时间越来越少。“艾林…”欧洛恩担心自己再不离开,会又一次对过去的记忆妥协。“实在抱歉,林。已经无法回到从前的时光了…至少现在还不行。”
欧洛恩轻轻拂开艾林依依不舍的手掌,他的叹息声似乎是被熟睡的艾林捕捉到,美丽女子那红润的脸颊扭曲了一下,又随着轻微的关门声舒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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