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风雪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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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蕾克蒂独自对着落地窗外的漆黑。寒冷让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肩。
“我该怎么办…缇兰?”蕾克蒂不住地收拢着自己的泪水,她怕抽泣声会被昏睡的公主听到。悲剧仿佛都是自己的片刻犹豫造成的,过去的缇兰是,现在的埃兰达也是。她开始痛恨自己的脆弱。
“原来…蒂娜已经睡了啊。”少年的声音轻缓地飘来,虽然仍带戏谑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关心和怜爱。
蕾克蒂一惊,她猛地朝那声音发出的身后看去。只见月光不知不觉地从黑幕中透出一角,将仅有的半点清冷之光投射在那淡淡的人影上:“埃兰达殿下!”
少年的影子看上去极淡,脸上却挂着招牌式的笑意:“嘘,别吵醒蒂娜了。”
埃兰达像是不习惯与自己倾慕的女子对视,不断转移着视线。
“殿下,你没事吗?”蕾克蒂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时,惊讶极了。
少年有些不满,又有些无奈:“还是叫我‘殿下’,真生分呐。”少年的影子随着月光的强烈而越发变淡,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还算不赖。”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他用极少有的犹豫语气说:“抱歉,也许我不能留在这里太久。看到你们都平安,我就放心啦。对了,帮我谢谢那个叫巴克斯的老头儿,多亏了他的药水。”说着,埃兰达扶了扶肩膀。
不一会儿,少年脸上的笑容逐渐被错愕取代:“蕾克蒂,你、你哭什么?其实…我更希望看到你的微笑。知道吗,那笑容只属于你,而我只能把它窃取在脑海里。即使要带着它去终年不见阳光的地方,我也不会彷徨和恐惧的。”
虽然说着谈笑自若的话,但埃兰达自己最清楚不过了: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并渐渐向头顶蔓延。即使不向下看,他也能清晰地感到自己的身体仅剩上半部分,并会继续消失下去,直至化为乌有。
“所以,蕾克蒂,不要哭啊。”在那些熟悉的场景和人继续模糊下去之前,埃兰达看到心爱女子那白皙的手像是要拼命挽留住他一样,在眼前无力地划过。
少年悸动的心在黑暗中逐渐平复下来,他感到身体如同漂浮在水面,而自己就像是一条潜藏在冰川下的鱼。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他看到蕾克蒂在伤心地哭。“她为什么会哭呢?”意识离埃兰达越来越远。
又不知过了多久,埃兰达感到灵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耳边能清楚地听到呼啸的风声,以及极其细微的“劈啪”声,周围暖和的温度却让他一阵安心。少年只是脱力了,四肢也最多有些酸痛而已。如果现在有食物和水的话,他很快又会恢复如初的。
“还算不赖。”少年一边重复着自己安慰蕾克蒂的话,一边猜想自己第一眼会看到什么。一间木屋?但过大的风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者是一群坐在篝火边的旅人?太安静了,不像。又或者是…?当烤肉的香气钻入鼻孔中时,埃兰达暗骂自己迟钝的嗅觉,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睁开眼睛了。
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山洞模糊的石壁,火堆旁插着几根木枝,上面都串着一条烤得微焦的鱼。多年的皇家礼仪教育使埃兰达并没有显露出过分的饥饿样子,但肚子却首先背叛了他。听“咕”的一声,少年觉得无地自容。
“醒过来了?”埃兰达的目光落在火堆对面,一双深不见底的紫色眸子正平静地看着他。外面的风雪纵然在愤怒地呼啸,但在卡雷尔-索兰尼亚眼里,不过是场景色罢了。
埃兰达接住了卡雷尔抛过来的一个水壶,外表班驳,触手却是冰凉。埃兰达拧开瓶塞,立刻灌下一口。冰凉的泉水使少年的每一根头发都竖了起来,连心脏仿佛都结了冰。甚至连胃里的饥火也被冻结住了。
埃兰达最终还是阴沉着脸将水壶还给了卡雷尔,不过他的头脑似乎在冰水的刺激下越发清晰起来:“我们不是在黑暗结界里等死吗?怎么到了这个地方?这究竟是哪?”少年留给卡雷尔足够的思考时间,顺便不客气地拿起一条烤熟的鱼,报复似地吃了起来。
“不知道。”卡雷尔摇了摇头,很快回答。他并没有对埃兰达的吃相做出议论,而是同样选择了一份自己的晚餐。萨瑟里尔贵族认为,进餐时说话是很不礼貌的,所以在所有烤鱼被横扫一空前,两人再没有交谈过一句。

在卡雷尔布置的简易结界下,即使风雪吹得再猛,也无法奈何这温暖的小小洞**。不过这样的天气也让洞**暂时的主人皱起了眉头:看样子,外面要一直被冰雪所统治了。
虽然有所节制,但少年仍吃得很饱,仿佛是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美味的鱼似的。与微微发胀的肚子相比,他的好奇心还并没有得到满足:“卡雷尔,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真是无法把之前淡然面对死亡的少年,和现在这个火堆前的孩子联系起来呢。卡雷尔拨弄着火堆,目光像是凝固了。埃兰达并没有再追问,看来佣兵并非不愿回答,而是在回忆。
“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卡雷尔说,“我最先听到的,是河水的流动;最先看到的…是无边的森林。”
埃兰达收拾起笑脸:“找到这个地方…不大容易吧?”如果没有卡雷尔,自己或许已经冻死了。
卡雷尔倒是挺谦虚,把功劳完全归结于佣兵的运气:“沿着河的下游走出不远,便发现了这里。”埃兰达相信青年说的话,但对方为他所做的不仅仅只是找了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燃起的篝火和刚刚烤好的鱼,想必也是佣兵一人所为。
少年忽然想,如果自己刚才没有醒过来的话,卡雷尔会不会先让自己饱餐一顿?很可能不是的,鱼烤得似乎有些过了,他在等待少年的苏醒。“一直以骑士的准则来要求自己吗…果然不是普通的佣兵呢。”
“没想到你是个挺开朗的人。”这样的称赞像是与卡雷尔完全绝缘的,但少年的话不像是开玩笑。
“你这是在套近乎么?”卡雷尔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又补了一句:“蕾克蒂不会对轻浮的人多看一眼。”
埃兰达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很快说:“过去有个诗人,他所爱的人却并不爱他。当诗人意识到没有结果的苦恼只能让自己的人生停滞不前时,他选择了珍藏自己的爱情。诗人说自己的爱称不上无私和成功,但为了不让自己遗忘,便将记忆中与她的那些点滴用琴弦串起。”
“肖-佩兰特。”卡雷尔说出了一个著名诗人的名字,“传唱着他的诗歌的地方,都会有笑声和眼泪。”
笑意又回到了埃兰达的嘴角:“挺懂的嘛,缇兰,如果你对诗歌感兴趣的话…”少年越说越是兴奋,像是没看到卡雷尔脸上闪过的一丝不快。
“缇兰这个名字,不属于我。”佣兵冷冷地说,“以后不要再叫错名字了。”
少年对同伴的威胁显得不慌不忙:“我倒是觉得你应该习惯这个名字,佣兵先生。如果你坚持自称‘卡雷尔’的话,不是我夸张,任何国家的任何城市都有教廷和萨瑟里尔王家的眼线。暗处的隐患对你来说虽然不会造成太大麻烦,但总是令人心烦,不是吗?如果想在见到蕾克蒂之前少招惹些烦恼,最好就按我的提议去做。”
木柴在火焰中不时发出“劈啪”声,一时竟无人说话。
卡雷尔-索兰尼亚扔下手里的枯枝,不去看那蹿高的火苗。他躺了下去,双手习惯性地枕在脑后。他身处于此,犹如真的与世隔绝。“蕾克蒂…她很痛苦。”也许只有在这里,他才会说出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埃兰达叹了口气,虽然有句话说出来卡雷尔也许不信,但少年还是觉定直言相告:“蕾克蒂和我妹妹蒂娜,她们都即将身处危险中。”
“我希望你不仅仅是凭直觉说话,小鬼。”卡雷尔警惕地说道。
埃兰达好脾气地笑了笑,看来卡雷尔给了他解释的机会:“这次宫廷政变,萨瑟里尔的国王陷入沉睡,王位首席继承人也下落不明,母后会理所当然地成为第一个女王。”卡雷尔并未做出任何评论,而是听少年继续说下去:“表面上看,赢家是母后的祖国——赫尔梅西亚,其实皇宫中出现的那些圣骑士就证明了教廷和这一切脱不了干系。假设教廷‘至少’成功渗透了两个国家,那高高在上的教皇手里的力量就足以…”埃兰达有所保留,但他还是说:“挑战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艾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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