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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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一对“夫妇”来到孤儿院领养孩子,当他们看到孤僻冷傲的芜眼中迸射的掩不住的惊艳赞叹,芜知道,另一个人生即将开始。
果然,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可以成为工具的孩子。他们带了一大批各处找来的孩子,一起关在一个小小的黑屋里,开始进行非人的训练。训练的第一个步骤,是无情。那么多的孩子,每天只供应一顿饭,而且数量少的可怜,也就是说,想要活下去,首先要和那些朝夕相对的孩子争抢,为一口饭将昨天还相互鼓励的伙伴推到墙角,眼睁睁看着曾经天真惊恐的眼神变得灰败直至死亡,然后重复昨天的故事,习惯无人道的生活。
最终选出的孩子,不足先前的百分之一,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对死亡的蔑视——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那种痛楚,一直延续,直至自己的生命终结。
以后的训练相对最初的心理折磨正常了许多,但是身体却日复一日检验着它的极限。苦,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忍受,不到十岁的孩子,刚刚从一轮磨难中幸免,却始终逃不掉悲惨的结局。很多人倒下了,很多人拼命不干了,用不了多久,他们的身影便会从队伍中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
有时太累了,芜就想,放弃吧,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坚持,活着,真的比死去好么?但总有一个很漂亮的大哥哥对她说:“坚持到这里却选择放弃,不如一开始便不要从第一轮筛选中胜出,既然有能力,就要持续。来到世界不由我们决定,但活下去却是由我不由人。”然后摸摸她的头然后说:“记住,我是One。”
One,那么是所有孩子中最强的咯?——来到这里,每个人原先的身份会被一笔抹杀,名字也不过只是一个编号而已,仅仅从每次的测试排名得出。那个时候,芜的排名是五十七,她想起了One温柔的笑脸,于是想要努力。
芜终归是个聪慧异常的孩子,她努力了,然后成为Two,却始终不能超越One,无论怎样努力。于是芜想,One或许是永远不可超越的存在吧。
但One只会摸她的头,温柔地对她笑,然后说:“芜的话,再努力,一定可以超越我。”
芜曾以为One是世上最温暖最善良的人,但当她看到他将一起的同伴打得奄奄一息,鲜血奔涌却依然笑得温柔的时候,渐渐明白,能够熬过那种苦难的人,怎么可能善良,又或许,他是一个冷到骨子的人,甚至比自己更无情。但又怎样了,只有他会抚摸自己的发对自己笑,哪怕到最后芜都想不通那笑是否和他杀人时的一样。
和One在一起的时候,芜学会了很多,比如微笑,比如假装,比如将面具融入骨血的生活。她感激One,是他成就了以后的自己。
芜十二岁的时候要One带自己出去玩,因为只有One的话,组长才会允许。One笑了,像狐狸一样狡猾,他说:“我帮你那你要拿什么谢我。”说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暧昧的光。芜闻言搂住他的脖子,让他的腰身下弯,自己则踮起脚,来吻One满含笑意的嘴角。
十二岁的年龄,不大不小,但足以让芜明白吻的含义。但在她心中,那更是一种仪式,一种宣布彼此所属的印记。
那个吻极其短促,刚碰上便结束了。芜对上One更加灿烂的笑脸问:“可以了?”One含笑点头。
如果能够预见,芜宁愿从来不曾有十二岁生日,从来没有那么短暂到穷尽一生的吻。
那天晚上,One带芜出去,玩得很开心。芜从来没有这样放纵过,她高兴得只想尖叫。两人行到一个僻静处时One停下。“芜,准备。”
语未毕,有道黑影扑来,芜一记手刃将其打晕。毕竟是X组最具潜力的两人,即使年少,也不可等闲看待。
但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带着长刀,在夜色下越发狰狞。芜的心一凛,作为杀手特别的意识立即起动,来不及躲闪,子弹破空穿入体内。One的笑容终于不再灿烂,他随手抢过一把长刀,砍出一条血路背着芜逃开。
血从伤口汩汩而出,芜的意识渐渐模糊,枪林弹雨的声音开始远去,她努力贴近One的脊背去感受那里的温度,她总觉得,他们即将分离,永世不再相间的分离。
蒙胧中,似乎看到了One的脸,仍是那么英俊,一脸笑容。他的唇动了动,仿佛在说什么,但芜再怎么努力也听不到。她上前抓他,手指穿过他的身体,他摇头,表情那么悲哀。但他还是笑,然后慢慢地,消散了。消散在她的手中,只是空气,充斥着四周。

醒来后,所有人都说One死了,芜不言语,从One被抬入停尸房到被火化的时候,芜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甚至哭泣。她只是漠然的察看着那几日的出勤情况以及所有人对外的联系,然后找出一个人,一刀一刀划开他的皮肤,直至他血流尽而死。
组长赞赏她不愧是One调教出来的,如此冷情。
芜只是转身离开,任One俊逸的面容化作漫天尘土。
没有人知道,痛到及至便是不痛了。而且,芜抚左胸,那里已经空了,又怎会再痛?
后来芜成为最优秀的组员,X最厉害的杀手,组长向大家宣布,芜从此是新的One。
芜只是淡淡地扫了组长和一众组员然后道:“我不是One。我的编号是——Two。”
One——从来,只会是,那个人。也终于明白,那未听清的话,竟会是“再见”——再也不见。
“伊晚,伊晚……”谁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止不休;谁的手掌,摊上因噩梦而惊出冷汗的额头,带来一份清凉;又是谁的手,轻轻按住裸露的右腕细细看诊,间或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伊晚睁眼时看到两个人,一个白衣,飘然若仙;一个黑衣,冷傲而目空一切。孽影坐得隔伊晚最近,看她转醒才对不远处的迟陌说:“陌,她醒了。看看还有什么危险么?”
迟陌自床尾走来,伊晚闭上眼,不去看那与记忆交融的脸,迟哥哥或是One,都是她今生无法言说的痛。她不敢睁眼,怕一切只是幻影,魔法消失,剩下的只能是再度失去的痛苦。那样的感受,伊晚不想,也不能承受第二次了。
“睁眼。”有人说。声音若空谷的流泉淙淙,清澈动听。伊晚脑中的念头转了几转,终是叹了口气,调节好心情,缓缓打开了眼帘。
不是梦,是真实的存在。但是,他们是真的走了,他——不是他们。
睁眼的刹那,看清了迟陌的脸,伊晚反而平静下来,她淡淡地看向迟陌,再将目光投向一边的孽影。
“没事了。‘寒蝉’已退,影,你可以放心了。”迟陌起身,到一边的茶几斟茶自饮。
“陌,谢谢。”孽影真诚地说。然后望向伊晚仍略显苍白的脸,有些不自在的说,“伊晚,朝中有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暂且在陌这里养伤吧,他可以带为照料。”顿顿,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只是一句,“我走了。”
“恩。”伊晚微笑应答,孽影便匆匆离开了。
伊晚躺在床上暗自猜想朝中究竟何事让孽影如此匆忙。对了,他离京数月,竟从未有人试图逮捕他们,为什么?应当是孽影当初的部署,执行者——应当是轻寒,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年轻男子,却因一双清澈的眼而让人格外记忆犹新。现在说来是轻寒已招架不住朝廷的盘问才让孽影回去么?也许吧,这么多个月,也已经是极限了。
“连姑娘,连姑娘……”几声轻呼让伊晚回了心神,看向一旁站立的迟陌。见她回神,迟陌才笑说:“连姑娘既醒,便去院中走走吧,户外阳光正好,对身体有益。”
“好的,王爷。”伊晚点头,唇角浮上温柔的笑。不论他是谁,对着这张脸,她永远无法冷漠。
在竹林的一片空地已摆好了一个小茶桌和两方草席,虽简单,却正与景色相和,且显得相得益彰。圆桌上是一壶正冒白汽的茶,淡淡的茶香在风的传动下隐隐在鼻端闪现。
伊晚赞许地看了一眼迟陌的背影,后者则做出了躬身请伊晚入席的样子,伊晚也不推辞,便坐了下来。
细品茶盏里鹅黄淡雅的香铭,两人都未言语,偶听风吹竹林,见疏影婆娑,一种向往已久的闲适安宁充满了伊晚的心,她闭上眼,用整颗心去感受自然的律动。
迟陌在一旁暗暗观察伊晚,见她一副享受欣喜的模样,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朝堂之上的人,皇族中的子女,太多的尊贵身份压在迟陌身上,只因他有一个曾威震四方的将军凌迟做父亲,曾有一个深得皇宠的公主离忧做母亲,于是他的出生便显得那样不一般,丝毫不输皇子的尊荣。却也是这般殊荣,让他身在一个看不到的旋涡,它的中心便是皇权。曾有很多人,很多女子想要结识他,但他们所在意的只是王爷这个空泛的身份,没有一个女子,能如伊晚这般,听见来自自然的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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