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原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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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白凤往树林之处看去,慕容复正站在那里眺望着她,瞧得她看过来,还挥手相送。转身,上马,一挟马肚,马儿便缓步上前,再转头时,那里便只剩下树叶在风中飘荡,哪里还有慕容复的身影。心下不禁一阵伤感,段誉在旁瞧见,便驱马前来相问,刀白凤只是摇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大理城而去。路上一问,果真有个叫做木婉清的女子现暂住王府,想起慕容复所言,便依约而行,叫段誉约她晚上到王府一聚,原因自是不说。段誉心下奇怪母亲怎会知道,开口相问,刀白凤只是不答。段誉以为是母亲即将与父亲见面,情绪不佳,只能住口不言,便与她说些自己离家后的趣事。
看到段正淳,刀白凤百感交集,万念俱生,不知该如何和他相处。段正淳只道夫妻两人太久没见,生疏些很是正常,只要肯回来,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解决的,正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合,虽然时间是有些长,但也是好的。
段正淳为了欢迎‘凤凰儿’回家,自是少不得在家中设宴以待。可是不知为何,刀白凤却是指名要那个平民女子木婉清一起吃饭,虽是不解,可是对于她的这个小小要求,段正淳当然是有如奉了谕旨一般,完全照办。当晚,段正淳的家宴中便出了一名脸戴黑色面纱,好像一个夜行人般的女子。知道这女子是儿子的朋友,段正淳倒也算得上是和颜悦色。
“木姑娘,我在这里谢过你救了誉儿了。”席间,刀白凤举起酒杯,对木婉清从王家那恶婆娘的奴才手中救了段誉表示感谢。
木婉清正想拿起酒杯,双眼忽得凝住。烛光之下,只见她素手纤纤,晶莹如玉,手背上近腕处有块殷红如血的红记,不由得全身一震,冷声问道“你的名字,可叫做刀白凤?”
刀白凤笑道“我这姓氏很怪,你怎知道?”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你便是刀白凤?你是摆夷女子,从前是使软鞭的,是不是?”
刀白凤见她神色有异,脸上微微一笑,道“是誉儿告诉你的吗?想不到他连我的闺名都跟你说了。誉儿,你和这姑娘到底是何关系,难道。。。”后面的话却是没说。
“妈。。。”段誉大窘。
“你当真是刀白凤?那为什么有人叫你王妃,还有人叫你玉虚散人?”木婉清不理其它,再三确认道。
“是啊!王妃是别人乱叫的。”听得她这样说,段正淳脸色尴尬,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刀白凤却不理他,续道“只因我住在玉虚观,因此自号玉虚散人,我的闺名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木婉清叫道“师恩深重,师命难违!”右手一扬,两枚毒箭向刀白凤当胸射去。筵席之间,四人言笑晏晏,亲如家人,哪料到木婉清竟会突然发难?段正淳坐在对席,是在木婉清背后,‘啊哟’一声叫,伸指急点,但这一指只能制住木婉清,却不能阴止毒箭。
段誉坐在母亲一旁,虽身有内力,却不会武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毒箭往母亲射去,却无可奈何。眼看这两枝毒箭势非射中不可,不料刀白凤突的抬起右手,手中不知何时握有一双竹筷,对着两枝毒箭箭身一点,两枝毒箭便被拔得变了个方向,从她两耳边飞过,‘咄咄’两声,毒箭射中身后的屋墙,半个箭身都射进了墙内,可见力道之大。木婉清同时背心一麻,伏在桌上,再也不能动弹。
放下右手中的竹筷,刀白凤举起左手,轻轻的抿了口酒,放才放下酒杯说道“你去跟修罗刀秦红棉说。。。”
段正淳听到‘修罗刀秦红棉’六字,脸色一变,说“你。。。你。。。”
刀白凤不理他,仍是向着木婉清道“你跟她说,要我性命,尽管光明正大的来要,这等鬼蜮会俩,岂不教人笑歪了嘴?”
木婉清道“我不知修罗刀秦红棉是谁。”
“那是谁叫你来杀了?”刀白凤奇道。心里顿时大骂慕容复说话不说全。原来慕容复只是叫她回到王府,和那叫木婉清的姑娘吃顿饭,只要让那姑娘看到自己手上的印记,其余一概不说,然后便叫她小心那姑娘的毒箭,为了怕她有意外,甚至还送上一颗解药,因此她才能无所顾忌,只因早就吃过解药,只要不被射中咽喉那些致命的地方,却是无碍的。现在一看到她发射毒箭的手法,不禁怀疑她就是那人的亲人什么的,可惜她面上围有面纱,不能看她面貌,否则更能确认。方才出言发问,却不料她一口否认,心下奇怪,继续问道。
“是我师傅。”木婉清答道,忽然发现身体已经可以动弹,知道没法再突下杀手,便安份的坐了下来,续道“我师父叫我来杀两个人。第一个便是你,她说你手上有一块红记,名叫刀白凤,是摆夷女子,相貌很美,以软鞭作兵刃。可是她没说你是道姑打扮,我听人叫你王妃,你又自称玉虚散人,全没想到便是师父要杀之人,更没想到你是段誉的妈妈。若果早知,定然不会来这个什么王府借住,更加不会来吃这什么宴了。”木婉清语气冰冷,听她说话,便似坐在一块大冰块旁一般,寒气阵阵袭来。
“这样啊!”刀白凤点了点头“你师父叫你去杀的第二个人,是‘俏药叉’甘宝宝?”
“不是!‘俏药叉’甘宝宝是我师叔。她叫人送信给我师父,说是两个女子害苦了我师父一生,这大仇非报不可。”
“啊,是了。那另一个女子姓王,住在苏州,是不是?”
“是。你怎知道?”木婉清奇道“我和师父先去苏州杀她,这坏女手下奴才真多,住的地方又怪,我没见到她面,反给她手下的奴才追到大理来。不过。。。”
“不过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呵。”刀白凤凄然一笑,指了指段正淳,“你问他便是。誉儿,我们回房”拉起段誉的手,也不等他人回应,便往外走去。
“妈。。。妈。。。”段誉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刀白凤拉走。
木婉清转头往段正淳看去,见他低着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呆立半晌,叹了口气,也不理会木婉清,颓然坐入椅中,慢慢斟了一杯酒,咕的一声,便喝干了,呆呆的往外看了看,过得半晌,又慢慢斟了一杯酒,咕的一下又喝干了。这么自斟自饮,一壶干了,便从另一壶里斟酒,斟和极慢,但饮得极快。
木婉清终于不耐烦了,叫道“你要想什么古怪惨毒的法子整治我,快快下手!”
段正淳抬起头来,目不转瞬的向她凝视,隔了良久,说道“你能不能摘下面纱,让我看看你的容貌?”
木婉清大怒,叫道“你若敢摘我面纱,我不能杀你,便即自杀。”
段正淳不解,问道“为什么?我只是要看看你和那人是否一样,你为何要自杀?”
“我曾经发过誓,倘若有人见到了我的脸,我若不杀他,便须嫁他。那人要是不肯娶我为妻,或者娶我后又将我遗弃,那么我务须亲手杀了这负心薄幸之人。我如不遵此言,师父一经得知,便立即自刎。可是你已是有妇之夫,我决不会下嫁给你。我的武功又没你厉害,便只能自杀。”
“这。。。唉。。。”段正淳无言以对。好一会儿,站起身来,忽地左掌向后斜劈,飕的一声轻响,身后一枝红烛随着掌风而灭,跟着右掌向后斜劈,又是一枝红烛陡然熄灭,如此连出五掌,劈熄了五枝红烛,眼光始终向前,出掌却如行去流水,潇洒之极。
木婉清惊道“这。。。这是‘五罗轻烟掌’,你怎么也会?”
段正淳苦笑道“你师父教过你吧?”
“我师父说,这套掌法她决不传人,日后要带进棺材里去。”
“嗯,她说过决不传人,日后要带入土中?
“是!不过师父当我不在面前之时,时常独个儿练,我暗中却瞧得多了。”
“她独自常常使这掌法?”
“是。师父每次练了这套掌法,便要发脾气骂我。你怎么也会,似乎你使得比我师父还好。”
段正淳叹了口气“这‘五罗轻烟掌’,是我教你师父的。”
木婉清吃了一惊,可是又不得不信,她见师父掌劈红烛之时,往往一掌不熄,要劈到第二三掌方始奏功,决不如段正淳这般随心所欲,挥洒自如,结结巴巴的道“那么你是我师父的师父,是我的太师父?”
段正淳摇头道“不是!”以手支颐,轻轻自言自语“她每次练了掌法,便要发脾气,她说这掌法决不传人,要带进棺材里去。。。”
木婉清又问“那么你。。。”
段正淳摇摇手,叫她别多问,隔了一会,忽然问道“你今年十八岁,是九月间的生日,是不是?”
木婉清跳了起来,奇道“我的事你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我师父什么人?”
段正淳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嘶哑着声音道“我。。。我对不起你师父。婉儿,你。。。”
“你干什么叫我婉儿,我不记得我何时和你已经如此熟悉了。”
“你师父的名字,她没跟你说么?”

“我师父说她叫作‘幽谷客’,到底是姓什么,叫什么,我便不知道了。”
段正淳喃喃的道“幽谷客,幽谷客。。。”蓦地里记起了杜甫的那首‘佳人’诗来,诗句的一个个字似乎都在刺痛他心‘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去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但见新人笑,哪问旧人哭。。。’
过了半晌,又问“这许多年来,你师父怎生过日子?你们住在那里?”
“我为何要告诉你我的住处?难道还让你找我师父麻烦不成?”木婉清语音更冷。
“呵。”段正淳无奈的又灌了口酒,“你的爹娘是谁?你师父没跟你说过么?”
“我师父说,我是个给爹娘遗弃了的孤儿,我师父将我从路边捡回来养大的。”对于这些无关重要的东西,木婉清却是不怕答的。
段正淳道“你恨你爹娘不恨?”木婉清侧着头,轻轻咬着左手的小指头儿。
段正淳见着这等情景,心中酸楚不禁。木婉清见他两滴清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不由得大是奇怪,问道“你为什么哭了?”
段正淳背转脸去,擦干了泪水,强笑道“我哪里哭了?多喝了几杯,酒气上涌。”
木婉清不信,“我明明见到你哭了,男人也会哭么?我从来没见男人哭过,除非是小孩儿。”
段正淳见她不明世事,更是难过,说道“婉儿,日后我要好好待你,方能补我一些过失。你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
木婉清看他不像说大话,奇道“我用箭射你夫人,你不怪我么?”
“正如你说‘师恩深重,师命难违’,上代的事,与你无并不相干。我自是不怪你。只是你以后不可再对我夫人无礼。”
“日后师父问起来,我无法向她交代。”
“你带我去见你师父,我亲自跟她说。”
“哼。”木婉清冷哼一声“我知道了,你想要我带你去见我师父,然后把我们两人一起杀了,便没人要杀你夫人了吧。我才不上你当,决不会带你去见她。你要杀便杀,不要再搞这些诡计了。”
“婉儿,我。。。”段正淳欲言又止,踌躇一阵,说道“这件事不能永远瞒着你,你师父的真名字,叫作秦红棉,她外号叫修罗刀。”
木婉清点头“嗯,怪不得你夫人一见我发射短箭的手法,便问我‘修罗刀秦红棉’是我什么人。原来我师父叫做秦红棉,这名字挺美啊,不知她干什么不跟我说。”
段正淳道“你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吧!”
“你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知道这许多事?”
“她。。。”段正淳脸上神色变幻,过得良久,终是下定决心,看着木婉清的双眼,认真的道“婉儿,你知道你师父是你什么人?她是你的亲娘。我。。。我是你的爹爹。”
木婉清满脸惊色,凄然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我不信。”待她如父如母的师父突然变成了真正的母亲,教她如何相信?曾经幻想了多少次,期盼了多少次的愿望来的如此突然,她只觉的心里却是空空落落。师父为什么不认她这个女儿?她和眼前这个自称是自己爹爹的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男子的夫人又是怎么回事,一切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太过混乱了,现在的她,脑内是一团乱麻,想着的都是段正淳的话‘我是你爹爹。。。你师父是你亲娘。。。’
木婉清突然大叫道“我知道了,你又在骗我。对,你又在骗我,你只是不想有人对你夫人不利,所以找这个借口,是不是。。。是不是。。。”她现在只是想要有人认同而矣,这么多年坚守的一切,难道就这样被这个男人毁灭不成?决对不让别人抵毁师父的声誉。
突然间窗外幽幽一声长叹,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婉儿,咱们回家去吧!”
木婉清蓦地回过身来,叫道“师父!”窗子呀的一声开了窗外站着一个中年女子,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相貌甚美,只是眼光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凶狠。
段正淳见到昔日的情人秦红绵突然现身,又是惊诧,又是喜欢,叫道“红棉,红棉,这几年来,我。。。我想得佻好苦。”
秦红棉叫道“婉儿出来!这等负心薄幸之人的家里,片刻也停留不得。”
木婉清见了师父和段正淳的神情,心底更是凉了“师父,他。。。他骗我,说你是我妈妈,说他是我。。。是我爹爹。”
秦红棉道“你妈早已死了,你爹爹也死了。”
段正淳抢到窗口,柔声道“红棉,你进来,让我多瞧你一会儿。你从此别走了,咱俩永远厮守在一块。”
秦红棉眼光突然明亮,喜道“你说咱俩永远厮守在一块,这话可是真的?”
“当真!红棉,我每一天都在想念你。”
“你舍得刀白凤?”
段正淳踌躇不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秦红棉道“你要是可怜咱俩的女儿,那你就跟我走,永远不许再想起刀白凤,永远不许再回来。”
木婉清听着他二人对答,一颗心不住的向下沉,向下沉,双眼泪水盈眶,望着师父和段正淳的面目都是模糊一片。她知道眼前这两人确是自己亲生父母,硬要不信,也是不成。心中大山终是倒塌下来,一时间,没有得见亲生父母的喜意,倒是万念俱灰想着‘骗人的,都是骗人的,这世上没一个好人,都是骗人的。。。’
只听段正淳柔声道“只不过我是大理国镇南王,总揽文武机要,一天也离不开。。。”
秦红棉厉声道“十八年前你是这么说,十八年后的今天,你仍是这么说。段正淳啊段正淳,你这负心薄幸的汉子,我。。。我好恨你。。。”
突然间东边屋顶上拍拍拍三声击掌,西边屋顶也有人击掌相应。跟着段家护卫高升泰和褚万里的声音同时叫了起来“有刺客!众兄弟各守原位,不得亡动。”
秦红棉喝道“婉儿,你还不出来?”
木婉清跃出窗外,站在秦红棉的身旁,脸上麻木,没有一点表情。
段正淳道“红棉,你真的就此舍我而去吗?”说得甚是凄苦。
秦红棉语音突转柔和,说道“淳哥,你做了几十年王爷,也该做够了。你随我去吧,从今而后,我对你千依百顺,决不敢再骂你半句,打你半下。这样可爱的女儿,难道你不疼惜么?”
段正淳心中一动,冲口而出“好,我随你去!”秦红棉大喜伸出右手,等他来握。
忽然背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的道“师姐,你。。。你又上他当了,他哄得你几天,还不是又回来做他的王爷。”
段正淳心头一震,叫道“宝宝,是你!你也来了。”
木婉清侧过头来,见说话的女子一身绿色绸衫,长得甚是美貌,和钟灵长得甚是相像,便是万劫谷钟夫了、自己的师叔‘俏药叉’甘宝宝。她身后站着四人,一是叶二娘,一是去中鹤,第三个是南海鳄神,第四人却是段誉。南海鳄神的一只大手扣在他脖子里,似乎随时便可喀喇一响,扭断他的脖子。
段誉被母亲拖着回房间,不料南海鳄神带着几人躲在里面,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点了**道。那云中鹤看到母亲的美貌,便想对她不轨,正要动手之际,一道黑影划过,母亲已是不知去向,几人无法,只能擒了段誉,想要逃离段王府,可是甘宝宝害怕师姐吃亏,说什么也要来拉她一起走,众人无法,只能先行过来,再一起冲出去。在暖阁外听到了父亲与木婉清、秦红棉的说话,知道木婉清是自己妹妹,心下高兴,说道“妹子,我。。。”
“闭嘴,再说话我撕了你的嘴。”南海鳄神脸色不善的喝道。转头对木婉清道“小姑娘,你没事跑来这里做什?和你一起的那个。。。那个王八羔子呢?”本来想说慕容复的名字,可是他本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看到叶二娘笑吟吟的看着他,强自道。只是语气却是不甚坚决就是了。
“他?”木婉清听到南海鳄神这样一说,突的想起他来,心里一时间却是豁然开朗,‘对呀,还有他啊,他肯定不会骗我的,我要去找他,恩,去找他,慕容复,慕容复。’双足一顿,向外疾奔。
秦红棉急叫“婉儿,你到哪里去?”
木婉清连师父也不理睬,说道“你骗了我,我不理你,我要去找他。”奔得更加快了。王府中一名卫士双手一拦,喝问“是谁?”木婉清毒箭射出,正中那卫士咽喉。她脚下丝毫不停,顷刻间没入了黑暗之中。
“啊呀,幻,你去跟着她,别让她遇到什么危险,呃,对了,如果是遇到了那个人的话,便算了,回来就是。”黑暗中的某处,传出说话声。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应了一声,从那处房屋之中,飘过一阵轻风。
“啊呀啊呀,真过瘾呀,老段就是老段哈,要学习,要学习。”这句话过后,便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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