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奏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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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孝皇帝之所以生气,就是不愿让人说自己没有容人之量,连布衣兄弟许宏天都信不过给逼退他本来有让把许宏天慢慢架空之心,不料许宏天抢先辞了职,心中难免恼羞成怒。并且目前他也不想让许宏天离去,因为还有一个更紧迫的计划需要借助军方的力量。这次他只打算借此契机修理风无岩一下,免得其将来不好控制,并且要迫使他与许宏天等人拉开距离,以防其旧的军方势力刚刚消弱,新的军方势力又兴起来。
“好张利嘴,好说辞,你说,你在来皇城之前为什么要散尽家财,难道朕封你为官,是要了你的命吗?不是你怕朕负你,又是怎地”!景孝皇帝见风无岩把干系推了个干干净净,怒喝道。
这个问题正问到风无岩要害之处,如果说把名下各个产业低价卖出是为了更好的尽忠报国,谁都不信。当时在富林就有人认为风无岩是落水之后,发热烧晕了头。风无岩本也说不出这么媚的话来,只好低头不语。
景孝皇帝见他不说话,更怒,斥责道:“你觉得朕太不讲情谊,对大臣太凉薄是不是!你怕朕有朝一日也对你不利,先让那些和你相关的产业避祸是不是。就凭这个心思,朕就可以治你欺君之罪。如果朕想除你,两年前即可除你,何必容你到现在。在你心中,朕真的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昏君吗?”景孝皇帝越说声音越大,声音夹杂着愤懑与无奈。“你光看到那些获罪的大臣一家之哭,听到过在他们治下的百姓无数哭声吗?想他们当年和朕一样,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百姓,不是北奴人逼人太甚,他们会拎了脑袋,陪朕造反吗?如今学了几句子曰诗云,就和当年的北奴人一样欺压百姓,夺人田产,淫人妻女,纵子行凶,任爪牙为恶,连北奴人都不如,朕不除了他们,早晚他们也会被揭竿而起的百姓杀死,害得朝廷也受他们的拖累。”
这几句话句句属实,大炎朝初期的很多大臣们的确得了天下忘了本,干了很多为人不齿的事。大臣们的子孙除了许宏天、李林浩的后人等家教比较严之外,大多数仗着父辈的功绩四处招摇搜刮,给风无岩的感觉和当年在北京的太子党差不多。倒是这个景孝皇帝,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也好,时时不忘自己出身微寒,施政很少祸害百姓。几个儿子都先后派到老家体验民间疾苦。当年有好事者曾帮忙修柳氏家谱,把景孝皇帝和前朝的大儒柳西元扯在了一起,景孝皇帝知道后,批示说,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农夫,父亲贫病而死,自己做小贩这些事情没有必要掩饰柳氏一族,不是什么名门,家谱就从自己修起。正因为吃过当百姓的苦,所以景孝皇帝才深知官逼民反这个道理,对官吏要求极其严格。贪官的下场往往是剥皮实草。风无岩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一人有罪,牵连亲属朋友和严酷的刑罚理解不了,但对于贪官污吏,也恨得咬牙切齿,在前世的日子,他曾亲眼见过沿街卖报纸为生的下岗职工,也亲眼见过明火执仗瓜分企业财产的官僚。所以听景孝皇帝如此一说,倒多了几分对这个皇帝的敬意,作为比自己少进化了六百多年的前辈,能有这番忧民之心,也实数不易,自然不能要求他和现代人一样有平等思想。想到这里,心里约略有些愧疚。
景孝皇帝又训斥了一番,发泄够了,心里多少痛快了些。近年来,天下渐渐安定,但百官却越来越胆大妄为。在朝堂上也是分为几派,遇上事情不考虑如何解决而是惘顾事实的互相攻击。这里面有他故意纵容的成分,因为这样才好控制局面。但作为皇帝,再也没有当年大业未成之前支使千万人如心使臂的感觉。他可以随意处置官吏,官员们只会求饶,没有人敢顶撞他。越是这样,他越孤独,越想找人把自己这样做的理由说个清楚。今天终于和风无岩这个外国归来的人叫嚷了一番,虽然有分,但心中的悒郁也散去了不少。见风无岩不作声,脸上出现不好意思的神色,以为他认错了,声音也慢慢降了下来。
“你们都觉得伴君如伴虎,却不知道朕的苦心。只要你一心为国,无不臣之心,不作祸害百姓之事,朕还能捏造罪名给你吗?”
“当然不会,臣把产业分散,也不全是怕引起朝廷的不快,导致玉石俱焚。臣当官之后,肯定再没有精力管这些产业,做生意总是有赔钱的时候,没有时间去照料却要逞强,一不小心,把产业弄跨了,反而不美。不如给它们找个好主顾”。风无岩慢慢解释道。
“就算你有些道理吧,你给百姓赚钱,朕看没什么不好。但以轻慢朝廷之事,你也否认不了,不全是,就是有大半原因都是。你是个聪明人,做生意的本事比朕年轻时好多了。朕当年往来贩货,也没你这番本事几年内成为地方首富的本事。可有时候你也太聪明了,你觉得许宏天辞官,君臣之间就没猜忌了,大家都皆大欢喜了,你也太小看朕了。朕没读过书,也知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逢战必败,你这样,不是想让我大炎朝重蹈前朝的覆辙吗?”
“托万岁的福,陛下年青时,不是做生意的本事不好,而是北奴人为政太恶。臣做生意做得好,是借了万岁的仁政”。风无岩见景孝皇帝火气渐小,赶紧轻轻的拍了他一下马屁。眼见让许宏天交出兵权这件事,景孝皇帝非要推到自己头上。推脱是推脱不掉了,不如说出番道理,让景孝皇帝打消疑虑,把灾难降低到最小。想到这,轻声建议道:“陛下,北奴人兵权集中在武将手里,才会出现各部混战的情况,导致天下大乱。收回兵权不是没有好处,只是没有采取措施预防其反面影响。”

“哦,你仔细说来。”风无岩的说法让景孝皇帝深感好奇。
“陛下,收回兵权之后,军队将士不协调,导致军队大而无力。这就好像一个人患了瘫痪之症,心有思而臂不知,臂有力而心不知如何去使。所以才会逢战必败。但却有一项好处,百姓却不再受军阀混战之苦,却是借了这个国策之福。”风无岩知道今天要不让景孝皇帝打消了疑虑之心,很难脱得了身。所以把自己平时一些考虑一点点摆出来,这些在原来那个世界很常见的军队国家化的道理,在景孝皇帝耳朵里,是那样的新颖。“军队,本来就应该是国家的军队,不属于武将个人。只有皇帝以国家的名义才能授权武将调动,古代的虎符,就是这个授权的作用。但国家化的军队,必然要精确的管理,其装备,训练,给养,都要有专门的部门仔细规划计算,这应该是兵部的职责。平时,军队应该是指挥与训练分开,教官负责训练,军官负责指挥。低级军官具体负责作战,高级军官即将帅,并不固定在某个军中,而是随时调换指挥的军队,熟悉各军队的性能,并防止其任用私人。普通兵士要作为一种职业,军饷要可以养家糊口。以前,军队都是使用长枪大刀,所以不需太多训练的农人即可作战。现在,军队使用火器,训练得越仔细,其战力越高。并且使用火器的军队,实在是国家之福,对外做战时,兵少可节省粮草,力强可缩短战争延续时间,并且火器军队需要稳定的后方支持。一旦有将士作乱危害国家,国家只要停止供其弹药,火铳没了子药,还不如烧火棍好使……”。
“有道理,军队国家化,朕第一次听说”,景孝皇帝微微点头,渐渐恢复了平静。‘火铳没了子药,还不如烧火棍好使’这句话让他心里减小了很多疑虑,他更加仔细的打量起风无岩,真不知这海外归来的小子,还有什么惊人之举。若说他对自己忠心吧,他似乎言谈间对自己只有尊重,但没有朝臣们那种崇拜。若说他不忠吧,他把火铳兵的弱点亲口说了出来,等于把后心交给了自己。并且,这小子居然要求将帅随时调动以防作大,而其本人已经是一方将帅。他又看了一眼如画江山图,“就算他对朕忠心吧,为了这如画江山,也值得赌一赌”。景孝皇帝心中暗想。
“朕算你又对付过了一关,今天先放过你,如再出现此类自作聪明的事,定要重重罚你。现在,你说,让我如何安置许宏天”。
又兜回来了,风无岩心想,这景孝皇帝还真较真。躬身答到:“陛下勿虑,军队国家化还有一个关键,那就是要将、兵要知道为谁而战,没有知识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所有的军人如果都有知识,都知道国家和民族大义为先,知道真正的军人荣誉是忠于国家,而不是忠于某个其他人、其他的团体,这样的军队才能作为国之干城。许宏天等老将军,戎马一生,积累了无数作战经验,陛下既然在京中开了国学,不如再开一兵法学校,专门给各部低级军官讲如何作战,以许老将军等宿将作为老师。这样,军队中高级军官必需是武学院培养训练后才可充任,低级军官必需是在战功的士兵中选拔,军官在武学院学习期间,陛下可亲身教导他们精忠报国。如此一来,军官不但是文武全才,而且知道尽忠为国的道理,可永绝军阀拥兵自重之患”。
“好,好,只是如此一来,又多了一个安北书院一样的终南捷径”,景孝皇帝点头笑道。君臣之间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军官不能由文人担任,目前不是马放南山的时候,但是目前国库哪里拨得出那么多银子去组建全部的火铳兵,也开不出那么高的军饷,朕的日子很穷啊”。
“其实国家不必养那么多的军队,军队要分级管理,对外作战的军队,是国家的拳头,必需武装到牙齿。境内的常备军队,熟悉军器操作即可,不必装备齐全,其作用只是对外作战部队的后备,顺便维护一下地方治安,消灭一下匪患。而皇城禁军,应该由皇家派亲信之人负责,装备自然也要好,人数不必多,但必需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倒不失为一个良策,朕和李定平、许宏天他们商量一下,应该可行。兵法学校之事,就交给许宏天办理吧,朕把国之未来交给他,免得落得猜忌忠良的口实,干脆,这兵法学校就叫指挥学院算了。”景孝皇帝把大事定了下来,心里舒坦了许多。看看风无岩,大概觉得今天也吓够了他,好言安慰道:“你下去把富林那些与国有功的巧匠和商人们的名字报到吏部,朕也给他们封一个名号,既然说四民平等吗,就切实的给他们些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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