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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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以他的能力,阻止我出境并非难事,所以,我所有的动作都是在暗里进行的。我打电话给学姐,请她帮我订了机票。在他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我把自己在那间公寓的所有物件都处理给了废品站。临去机场的前一秒钟,给公司发了辞职信。但是,我心有不甘呐,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可以让一个男人至死都要托付给好友照拂?又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做了我曾认为是我今生新郎的男人的新娘?所以,我去了那场豪华婚礼的现场,在看着他穿着新郎礼服对着别的女人深情微笑时,终于,我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莫柏樱讲完了十年前发生、七年前结束的旧事,轻轻晃动着飘转着菊花和玫瑰花的马克杯,小啜一口,浅浅吁出一口气。
“七年前,你只告诉我们你从美国失恋回来,谁能想到中间竟是这么一段纠葛。”麦云盯着好友淡然的面孔,七年前,她归来时,那张苍白瘦削的容颜曾经吓坏了她们。细细想来,那也是自和她认识以来见过的她最脆弱的面目。只不过,她们尚来不及一探究底,宛如的事情便发生了,待她们从失去宛如的悲痛中恢复过来,柏樱又作了柯家妇……于是,柏樱的美国遭遇也便沉淀在了她们的岁月中,如果没有今天医院的意外遭逢,怕是永成悬案了吧。
秋意支颌捧颊,几度泪盈眼睫,同时亦钦佩不已,“二十岁耶,如果是我,早就哭死在异国他乡。”
“如果是我,纵算回来了,也没有能量负担自己哥哥欠下的孽债呗。”麦云伸指习惯性要去理弄长发,恍记起,一头长发早为了断却自己的那桩孽债给剪成了俏丽的外翘,“其实比起黄铭华,原诺梵算不上十恶不赦。”奇怪,谈起那个人,她竟也有云淡风清的洒脱了。
“那早已不是重点。”柏樱叹气,
麦云伸伸懒腰,“好啦,故事听完了,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可是,”秋意语意迟迟,却不吐不快,“那个原诺梵看樱的眼神,不像是过去式耶。”
麦云一愣,将昨天的一幕原带重放,而后重重点头,“好像是。樱你怎么说?”
“我如果告诉你们我不介意重温旧梦,二位做作何感想?”
“如果是对象是柯毅,我们也只当你是为了引起肠蠕动而说的废话;如果是原诺梵……”麦云、秋意互看一眼,再一齐摇头,“不知道。”
“何时,你们两个也具备了问问、提提的默契?”柏樱好笑。
秋意冁然笑道:“仔细想想,你们这一段很符合某些言情小说的套路耶。男女分手,别后重逢……”
“男方女人一个换过一个,锻炼了一套万夫莫当的床上技术,等到与守身如玉的女主角重逢,这才发现,不管他找多少女人上床运动,心中最爱的依然是女主角?”麦云闲凉地接口。
“或者,男方在分手后才发现女方的重要性,苦寻女方不得,于是乎找一大堆貌似的女人来填充心灵的空白?而后续的发展要看谁是女主角,前者,那必是破镜重圆;后者,那必是在伤害过后发现真爱,再共效于飞,天长地久。”柏樱语气淡淡,听在人耳中却比麦小姐更具讥讽性。
“还有还有,男人与女人是青梅竹马,无奈女主角年龄小男人太多,于是男人先找一大堆有女主角痕迹的女人来排遣寂寞,等着冰清玉洁女主角长大,大团圆结局的同时还博得情圣美名,女主角还要感动涕零?”
“你们两个,够了。”秋意气且笑着,有两个毒舌朋友就是歹命呗。“我带回来的那些同行的书看来你们也没少看嘛。”
“还好啦。”麦云甩甩一头轻盈无比的短发,“可惜咱们的樱不是那些纯情女主角,非但没有为一段过去独善其身,还演完了嫁入豪门、婚变、离异的全过程,该不是你想说,樱已经失去了重温旧梦的资格了吧?”
“那么,樱你在当初,可知道那姓原的与柯家是有往来的?”秋意问。
这单纯的孩子,又把她设想成言情小说里为求报复、特意接近负心人好友的女主角了?柏樱摇头,“当时,也只是我正好需要一个婚姻,而柯毅适时出现。至于他与原家的牵系,我也是昨天和你们一起知道的。只能说,世界太小。”
“世界太小?”麦云轻笑,“多好用的词组,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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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
“莫柏樱,手机啦!”麦云跳得老远,掩耳疾呼,“拜托大小姐您能不能更换掉您的铃声,听来听去很单调无味的耶。”
柏樱耸肩,扫了一眼屏幕上一串并不熟识的号码,联入耳机。
“樱,是我,想不想我?”一个携着室外灿烂阳光的嗓音撞出来。
“斯南枫?”她微怔。
“如果你能把那三个字前面的一个字去掉,我会感觉良好;再如果去掉前面的两字,我会更加感觉良好。”
“有事吗?”
“哇哇,你这是什么口气?我们不熟是不是?别忘我们接过一点五次吻,难不成你想赖帐?不负责任喔。”
“……”
“何况,我已经见过你的家人了,这可不是能够轻易抹煞得了的。你别想撇清哦,快,叫我一声南枫我考虑原谅你,快啦,过时不候。”
柏樱揉着额头,“斯南枫,我不介意挂掉电话。”
“哈哈,樱好幽默,我喜欢。”斯南枫不敢再扯有的没的,“我请你吃饭,红油火锅。”
“为什么?”
“樱帮我把一百万美金变成近二百万美金,感谢一下恩人总不为过吧?”
“你并不在意那笔钱,那笔钱也绝不是你所说过的‘所有的身家’。所以,你的请餐,不必了,我们开创基金定期向一些慈善机构捐款,您不妨将您泛滥的爱心用到最需要的地方。”
“哈哈,樱好聪明,我喜欢。可是你不应该逼着人家把心里话都倒出来嘛,人家会害羞的哟。”
人家?她还真是无力。
“你的男朋友,我,斯南枫,邀请我的女朋友,你,莫柏樱,共进晚餐。时间地点任你挑选。哇噢,说出来不难嘛。听人说,恋爱中的男女,吃饭、逛街、看电影总是必不可少的,答应,答应,快些答应喔。”
如果有人能够装纯情能装到这种境界,绝对是值得崇拜。“斯……”
“不可以拒绝的,要不然,我一会做到你家门前哭倒长城,二会向莫莫问莫莫提告发你的恶行,三会……”
“斯南枫!”
“在!”
“你给我听着,明天晚上八点我在新悦餐厅等你,过时不候!”
“哇吼……
电话挂掉。
麦云抱臂旁观多时:“俗话怎么说来着?一物降一物……”
秋意则施施然:“卤水点豆腐。”
柏樱拍掌相庆:“二位的默契度渐入佳境,望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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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司徒珏瞄一眼自打完电话就把一张白痴笑容保持了若干分钟的好友,心里将他给鄙视了个透彻。又过了足足三百秒,眼看情形毫无变化,他忍无可忍,丢过一个抱枕砸过去,吼道:“斯南枫,你露出这张纯情小男生的恶心嘴脸给谁看啊?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的光辉情史,别告诉我你打算谈一场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那会让我想到大便!”
“这是你的地盘,你比我清楚洗手间在哪里。”斯南枫抱住送上门的靠枕,揉揉鼻子,又把两个酒窝拿出来现上。

“上帝,救救这只迷途的羔羊吧。”司徒珏仰天长叹,“他无可救药了。三十几岁才来装纯情,会不会太恶心?”
“哈,我敢保证,樱现在有一点为我动心了。”
“你小子该拿个镜子来照照阁下目前的尊容,说惨不忍睹绝对是恭维。”
“第一次是到新悦饭店吃红油火锅,第二次到哪里好呢?法国餐厅?巴西烤肉?韩国料理?还是吃印度菜?要说浪漫,当然是法国餐厅,但是樱不同于一般小女人,她不一定喜欢那个装腔作势的调调,到哪里好呢?”
“喂,斯南枫,你真是要走火入魔了?”
“你说到哪里好呢?你自诩情圣,给个意见吧?”
“当然……”
“算啦,你又花心又滥情,琳达为此满世界追着你解除婚约,不吉利,还是不要随便发话了,离我远些,省得晦气。”
“……”
“抽签吧,让上帝替我决定。”
“斯南枫!”这一回,他代替靠枕饿虎扑食,揪住好友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你见色忘友也就罢了,你忘了你的胃动过手术的?你能吃得了猛辣的红油火锅?”
“如果你承认自己见识浅薄或者孤陋寡闻都可以,难道你没听过中国有一种火锅叫做鸳鸯锅?我和樱去吃,一红一白,一辣一清,多么完美的组合,多么令人羡慕的鸳鸯……”
“恶……”司徒珏扑倒在沙发靠背上干呕一把。“认识你二十多年,我终于明白何谓‘倒人胃口’。”
“感谢我吧,带领你领略了中国文字的魅力。”
“斯南枫,你绝对有够恶心!”司徒珏大翻白眼之余,没忘最泼一盆冷水给这鬼迷心窍的家伙洗洗脑,“除了泡妞,你还有其它的事要做,我可不希望交到一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废物!”
“切,爱美人不爱江山是废物,爱江山不爱美人即是英雄?什么狗粪理论?江山,我要;柏樱,我要,这两者不存在任何不可协调的可能性。”
“如果有一天存在了呢?”
“不知道,在那一天没有来临之前,说什么都是枉然。”斯南枫眯起蓝眸,“但在此之前,我会动用我全部的力量不使那一天出现。”
“那么,你可知道,你需要动用全部力量应对的对手来这边了?”
“原诺梵?”斯南枫耸肩,轻笑,“我还知道,他这一趟,是为了和柯家签订那笔原门食品在柯家的全国连锁超市上架的合同而来。不过,”一抹深思擦过眼际,“能为一笔不及亿万的合同亲自出马,是该说这原家与柯家的合作关系太好还是原家老二近来太闲了?”
“也许,他需要你动用全部力量应对的不止是商场上的对役。”司徒珏一双较女人更妩媚的杏眼似有所指。
“什么意思?”
“就是……”司徒珏欲言又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自己的手下只是察到了当年的几张曾在美国娱乐版上刊过几次的照片,是否确凿尚属查证,待一切水落石出再说不迟。
“有了!”斯南枫忽然拍膝哇哇大叫,“下一回,我带樱去苍月岛吃海鲜,顺便可以到海边看日出,哇,美哟。”
MyGod,救救我!司徒珏抱头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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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认识?”
暗香氤氲的酒吧内,柯毅晃动着高脚杯里的香槟液体,一双桃花眼已喝得有几分迷?,嘴里,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憋在心间一整日的一句话。
他何时见过莫柏樱苍白失神的模样?那个女人,婉约的只是外表,近四年的婚姻,她从未让他真正走近。三十几年的生命中,她是他唯一不能掌握的人或事吧?本以为她天性淡薄,而就在今天,却从她脸上看到了他从不曾以为能有的表情,这算什么?
但晌久,他未得到任何响应。转首,却看到原诺梵化石般地侧影。于是,他得到答案了。
“你们为什么会离婚?”轮到原诺梵发问。到了这边,才获悉柏樱的已婚身份已成过去式,无疑,兄长向他隐瞒了这一讯息。
柯毅唇抿一线,耸肩未语。
原诺梵并不一定要得到答案。这一回,他只是想看她一看,看他的曾经的小女孩,看这个牵扯了他七年的女人如今的模样,为自己十年的魂牵梦系做一次祭礼。可是,看到她才明白,想要将她摒弃在生命之外,竟是太大的奢想。昨天,他多想不顾一切抱住她,贪汲她清甜的气息,只是……她那双煎水双眸只在最初时有过片刻的怔忡,随即,那一片漠然吞噬过来……记得有什么人说过,爱的对立面不是恨,是啊,恨,至少说明她还有运用情绪在你身上。
她不爱他了。在那一瞬间,他收到了那个讯息。他的樱花女孩,从来在感情上就没有灰色地带,除却爱,便是不爱,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她为什么不恨他,为什么不怨他,为什么……不爱他!
一拳击在桌面上,其上的杯盘互动,柯毅瞥他一眼,却恨不得将自己的一拳击在他的脸上,男人最大的挫折,是面对一个做到自己所未做到的事的男人吧。
“这几年,她快乐吗?”原诺梵问。
柯毅扬起讥讽的笑弧,“她的快乐与否,与你有关吗?”
“与你有关吗?”他挑眉反诘。
柯毅笑容一窒,饮尽杯中酒,捻了一个响指,又叫了一杯威士忌,却被身旁人半途截走。
“我记得,刚才你把你的司机放假回家了。”原诺梵将杯子在光滑的桌面上推出老远,“而我没有送人回家的习惯。”
柯毅失笑,望着他,一番细细打量,而后者,也不动声色地回他以同样意味的目光。“原来她喜欢你这型的。”他摇头,“眼光真是差得可以。”
原诺梵却是频频点头:“真巧,我原本也想这么说。”
两人面面相觑,四只俊目竟是较起劲来,突然,“哈哈……”齐声爆出大笑——就在刚才,他们这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退化两个成了逞气逗嘴的孩童,有够幼稚。
笑到半路,原诺梵却无以为继,探手取过那杯原被他推开的威士忌,仰头一股脑灌下。
“你有多爱她?”柯毅也无力再笑,问。
“你呢,你爱过她吗?”
“废话!”
“那为什么会放她走?”
“你又为什么?”
“也对,没有我的为什么,也便不会有你的为什么。”
“切。”柯毅嗤之以鼻,“别太有自信。”
“自信?”他苦笑,自信?曾经,他盲目自信到认为她至少可以为他们的爱情作一回让步,而现在,他尚有何自信可言?
“你现在还爱?”柯毅斜睨着他。
原诺梵把酒杯重重撂下,“与你有关吗?”抬足欲离。
柯毅稳身未动,眼光穿透面前空无一物的杯子,盯着不知名的空间,淡然说:“我和那个女人做了四年的夫妻,对她,我可以谈到了解。她身上有一种叫做自动淡化伤害的基因,她会自动将一些伤害过的人事物归整到淡漠一群里。要不要我提醒你,这种基因的破坏性?”
“不需要!”原诺梵迈动长腿,大步离开。
四年的夫妻?他是在告诉他,他曾经名正言顺地拥有她的时间?因为,她仅仅在他生命里停留了三年!
了解她?他也曾了解她,就是因为了解,他当年才试图封锁媒体散布原门与汉斯联姻的消息,才试图想过以某些不够光明的方法留下她。那样的当下,一边是义,一边是情,他的抉择是对是错,如今已早已失去了计较的意义,他已经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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