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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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青山,从高入云端的剑峰之上,一条羊肠小道如仙子手中的彩绸般飘然垂落,与山腰间打了几个弯,在如梦如幻的云雾中降下人间。
单见此间娟秀美景,认谁也无法与“九幽冥狱”四个可怕的字眼有所联系,但世间万物无奇不有,剑峰脚下以一条小溪为界,向外扩展三千里地,皆是死亡禁域。
灰蒙蒙的乱石戈壁、陡崖险峰、乃至于熔岩滚滚,深渊万丈;仅有的几摸绿色却亦无非毒花恶草、噬骨沼泽。几只异种猛禽、洪荒野兽带领其下无数部署,各自占山圈地,成了此间唯有的活物。在这些家伙千百年来不断努力杀掠周边以及外来一切生命的作用下,这方圆万里的土壤便被世人冠上了“九幽冥狱”的美名,同时也树立了一块碑示,上书——生人勿进,尸骨不藏……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九幽冥狱并非仅如世人所知,起码这碧玉般的剑峰就是个例外。若说冥狱是如此景象,无疑是天大的玩笑了。
不过比这更有趣的事在于,剑峰身周的羊肠上,竟缓缓落下两道倩影,仿佛是谪入人间的仙子般,身批七彩霞光,足尖于虚空中点出层层涟漪,羽毛似的毫不受力,降在了小道上。待她们稳下身形后,霞光剥落,现出仙子真身,却是一对少女,年岁不过二八;都穿了合身小褂,淡色长裤,亭亭玉立。
少女们睁开了两双灵透迷人的大眼睛,眸心映出彼此的容颜,两人有七分相像,皆是玉瓜子脸蛋,悄鼻樱唇,说不出的娇美,再配上高挑的身段,凸翘的形体……套句早已用烂了的话,这叫天使的容颜,魔鬼的身材,真真是人见人爱,男女老少通杀型。
两少女相视一笑,左边那位还拌了个可爱鬼脸,启了樱唇,柔声道:“妹妹,我说了吧,这‘九幽宝鉴玄明镜’怎么可能是地府门户嘛,师傅说的玄之又玄,还不是怕我俩来这山门之下?我就不信,这‘红尘’真有如此可怕么?难不成我俩小成的功力还不能自保?”少女说罢又是一声娇哼,显得颇为不满。
与这‘姐姐’不同,那位‘妹妹’到没这许多埋怨,俏脸摸着几分娇羞,眼眸中闪动着少许担忧,轻声问道:“可是师姐,咱们这样私自跑出来……师叔他还在曲阳天练炉前守着呢,师姐……”
“咯咯,师叔他那火烧眉毛似的模样,想起来就好笑。好了妹妹,你就不要担心了,一切都听我的便是。”那姐姐不待妹妹说完,一把拉起了她的手,一蹦一跳的向山下跑去,又不忘劝解到“师叔他老人家的眼力通玄,这会儿怕事早看出端倪了,咯咯,还是我机灵,不然咱们还得在炉边守满九九周璇,听说那在红尘中就是千余个日夜呢,虽说‘纹月’天兵回炉时的波动在透过曲阳炉后对你我的修为大有裨益,但万一为纹月选中了你我,那就麻烦了。我可不想当掌门。”
两少女体态纤弱,却是轻盈无比,曲折的山路对她们而言比之于阳关道尚不多让,二人转眼已到了山脚下,便是山中奔跑最快的猛兽也不见得有这等速度,偏偏两少女脸不红,气不喘,就连步子都迈的从容轻松,怎么看都不象是飞奔而来,脚下大地反到如同向后飞逝。
更离奇的远不仅如此,剑峰下那条环山小溪向来便是万兽辟易之地,飞禽也不敢稍有越界,但在此刻却为两少女踏波而行,如履平地,水面连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过了小溪便入了九幽冥狱的地界了,两少女的前行速度突然间慢了下来,与刚才相差委实太过巨大,让人早忽略了此刻二人比壮汉亦无不及的脚力。
看着这遍地的荒蛮,妹妹似有所感的叹了口气,姐姐偷偷瞄了她一眼,早已明了了她的心思,笑到:“妹妹你还是老样子,师傅不是早说过了吗,如不是有纹月在,这天下万物怕是要毁灭千百万次了呢,虽说纹月每次回炉都会由凝灵剑石吸收大地灵气,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相比之下,三千里的大地之灵根本算不得什么代价,要知道当初纹月成灵之时,可是将整个月俯仙境都吸了个干净!不过若非如此,又有多少生灵要被从轮回中摸去?天上多个月亮对大伙来说又哪有半点坏处了?”
姐姐云里雾里的说了许多,看似毫无条理,对妹妹而言却是最好的开解,妹妹眉宇微凝片刻,继而展颜一笑:“原来师姐还记得师傅说过的话啊,那为何又骗了师叔、偷了宝贝、拐了师妹、跑了出来?师傅可说过她不在时要安心闭关,守好心神,不得私自妄为来着呢~~”
“好啊妹妹,姐姐好心好意带你出来散散心,你倒数落起姐姐的不是来了?看打!”
“咯咯咯咯,痒,姐姐饶命,我不敢了……咯咯,这下还你,再别追来了……呀……”
两少女嬉笑打闹一路行来,动静自是不小,这九幽冥狱别的没有,猛禽野兽却是数不胜数,便是百步之内就有十多只火翼赤角貘,其中修为最深的一只,身周闪有淡淡的粉色光芒,赤角之上一道金线成螺旋状自尖端直贯至眉心,妖瞳张合间隐有犀利光华,怕是已及近玄字部大关了——这般邪意猛兽向来不是善于之辈,平日里群集一处皆是万物勿近的架势,现在被人打扰了一场好觉,反倒毫无动静,神色颇为安宁。

若为人瞧见定会惨叫一声,昏厥不醒,嘴边再念叨个什么“流年不利……活见鬼……”之类的话语。但这事发生在两少女身上,却又显得没什么不对,反正人家出场就是匪夷所思,若没有些许异象伴随才叫怪了,现如今只能算是不负众望。
九幽冥狱昼日燥热无比,夜间又可结冰霜,唯有微风阵阵,自早至晚从不间断,百年如一。若说暗藏玄机,未免夸大其词,却也不乏可疑之处,其他尚可不予理会,只是这风向便耐人寻味,三千里地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这风怎么也不该只往剑峰一个方向吹吧。好在冥域里了无人烟,免去了人们不明究竟的苦恼,猛禽野兽们虽也个个修为不凡,但少了人的那份八卦天赋,已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兼之习以为常,终日里吃喝玩乐样样不少,谁去操那份闲心。
至于当下两姐妹么,或许她们并未察觉,又或许她们察觉后并未在意,再或许她们在意后并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再再或许……就算她们了解其中究竟,缄口不言,你又待怎地?
单看两女身材便不难想象这姐妹二人平日里并不缺乏锻炼,饶是如此,一次嬉闹便追出数里地来,也着实令人乍舌,妹妹最终还是被姐姐锁在了怀中,狠狠在肋下嫩肉上挠了两下,这才算了了血海深仇,把这可人儿“疼”得不住讨饶。只不过,怎么看她都不像是在为刚才一路上的不住挑逗而愧疚,敢情人家都把这种长途运动战当作游戏了。不知那些经常把“某年某日某某曾提刀持剑把某某追出一条街”之类的江湖事迹挂在嘴边的人士目睹此番场景有会做如何感想。
姐妹两人纠缠片刻再度上路,见妹妹眉宇舒展,姐姐亦是心情大好,轻声问道:“你我自小被师叔捡上仙府,家早就不记得了,这次游戏红尘,也没什么明确目标,妹妹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说出来咱们也好定个路线。”说着又从腰间香囊中掏出了卷极大的画轴,真不知这种东西是如何放入其中的。
画轴在少女手中轻轻一撮,自行于半空中展开,又并不垂落,就这么平铺与两位面前,姐姐芊芊玉手置于画轴之上继续说:“还好师傅是接到门中密信,出去的匆忙,不然这幅地图还到不了我手里哩。”
妹妹先是摇摇头:“师傅是寻着灵拨出去的,再说以她老人家的本领,出门哪里用的到地图。这东西也就咱们还当个宝了。现在想来小时师叔是逗咱们玩呢,一幅凡尘地图,哪里值得掌门师伯破开空间送回门中。”同时也是小脑袋凑了上来,摆出一副要好生研究一番的架势。只不过此间寥寥数语若落在几十年前为了一轴名为“千日山河点画上清图”的画卷大动干戈的仙魔一众耳中,令其顷刻吐血三升——那是少的。
且说两姐妹于“地图”上指指点点,奈何其间标注确实很少,少到……嗯,那个,根本没有。几座青峰点缀于万千山河间,显得突兀,偏偏找不到一处像是可供人定居的地方,就连大名鼎鼎的九幽冥狱地界都不曾位列其上,实在是不可饶恕,但比这更加不可饶恕的还在于,这丫的就根本没画哪怕一星半点的现实事物,完全是虚拟出的世界。也只有这对姐妹,才会摆下乌龙,将其当成什么“地图”。且浑然不觉在其指尖划动之时,一场突变正隐然酝酿成型。
不管什么时候少女间都全然不会缺少莺声燕语,至少现在的姐妹俩还是莺声燕语不断的。讨论许久,她们终于规划了一条道路出来,本着好奇与爱美的天性,这条路线几乎囊括了图中所有称得上秀丽的河川,也不知她们是否想过这一趟走下来是几何光阴。
亦或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吧,接下来发生的事,注定帮她们了却了这幢烦恼。
一道极其纤维又极其夺目的绚烂光华于两人背后不远处生出于虚无之间,未见它有什么加速过程,便已然划过一道弧形长轨准之又准的激射在了“地图”上。就在其后的这段时间里,地图化作了乌有,光华迸发成一团刺眼的彩雾,吐出两道宝光后猛地收缩为原样,继续将圆弧画作完满破开虚空消失不见,一同带走的还有那对尚不知姓名的姐妹。也是在这段时间之内,紧随着光华的消失,一对为奇异光芒覆盖的身形,浮现在了刚才两姐妹所立之地,微微停留,只留下一声似乎重叠了的叹息,待人能够分辨出这叹息重叠之时,那对身影早卷了留在地上尚未散去光彩的两件宝物,追随这起初的光华一起不见了。
什么什么,你问这段时间到底有多长?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为三十须臾,这一段时间若是放大个百八十倍槛槛够得上一刹那了。
那个……还是在这一段时间内,不知身处何处的某不知名老道,盯着一尊不知名的大鼎发出的不知所以的一丝颤动,长叹一口气,道了一句“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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