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青衣: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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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孝看了看她,突然笑了一下,淡淡地道:看我的剑是要付出代价的?
女人也笑了。
她在笑的时候,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犹如黎明前朝阳般柔和而暧昧的光,然后,她全身的衣服就像是树上的那些已经干枯的树叶一样,慢慢地滑落下来。
一件,两件,三件……,最后,她的身上就像是一棵已经落光了叶子的树干一样,站在李存孝的面前,温柔地道:你看,这个代价够吗?
李存孝笑了,笑得虽然还是那么得落寞,可是,却多了一丝温柔,就像是忽然被风吹皱的一湖春水,道:够了。好,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话音刚落,女人就感觉自己左侧的那一缕头发慢慢地飘了下来,像一团黑色的雪,纷纷扬扬的,在秋风里飘散。
但是,他的那柄黑色的铁剑依然插在他的左肋上,仿佛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那里,更没有拔出来过。
他的手仍然握在剑柄上,一双苍白的手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蓝色的脉络。
李存孝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淡定而平静,道:看清楚了吗?还想再看吗?
女人开始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太害怕,牙齿已经开始在不停地打颤,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然后,摇了摇头。
李存孝笑道:既然不想再看,那就赶紧走吧,这里太冷,以后不要随便在外面脱衣服,很容易受凉的。
这个时候,那女人也不知忽然从哪里来的勇气,弯腰将跌落在地上的那柄红颜之剑拣起,然后,就像是一片遇到了大风的云彩一样,一下子就被吹走了。
秋风中只剩下她那充满了恶毒的诅咒声:李存孝,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怪不得你最爱的女人会跟着你最信任的朋友私奔了,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原来你根本就是个不中用的软脚虾。
深秋的风忽然变得更强了,将树上那些残留的叶子全部吹落,犹如漫天飞舞的蝶。
而那些阴冷的阳光,夹带着一丝一丝的凉意,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但是,这些阳光却是冷的,照在身上,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李存孝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
乌色的铁剑插在左肋,右手握着黑色的剑柄,眼睛盯着苍白的手和手上蓝色的脉络,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可是,他的目光中却充满了痛苦,犹如被一把刀狠狠地割着。
最爱的女人……最信任的朋友……
他突然咳嗽起来,剧烈的,痛苦的,难忘的。
咳嗽的时候,小腹处还伴随着一阵阵难忍的疼痛,而他那张苍白的脸因为疼痛几乎已经扭曲了。
可是,插在左肋上的那柄乌色的铁剑却被苍白的手握得更紧了。
然后,又有一片枯黄阔大的叶子落下来,轻轻的,在半空中慢慢地打着旋儿,就像一只孤独的蝶。
一只蝴蝶,在深秋的季节里孤独地飞翔,它是在寻找同伴吗,还是,它已经把那些正在风中飞舞的落叶当成了同伴?
没有人知道,它只是不停地飞,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然后,再从那棵树上,飞到另外一个地方。
难道它不累吗?

难道它不需要休息吗?
可是,李存孝却很累。
此刻,他忽然觉得,身上那件原本被人视为夺命的青衣忽然变得像是结了冰的铁衣一般,很重,很重,重得他几乎都无法承受了。
然后,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便猛然倒了下来,倒在这满地的落叶上,倒在这长长的古道上。
当他倒下去的时候,神情依然是那么落寞,那么凄凉,一双本来明亮的眸子却也开始慢慢地暗淡下来,望着天空那些坠得很低的云彩。
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吹来的风,忽然将这些云彩吹散,幻化出各种不同的形状,从这些变换不定的云层中,他忽然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那个让他又爱又恨,刻骨铭心的女人的……那个被他视为亲生兄弟的朋友……还有那个他最敬重,最亲的父亲。
但是,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人已经跟着别的男人离开了,这个男人,正是被自己视为亲生兄弟的朋友。
而那个他最敬重,最亲的父亲也已经死去了。
在想起父亲的时候,他的心忽然泛起一阵绞痛,就像是无数只虫蚁在不停地撕咬着他的心一样。
这是已经缠绕着他多年的疾病,每当在想起这三个人的时候,他的心都会涌起一阵莫名的绞痛。
他清楚得记得,在父亲临死的那个晚上,他一直都呆在后山上练习夺命剑的最高境界,楼船夜雪。
他也清楚地记得他练成“楼船夜雪”的情景。
清碧色的天空,墨绿的,起伏不定的山峰,银白色的雾蔼在他的脚下缭绕,犹如一件宽大的披风。
他时而像雀鸟,时而像秃鹫,在半空中轻灵地腾挪,厚重的扑势,内息如清晨的空气般纯洁而宁静。
他旋转的身姿牵动着淡淡的雾气,仿佛置身于万朵盛开的雪莲花之中,鼓动着宽大飘逸的披风。
然后,他的身子突然旋转起来,腾挪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快到连都已经看不清自己到了哪里。
然后,手中的长剑出鞘。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空中的有无数只飞鸟齐齐坠落,头顶的云彩像是遇到了一股强劲的风四下里扩散开去,在山头飘落,幻化成无数强劲的水珠。
水珠立刻化为短剑,击向满山的树木,然后,叶子纷纷凋零,风吹过,开始飘散,像数万只蝶。
这个时候,东方的朝阳刚刚升起,从远山那边落下来的第一抹阳光正好冲破头顶上的缭绕浓雾,照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苍白而英俊,充满了兴奋。
他的身体也因为太过于兴奋的缘故而有些摇晃。
“楼船夜雪”终于练成了。
他提着剑,甚至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就兴冲冲地朝着自家的小木屋跑去,想让爹爹一起跟他分享这份喜悦。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而带给他幸福的就是爹爹。
他要爹爹知道,他多年的苦心并没有白费,所以,他远远地就开始喊,爹爹,爹爹,我终于练成了。
可是,院子里却静悄悄的,小木屋里也没有回音,只有清晨早起的鸟儿在不停地啾啾,布谷,布谷……不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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