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白色邪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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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发觉自己无法回避开白鬼的目光,在他的眼眶内,那个不算很深的凹陷正中位置,存在有一抹深沉无边的黑暗,虽然表面看上去更像是两块弄脏了的白巧克力,却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诱惑,仿佛一个无比强有力的黑洞,正以无限强大的吸引力把我整个地拉扯过去。
我的思维突然间停顿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丁蓉在呼喊,想让我回去坐在她身边,可我已经失去了对自己身体和意识的控制,我松开抓住小怪物的手,摇摇晃晃地向白鬼走去,他的嘴没有动,可我却似乎听到某种声音,好像是他在告诉我必须这样做,也可能是自己非得这样做不可,脑袋里反正是一片空白,我甚至都忘记了恐惧,时间仿佛停滞不前了,一切陷入到一种奇怪的平衡状态里。
白鬼对着我咧开嘴,似乎在笑,很开心很得意的那种笑,他的牙齿很尖,仿佛是猫科动物的牙,舌头也是灰白色,比身体外部的颜色要更深一些,咽喉深处有一些淡淡的黄色,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小虫子在其中蠕动、翻滚、争食、交配,仿佛里面是一个没人照管的乡村厕所或粪池。
我发现自己的双手仿佛不受控制地举起来,伸在眼前,完全拦住了视线,我开始仔细观察手指关节处的横纹和手掌表面,以及那些乱七八糟、仿佛地图上的河流一样的粗纹,接下来,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开始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如一只巨型气球一般迅速涨大,但皮肤却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纹路迅速变宽、变深,就象突然裂开的大地和狂风骇浪的海面,其深处是无边无涯的黑暗,无数只骷髅在那里跳跃、呼号,空间和重力都彻底消失了,我飘浮在空中,想要远离下方那些面目狰狞的妖魔,却怎么也无法移动身体,无论手足如何奋力划动,我仍旧停在原地,找不到方向,也没有任何可凭借的物品,身体周围莫名其妙地成了什么也没有的虚空。
一道红光闪过,仿佛雷电轰鸣,又似山崩地裂,我突然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家里,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只是周围的东西很不对劲,所有的家具和门窗竟然都在运动,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沙发仿佛是水做的,布料表面竟然有一阵阵的涟漪在荡漾,房门如同一条大鱼,不时摆动几下,墙壁就像一片薄薄的布,能够看到有无数只手和脑袋里后面蠕动,似乎想钻出来,却又被某种强有力的阻碍挡住。
曾经一片模糊的思维渐渐清晰,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应该都是虚幻的,是那只白色邪灵弄出来的名堂。
但眼中所见却又无比真实,意识也很清醒,并非做梦,我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目前一切正常,但又无法解释眼睛看到的东西。
丁蓉在哪里?还有小怪物,前面没有,我转头看身后,也没有,怎么回事?白色邪灵也不见了。
一把锋利的尖刀突然出现在我的手里,我很奇怪,怎么手又变回来了,在此之前我几乎以为自己的双手已经变成其它的东西了,没想到还在,并且拿着一把杀猪刀。
千真万切,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我不明白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我想把它扔掉,因为它对于目前的我没有任何的用处,我清楚地知道,一把铁制的刀是对付不了阴魂的。
我打算走到阳台去,把刀插到花盆里,因为我很不习惯像这样手握危险的凶器,一迈步,发现脚底下有些怪异,原本坚硬光滑的地板现在成了液体,我的双足陷入其中,齐小腿以下被淹没。

我觉得自己仿佛行走在一条即将要沉没的船上,脚下虚浮,怎么也无法站稳,总是不由自主地摇晃,我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摆动还是周围的空间在颤抖,一切都乱了套,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名战争中急于逃命的小孩子,周围除了死尸就是狼群,六神无主并且惊惶失措。
“丁蓉,你在哪里?出来帮帮我。雷雨扬,这里如此大的动静,你还能继续睡大觉吗?”我大声叫喊,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周围一片寂静,非常奇怪,我明明在大喊大叫,但传入自己耳朵里的声音却细不可闻,跟蚊蝇振翅差不多。
“大白鬼,你是王八蛋,有种出来跟我好好打一架,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真不是东西。”我大声喝骂,吼得嗓子都疼了,可传到自己耳朵里的声音仍然很细微。
也许是我的怒骂惹火了白色邪灵,以至他又弄出了新的名堂来,我突然发觉自己的双臂不听使唤了,它们似乎有了自己的主见,与我的大脑完全停止了联系,彻底麻木,再也没有感觉,仿佛两根挂在我肩膀上的木棍或是袖子。
右手紧握着那把锋利的刀,自行举起,把刀尖朝向我的腹部,我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我转过身,想避开要害,随即发现,因为刀在自己的手里,无论怎么样躲藏,总是腹部对着刀尖。
刀尖刺穿了衣服,肚皮上感觉到一丝冰凉,我只得努力收紧腹部,想让皮肤与刀之间的距离更远一些,但不听使唤的右手仍然在步步逼近,我想起那位坚持认为剖腹自杀是件美丽的事的鬼子——三岛由纪夫,难道竟要步此人后尘?
刀尖紧贴皮肤,滑向下方,我刚刚高兴了半秒钟,以为右手开始良心发现,悬崖勒马,改邪归正,接着却看到,锋刃直指下身,跃跃欲刺,我不禁心中焦虑,难道要做岳不群了吗,可辟邪剑谱在哪里,谁能告诉我。
“放下,快放下,我要是死了你和左手就一起被火化了,到时候全都被烧成碎骨头粉末,谁都不舒服。”我大声对两只造反的手吼叫。
但这没有任何用处,刀尖毫无迟疑的刺入了我的腹部,然后由下至上,划过整个肚皮,直到裤带,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门户大开的丹田。刀刃所到之处,血肉翻开,仿佛一张大嘴突然咧开,青灰色的肠子流出来,挂在裤子和肉被割破后出现的大洞处,散发出腾腾热气,形状跟猪肠子颇有几分相似。
但我不觉得疼痛,对此我感到少许惊讶,据说战争里的士兵常常身受重伤而自己不知道,看来这事有可能真的发生过,因为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如果现在双手能够改邪归正,重新服从命令听指挥,我会考虑既往不咎、宽大为怀。但到了眼下这般危急时刻,两只手从肩膀开始,仍然跟我的大脑毫无联系,各忙各的,两者之间的亲密程度就跟屠夫和案板上的肘子的情况差不多,真是让人生气。
如果现在我能够控制自己的双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根筷子来,右手握筷打左手六十次,然后左手握筷敲打右手一百次,以泄心头的愤怒,表示罚戒,当然也不能打得太重,必竟它们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暂时的背叛或许有其原因和苦衷。
但是到了如此危难之时,我的双臂仍然不听指挥,依旧自行其是。
似乎是觉得划开了肚皮还不行,握着利刃的右手又在蠢蠢欲动,寒光闪闪的刀面正接近我挂在外面的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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