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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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难平静
“随便。”
时夜听了林傲在自己耳边絮叨,说若要真地根除折磨了自己十年之久的寒疾,需废去一身内力这番话后,连眼也懒得睁,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面上的颜色自是波澜不惊。
此时此刻于他而言,有内力与否还有什么关系?
他的手足已废到这般地步,来日伤好也是比不得以前了,再者,他已尝过尽失所有的滋味,如今区区一身内力又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
既是无人同情,自己也不需人同情,只要由了他们的意思去做,少受些骚扰折腾,也好了此余生。
林傲并没想到时夜会回答得如此爽快,他目视了眼冷飞,心想这下总算一举两得,一来可以保了时夜的性命,二来也解了他对时夜日后报复自己的后顾之忧。
没了武功的时夜,即便口舌恶毒,终究伤不了自己皮毛。
既然得了时夜的亲口应承,林傲随即便请进了司空云海,请他善为料理时夜的伤病。
司空云海知道江湖中人,谁不把一身武艺看得比性命还紧要,如今时夜做出这个决定,面上虽是常色,而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
他怕自己施针废去时夜内力时会让他的身心更感难受,取了药箱里的一粒丹药送到时夜唇边,劝慰道,“服下这个吧,免得一会儿你觉得难受。”
时夜睁了眼,缓缓看了看司空云海,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傲和冷飞,默然了片刻才道,“不了,我忍得住。”
“到这时候了,你何必给自己找罪受!”林傲看他到这时候仍是倔强,既是伤感他落到如此田地却又很是厌憎对方这脾气。
“算了,我们出去吧,免得妨碍了神医。想必时宫主这么选择,定有自己的用意。”
冷飞拍了拍林傲的肩,望着神情仍旧清冷孤高的时夜叹了口气,把林傲带了出屋。
司空云海背转身去拿常备的银针,他善用针术,针下救过的性命不知多少。
医者常怀慈悲之心,他也是抱着这个念头方才巡游江湖,悬壶济世,只是看见时夜眼里漠然却难掩伤感的目光,司空云海忽然觉得为了救这人一命,硬要废去他的内力,或许已不是件慈悲的事。
毕竟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经历和际遇。
有时候一厢情愿的仁慈何尝又不是别样的残忍,司空云海看得出来,阴帝时夜很想死。
但是这个男人却又强忍着那股绝望,不知究竟还有什么在支撑着他活下去?
施针时,司空云海终究还是没能让时夜清醒着接受自己被废内力的事实。他先用银针刺进时夜的睡**,待他昏睡过去后才再施针法。
他小心谨慎,生怕有半点差池,直到确认时夜体内的残余真气已尽数泻去后,这才叫了林傲他们进来。
“大哥,司空神医,你们先去休息吧,这里由我来陪他便是。”
送出司空云海和冷飞后,林傲立即抓起时夜的手腕仔细探切,他感到对方的脉象间前所未用的虚弱。看来时夜的一身武功是从此废了,再无半点回转的可能。
他放下时夜的手,小心地塞回被子里,又仔细端详起比起初见时已消瘦多了的人。
复想起自己之前对时夜的恶行,林傲忍不住轻声了嘘叹起来。
如果最初自己能狠下心来一早取了时夜的性命,那也比现在留下他活受折磨得好。
但是自己肚子里毕竟有了这男人的骨肉,又怎么能再轻易地将他置之死地?
林傲想想,心中总觉得忐忑,他低下头,鼻尖差点触到时夜面上,更专注地打量起了对方。
“夜郎,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好吗?”
时夜仍在昏睡中,自然不会理他。林傲自顾自地笑着,对自己的臆想摇了摇头,时夜何等人?就算没了武功,四肢俱废,仍是堂堂阴帝。
他要是肯服软早便服了,哪会一直闹到现在和自己这几乎两败俱伤的地步。
一念交错间,林傲又有些忿忿不平了。
他厌恶地盯住时夜面无表情,显得苍白憔悴的脸,嘴角一扬,勾勒出一道狠毒的弧度。

“以后再敢和我犯冲,小心我让你生不如死!”
他狠狠地瞪了时夜良久,对方仍是副昏睡不醒的样子,丝毫不理会他时而变幻的态度。
最后,林傲的目光终于还是软化了下来,他又象以往那般劝慰自己:根本不值得去和一个废人斗气。
后半夜里,林傲思绪纷乱,他除衣上床,紧靠在时夜身边,又爱又恨地看了那张俊美苍白的脸好久才恍惚着睡去。的05
次日一早,冷飞父子便收拾了行装向林傲辞别。
当时林傲仍搂着时夜呼呼大睡,冷飞也不愿再吵了他,更不愿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又让林傲折腾一番,所以只是嘱咐了杨鼎几句便要和儿子回自己的断匕山庄去了。
“冷庄主,您真地不再多留几日了,至少也等师傅醒了同他道别后再走吧。”
杨鼎看冷飞执意要走,也知道林傲和他关系非浅,所以才一步三劝。
冷飞笑了声,看了眼在马上等得不耐烦的冷云中,对杨鼎道,“我们父子下山已久,自己庄里还有事要照顾。如今你师傅有你们在旁辅佐已是足够了。如果真有什么不放心,我倒是不放心时夜,你替我转告你师傅,日后好好照顾时夜,不要再一时冲动了。”
冷飞父子并辔而行,一路出了冷月宫。
“爹,我们就这么走了,干爹会不会又气得哇哇大叫。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很想留在你身边的。”冷云中回头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冷月宫,想起这些时日所经历的人和事忽然也觉世事沧桑,天命难循。
“我已经和他待了不少时日了,也算一了这二十年的心愿。他的臭脾气我改不了,只能靠他自己去改了。我们回家吧,儿子,比比谁的马快。”
冷飞安然一笑,扬鞭纵马,当先而去。
冷云中跟在他身后,也笑了声,随即策马上前,撵上了冷飞。
林傲这几天也是累得厉害,不知不觉竟一觉睡到了次日傍晚。
时夜躺在他身边倒是先醒转了过来,看了眼仍在身旁酣睡的林傲,他感到浑身空虚乏力,想来应该是被那神医废除了内力才是。
自己苦练那么多年,甚至一直忍着隐疾的折磨那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一切成空。
他枯涩地轻笑了一声,想起了那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此地的刑锋,心里的伤感变得更浓重了。
刑锋那双带着对自己怨恨却又闪烁着不忍心痛乃至羞惭的复杂眼神,如今想起,仍让时夜感慨万千。
他心底还是舍不得看见这样的刑锋的,记忆中刑锋的眼神总是那么锐利逼人,气质昂扬,何曾是那般的寥落。
时夜闭上眼,轻叹了一声。
恨一个人便不要心怀怜悯,我这样的贱人,也不值得你去怜悯。小锋,你还是不够狠绝。
不够狠绝的下场便是自己承受诸多痛楚,这一点,时夜再清楚不过。因为正是当初他的一念之仁才让自己落到如此凄凉,可他如今却是全无悔意,毕竟,他比刑锋更为习惯痛苦的滋味。
这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一想到刑锋此时或许正一个人忍受着心头的痛楚,时夜又忍不住替他不安起来,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有生之年可能再也见不到的那个对自己执著得过于骄横恣睢的孩子了。
林傲是被耳边的一声轻叹吵醒的,奇怪冷月宫白天总有些事吵吵嚷嚷的吵不醒他,却是这么声轻叹让他醒了过来。的a0
林傲睁眼便看见时夜面带忧色直愣愣地望着床顶,想起对方内力被废的事实,随即有些担心对方的状况。
“夜郎,你没事吧?”林傲侧坐起身子,探手摸住时夜的脉象,除了虚弱之外还好一切正常。
时夜侧过头,避开了林傲关切的目光,无论如何,从心里他对这个男人的厌恶是不能挥散的。
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尤其是林傲高高在上所施舍自己的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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